《清泉石上流 石绍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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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石上流 石绍河著-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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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好多伢崽缠着大人要钱,说是作业本写完了半截铅笔弄丢了一块橡皮被偷了,理由充足得很。兜里揣着钱的伢崽,一心只盼下午学。这天,张大婆的大半背篓毛桃转眼就卖完了,而且在忙的时候,几个鬼精的伢崽还乘机把毛桃拿走了好多颗,张大婆却浑然不觉。
  从此,张大婆天天出现在学校的古槽门前,卖的品种也多起来。有山里摘下来的毛桃酸李子木瓜子枇把狗屎柑,有从山外进来的苹果鸭梨蜜桔甜橙。
  这几年,打工潮也汹涌着这个小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发疯似的天南海北跑,好多人真的寄回不少钱。上学的伢崽每天兜里都揣有几毛块把钱,张大婆的小本生意更红火了。
  看到张大婆天天赚钱,把孙崽送进学堂后闲着无事的向二婶,也在张大婆的旁边支起一孔铁皮油桶改成的小灶,架起一口小铁锅,倒上一瓶茶油或菜油,把大米磨成的浆和上萝卜丁葱花之类后放在油锅里炸灯窝盏,一天能卖完好几斤米。起初,张大婆也乐得有人作伴,无事的时候,便帮向二婶劈柴生火。向二婶也时不时递上一个炸熟的灯窝盏要张大婆尝尝。投之以李,报之以桃,张大婆也常抓几个梨桔之类的让向二婶试试。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既不寂寞,又赚了钱。
  不久,玉香姐也炸起了灯窝盏,冬秀嫂摆起了水果摊。一个挨一个,好长一溜,粗粗一数,已有七八处,古槽门前好不热闹。虽然小摊增多了,品种花色增多了,但伢崽没增多,伢崽兜里的钱没增多。伢崽买了水果就没钱买灯窝盏,买了灯窝盏就没钱买米糖。于是,炸灯窝盏的与炸灯窝盏的之间,卖水果的与卖水果的之间,炸灯窝盏的与卖水果的之间暗暗较着劲,无形中就成了竞争对手。为了赚伢崽的几个钱,她们之间便有了龌龊,有了攻讦。
  尽管生意不兴旺,但婆娘们都顽强地坚守着阵地,不少人企盼着他人遭遇不幸或生意蚀本而败下阵来。因此,张大婆为一个伢崽先准备买水果,后来被向二婶一哄二吓拉去买她的灯窝盏,和向二婶放肆吵了一架,祖宗几辈子的丑事都被她们当众翻了出来。玉香姐与向二婶为灯窝盏的价格干上了仗,冬秀嫂与张大婆争摆摊的地方接了手。真是三个婆娘一台戏。
  吵归吵,闹归闹。闲着无生意可做的时候,她们耐不住寂寞,常常三三两两扎堆摆龙门阵,张家长李家短的评头品足,互相传播着是非,似乎忘记了她们之间曾经吵过闹过红脸过。一天,向二婶没有来摆摊,说是到小镇邮局去取小女儿桂桂打工汇来的钱。其他人在摆摊闲扯的时候,七扯八扯扯到了桂桂身上。张大婆说:“不晓得桂桂打工做么得(什么)?几个月寄一次钱,钱还不少嘞。”玉香姐听了后,抿嘴一笑,说:“你不晓得?卖淫呗。”张大婆不晓得卖淫是什么,疑疑惑惑地问:“她哪来那么多银子呀?”玉香姐忍俊不禁,捧着嘴巴把头扭向一边。冬秀嫂接过话头:“蠢卵,卖淫就是卖那个。”说着往张大婆裤裆里指了两指。张大婆如梦初醒,哈哈嗔道:“砍脑壳的!砍脑壳的!”
  下午,向二婶从小镇上回来,张大婆说:“桂桂那么找钱,你还炸灯窝盏搞么得。”样子怪怪的。向二婶不知就里,以为又是张大婆嫌她抢了生意,故意这么说的,没有理睬就走了。
  张大婆到城里去进水果。向二婶见她没来,抛出一条爆炸性新闻:张大婆和土改是老相好呢。见众人不信的样子,向二婶又说:有天晚上,有人从张大婆屋后过身,只听得床板子吱吱嘎嘎响个不停,忙跑去听壁脚,听了半天,才听到张大婆说:“你下来”。土改气喘吁吁地说:“还没出水呢”。张大婆“扑哧”一笑:“你老得象个虾公,只怕出不来水哒。”向二婶边说边夸张地做动作。
  众人捧腹大笑起来。
  后来,那些婆娘们有意无意地经常当着张大婆的面,说些“出水”、“不出水”之类的话。不知是谁给张大婆提了醒。张大婆怒从心中起,把向二婶的摊子掀了个底朝天,向二婶也不是省油的灯,反过来把张大婆的水果摔得满地乱滚。
  莲香的米糖卖完后,想邀个伴去进货,但都才进货回来,只好独自一人去。刚下车,遇上一伙卖猪药的骗子,胡吹海侃,说猪药了得。莲香糊里糊涂地把进米糖的五百元钱买了猪药,回到家才知道上了天当,气得几天没起床。冬秀嫂不知怎么打听到这个消息,忙告诉摆摊的张大婆向二婶们:莲香那个蠢卵,到城里进货,被一伙卖猪药的搞了,还倒贴上五百块钱。她们并不关心莲香是不是被人搞了,只是见莲香摆摊的本钱都玩掉了,幸灾乐祸了好几天。
  日子就在她们的龌龊攻讦中东升西斜着。
