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的男人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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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的男人要离开-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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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传阅四版一个征文的获奖名单。其实说传阅也不是,是主任说了“你们传阅看看”后众人没有反应,柏宁接过那三页纸,以免尴尬地和别人面对。她在脑中转了一转,一年来她写的文章少得惊人,她画版时也从未在自己的文章后面画上有“××杯新闻竞赛”名题花实广告的5×3cm的竞赛标志。题花广告是部门能提留最多钱款的一项。
几年下来,柏宁从报社领取的钱从医疗费(已从实报实销改为按工龄报销50—90%)、差旅费(现在记者出差大都是自己联系,对方负责吃、住、行一条龙)、取暖费(得自己申请)、部门活动经费(部门领导掌握)、广告提成等十几项减少到最后一张工商银行通存通取工资卡。截止上周五,柏宁已4年没到财务处去了。上周五她替主任去报销部门活动费,用复写纸填了两张报销凭单。财务主任楞了半天说:“报社成立15年来报销凭单可都是每式一份的。”
柏宁信手翻着获奖名单,奇怪的是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接着选先进。乙说丙吧。丙说你别笑话我了,我每年都被部门推荐上去,可每年都被社里拿下来,这人我可丢不起了,还是你吧。大家就说乙也不错。乙笑了,说我迟到早退跟领导打架报纸出错,还是甲吧。甲同样有自己不行的理由。三番五次也定不下来。又提丁,又提戊。最后主任说:“这项就算通过了,甲乙丙丁戊,甲乙丙丁戊,明天我一路念着去社长那,到门口时念到谁算谁。”大家就不约而同地整装出发。
一个女人骑车险些撞到柏宁后骂了一句,柏宁回身时主任和甲乙正钻入一辆黄色夏利中。
“你干吗冲那边站着?”甲说,“还以为你在前面的车里呢。”
“她故意的,”主任说,“等这辆车走了,她就自己溜了。”
主任既然这么说了,柏宁今天就不好再逃了。她不想再逃的原因还有她想请5天假去小城明惠。请假只是给主任个面子,他不同意她也是要走的,车票都已在她的口袋里了。她没有金钱概念,也懒得和报社有什么牵扯,要不凭她几年也没有报销的事实她是可以事先说明让报社掏差旅费的,因为她去办的事不是说和工作一点关系也没有。
明天就要结婚了,乔南星总感觉自己不塌实。晚饭他没有胃口,没有吃东西,又感觉有点头晕,7点多就躺下了。迷迷糊糊睡了却睡到了那个好久已没有出现的恶梦里。他惊悸着醒来,克制着自己不要再睡去。他是个传统的人,所以他觉得结婚是一个关口,他因此就不能不回想一下自己的过去。但他得跳过红旗街那段噩梦,哪怕回到抚阳最困苦的那段时光。
他记得自己是在一个雨天跟杂技团离开家乡明惠的,魔术却没有变出他想要的糖果和美梦。流落车站的他被工头招去做城市的清淤工作。第一次下井,当腐臭之气迎面而来时,他觉得自己被窒息了。他呕了一下,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他抬头望了望井口的那块天,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他15岁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血腥过后他终于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可那里也能算个家吗?除了吵架,那里没有别的。他逃离了。没有担忧,没有牵挂,他需要的只是简单、明了的日子,再脏、再苦他不怕。终于,对着腥黑瘫软的腐泥他不恶心了,他从井下爬上来时,只感觉到周围的世界闪着炫目的白光,晕惑而美丽。井口搭起的铁架旁悬着红灯,车辆和行人绕行。他看着他的同伴,他们身上粘着已干硬了的灰土,拍打时它们就飞扬在阳光之中;他们头发粘结在一起,面色枯硬,笑容善良。他们背弃家乡和土地是为什么呢?他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不属于他们中的一员,他奇怪地想到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任何人群。
他仔细地计划每月的100元工资,(他刚出来那几年都不知有工资一说,人家管他吃住,他就觉得很满意),记分角的明细帐。他知道积蓄的重要,他想如果有足够的钱,也许就不会有红旗街的血案。每月一发工资,他先存起20元,再紧,也绝不动用。事实上,也没有动用的机会。
后来因为马长远他从清洁队到了家具公司,每日目光所及由烂腥的泥变为光滑的木材。“它们散发着森林香郁之气……它们被打制成各种样式,舒适而亲切……”有一次他蹲着大便时看到他带去的准备用来擦屁股的一本破烂不堪的名叫《阅兰》的书上有这么几句。文人真能做梦胡说,他心想,却记住了作者的名字:百合。那是他惟一可想象,他贫乏世界中鲜活的东西。但家具没有给他那么美妙的感受,他也想象不出森林的香郁之气意味着什么。