  玉香姐的丈夫岩头从外地打工回来,不知听谁说玉香姐在家里有相好。岩头不问青红皂白,揪住玉香姐就打,逼着她承认相好是哪个。玉香姐死不承认,最后被岩头打得全身青一块紫一块,几天没起床。摆摊的张大婆向二婶们,听说后气得要命,一副义愤填膺地样子:“这不是给我们摆摊的抹黑么!”这天生意都不做了,七八个婆娘一齐寻上岩头的门来,把岩头堵在屋里,扯的扯耳朵,揪的揪头发,向二婶还来了个“栏里捉猪”,捏着岩头的“小老二(生殖器)”。张大婆双手叉腰,面对着岩头质问:玉香哪点对你不起?又是牛又是猪,又是山里又是屋里,还要做生意,成天累得象只狗,还有心思找相好。只怕你自己长癫子怪别人,玉香天天跟我们一起做小生意,我们都替她讲得索利话。你把她打得这个样子,你讲啷门搞?”岩头一看这架势,好汉不吃眼前亏,忙低头认错:“我错怪了玉香,今后再也不打她了”。
  张大婆向二婶们这才放手,气昂昂地去摆小摊。
  夏天的一个夜晚,大雨倾盆,山洪突发。冬秀嫂家临溪而建的吊脚楼,被洪水连根拔掉了。面对突然降临的灾难,冬秀嫂欲哭无泪,几近绝望。这时,玉香姐腾出一间屋子,把冬秀嫂一家安顿下来了,张大婆送来了被子和腊肉,向二婶背来了大米和衣物。
  那天,张大婆收摊晚了些。也许是人老眼花,在回家的路上,不幸摔了一跤,左大腿骨折。她寡居多年,一个女儿远嫁四川,身边无人侍候。向二婶们便轮流给她换药送饭,过去的前嫌旧隙一下了抹平了,好象原本她们就是一家人。
  张大婆伤好后,身子十分虚弱,从此再也没有摆摊了,但只要有空,也会到古槽门前坐上一阵子。
  摆小摊的队伍,不断有婆娘们退出,不断有婆娘们加入。不断看到她们为蝇头小利吵架干仗的情景,不断听到她们为同行姐妹打抱不平,互相关照的传闻。
  这是些可恼可恨可敬可亲的婆娘们。

  黑狗
  乡下人都喜欢喂狗。为了看家守屋,图个毛孩子拉屎撒饭方便。
  我很早便想喂一条狗。左察右访,先后从亲戚家弄得几条小狗,不知是饲养不当,抑或与我无缘,喂不上几天,都夭折了,我也有些灰心,那念头便也不怎么强烈。
  去年暑假的某一天清晨,我还没有起床,隐隐听得一阵抓门声。我拉开门,不由得一惊,门槛上蹲着一只半大、不很壮实的黑狗,毛湿漉漉的,眼睛里仿佛噙着泪花。
  黑狗瘸着腿走进屋,蹲在火塘边,定定地瞅着我,乞求似的眼神里,闪烁着信任的柔光。我想不出这是谁家的狗一一从来没看见过,但我可以猜出,它一定受了什么委屈。我将剩饭倒了一些与它吃,吃完之后,它便在我小女儿的木摇窝下蜷伏着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一连几天,它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妻子说:“狗不嫌家贫,它投到我们门下,我们就把它喂起来,这比侍侯小狗强多了”。母亲来得更实际:“猪来穷,狗来富,活该是我们的财喜,好生喂着吧”。我虽然不相信“来穷”、“来富”
  之类的话,却还是有心把它喂起来。
  这是条聪明的狗,非常招人喜爱,没几天,它就和我们混熟了。家里不管哪个人外出归来,它都老远地摇着小尾巴,蹦蹦跳跳地奔过来,亲昵地用头撞你的脚,在你身边打滚,还不时直起身子用两条后腿走路,惹人发笑。我们全家也特别喜欢它,总要喂它一些好饭菜。我那蹒跚学步的小女儿,经常扶着黑狗的身子,从地下站起来,慢慢挪动脚,黑狗很通人性,也用同样的速度往前走,小女儿不致有跌倒的危险。
  暑假过去了,我要到山下去教书。临走时,黑狗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扯着我的裤脚,意思好象是不让走。我理理它开始变得光滑的毛,然后转身走了。回头看时,发觉它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们爬上对面山垭时,我轻轻地拍了两下它的脑门说:
  “黑狗,回去吧,好好看家!”
  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尾巴,好像在说:“你放心吧!”
  当我下到山脚,不经意间回过头朝山垭望去时,我发现那个小黑点依然站在垭口上,注视着下山的路。我忘情地朝上挥了几下手,那黑点也在垭口蹦跳着。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趁星期六的空隙回家去取东西,刚爬上那个垭口,喘息未定时,只听身后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回过头去,发现草丛中正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黑狗!”我惊喜地叫起来。
  它忙跳到我跟前,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抵着我的腿,嘴里还轻声哼着,仿佛诉说着和我分别后的孤苦和寂寞,使人禁不住涌起怜悯之情。在往家走的路上,它显得特别高兴,时而嗅嗅路边的野花,时而追赶扑愣的小鸟,时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在我身边颠颠地跑,我也受了感染,忘了爬山的疲劳。
  回到家,妻子告诉我:自我走后,黑狗每天都要到山垭口去打望,天擦黑时才悻悻回家。
  以后,我去学校,它送到山垭口,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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