再以后他不用每天登车送货了,他甚至没有指派的活儿,只是跟在马长远身后走走。口中所食却丰美起来。他常常有恍忽的感觉:这是真事儿吗?他记得第一次和马长远在一个小馆子里吃饭给他的震动。当酱黄色的红烧肉在齿下裂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被美味的火山冲击了。香浓醇厚,令他不能自持。几年了,他口中所食都是清汤寡水儿的白菜、土豆;更远的日子,是秫米和咸菜。“快吃菜呀。”马长远催他。“哦。”他答,他想再回味一下,回味一下是怎样闻到它,看到它,尝到它,及最后余香是否带着清晰的记忆把红烧肉的滋味封存起来。记住了,他暗暗咽了下口水,才把筷子伸向另一盘菜。那天他还认识了鱼香肉丝、古老肉、干烧鱼、蚝油生菜、酸辣汤,但令没齿难忘的还是红烧肉。晚上他久久不能入睡。世界在我身后是什么样子的?他想,光说这吃的,五菜一汤我都没吃过,看都没看,听都没听过。我要一点点占有这世界,享受这世上所有的美味,千思万绪在破晓时才沉落到梦里。他梦到自己有了很多很多的钱。他还梦到了红烧肉,酱黄色的在他眼前堆成了小山。他刚想伸手去抓,梦就醒了。他有些懊丧,红烧肉的香味一上午萦绕在口中。他回房间找到钱,但红旗街的血案立刻迎面把他打倒。有一次家里买酱油少一分钱,他想起儿歌中所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就跑到路上去捡,可是低头走了两遍红旗街也没捡到他所需要的一分钱。“不行,不行。”他想,我得攒钱,只有手里有钱,日子才是踏实的。
25号他拿到了当月的工资:厚厚的一沓。他躲到厕所去数,500元!他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又数了两遍,钞票在眼前飞旋、攀升,似要变出魔术来了。500元都能买些什么呢?我现在最需要什么呢?他就马上又想到了储蓄。他去银行开了个零存整取的户头,存进了350元。吃饭80元,买一件夹克30元,一条皮带12元,洗三次澡3元,坐一次公共汽车2角,到第二月25号竟还剩了22元8角。
他自觉是马长远身边一般的人,但马长远的妹妹一个在明惠靠做运输起家的富姐马芳就是看上了他。说也怪,马芳看到他,她那一向朴实、严谨、到处构筑商业运机从没被儿女私情扰乱的心里突生出慌乱别样的情怀。马芳也确实给他带来了好运。他去车站接她的那个下午,那个他惟一一次为别人掏钱买东西的下午,(虽然只是区区的两块钱),他在万人的艳羡中抓走了抚阳首届彩票节的特奖——15万元。

占有(2)

他把15万元都分存到不同的银行后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把玩着几个存折。它们沉重而耀眼,向他显示出美食、华服,以及他可以想象到的一切。突然想起那个有2450元的存折,他翻出来打开它。艰辛的日子在他面前一点点展露出来,秫米、饥肠,红旗街的羞愧扑面而来。他想这些钱能和从前平均起来该多好。他把几个存折放在掌心,回忆15万是怎么个厚度。有这么多钱在手里是多么踏实呀,但他不会动用,它们是他安全的后防,他可以在它们坚固的盾后冲锋。
但有些时候冲锋也是用钱的,他第一次和马芳出去便面临了这个问题。他们一同转到服装店时他想着自己口袋中仅带的5元人民币就借故去了厕所。拖延着出来时服装店的老板却热情地拿着一套灰西装向他身上比划。
人在衣裳马在鞍,灰西装果然照亮了他。
“就这套吧。”马芳说,便刷刷地点钱。
能有人为自己付帐真不错,他想,大部分的女人真幸福。他们不会以为我是吃软饭的吧?看着马芳粗壮的腰身他想,我花她钱是正常的,我将是她的丈夫。但我如何在她付钱时表现出一家人而不是小白脸的神情呢?他们吃完饭马芳结帐时他又想到这点。
“南星,”马芳剔着牙说,“我觉得你运气不错。”
女人的招数就要出来了,他心想,这还没结婚就准备把钱揽过去。我可不能给你,这笔钱我谁也不能给。
“你知道星湖那片地么,”但听马芳说,“听我哥说政府规划要把市区连接起来,现在征集开发商,一平米70元,依我看,不出两年那地价儿准涨,你那15万元存着利息才多少呀?”
“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好?”他问。心想,好你怎么不往里投呢?
“我觉得你运气不错。”马芳说,“你不妨试试,你赚了是你的,你亏了,我赔偿你损失。”马芳还剔着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马芳要是个端庄的女人该多好,他想,她令他不悦却又有些向往。他又想到摸彩,陌生的世界在他心里翻转出惊奇和财富。就算把钱转存到马芳那,反正风险她担,他想,再试试运气。
星湖的地价涨到每平米1300元时马芳又来到了抚阳。刚把地作价卖出的乔南星脸上挂着不能自禁的笑容。他得知马芳也投了资,赚的比他还多。
怎么也该表示一下,他下了好大决心权衡半天花15元钱给她买了一条棕色的纱巾系在春天多风她的脖子上。15万元,他反复想15万元当初能买什么呢。听说北京有15万的玉手镯,他于是在假想中给马芳买了一个。可一不小心,手镯掉在地上了。15万没了,他想象自己摊开双手,转着头四处寻找15万的踪影,可15万没了,就这么轻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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