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要吃午饭啦?'才十一点多,太早了吧。可是今天中午负责做饭的轮到钟妈妈一家,她爱死了钟妈妈的客家菜,从早餐就开始挨饿等待。
'你饭桶啊,一天到晚吃吃吃。'晓淑都快受不了。
'我哪有一天到晚吃吃吃?'抗议!'我除了吃饭也有睡觉啊。'
'别闹了,外头有人找你。'男子急道。
'谁啊?'
'不知道,可是看起来像电影明星。现在被妈妈军团包围,如果你不赶快去救他,我看他很难脱困。'
教会单身汉对妈妈军团向来避之唯恐不及。再英勇的男子汉也会为之花容失色,拔腿就跑。
哪来的电影明星找她?她认识的男生多是猪头,差别只在于'可以看'的猪头跟'不能看'的猪头。
她也不需花太多力气,就可以瞭望到访客所在。一来是他比旁人高出一颗脑袋,二来是他周围的汹涌热情。
猜都不用猜了,又是那个专爱搞一大堆烂摊子给人收的高级草包。
'喂,混蛋以撒,我不是警告过你中午以前不要到教会来找我的吗?'想害她呕到吃不下饭啊?
待那颗高人一等的脑袋微微倾来……妈呀,回眸一笑百鬼生。
竟是前天才结下梁子的安先生!
'乐乐,你去哪儿?'一名妈妈快手勾着她后领把她拎回来,笑得好不慈祥。'人家安先生等你好久呢。'
什幺时候教会开始兼营这种类似酒廊的服务业了?
'可是我……不认识他啊。'赶快卖弄无辜。
'你这孩子,又在耍调皮。'真是可爱得教人不疼不行,呵呵呵。'他是照着你给他的教会周报找来的。乐乐呀,顾妈妈总算没有白疼你,顾妈妈就是知道你有传福音的心。'
'不过这……'噢,她一早好不容易吹整的头又快给人拍扁了。'我没有给过他教会周报啊。'
蓦地,高头大马的安阳大步迈向乐乐。她吓得鸡飞狗跳,却硬要装作很优雅,一派淡然,好象他也算不了什幺。
'康乐琳小姐。'
喔噢,名字都给仇家记牢了。'午安,欢迎你来我们教会。'故意给他笑得很客气,哼!
'很抱歉,我找不到其它联络你的方式,只好照你遗留下来的这张周报,亲自来访。'换言之,不是因为什幺圣灵感动而向上帝投诚。所以,请勿对他传教。
她呆望安阳毫无表情的死相。'我哪时给过你教会周报?'
'你没有给我。但你前天来我公司登台作秀,走的时候是不是忘了什幺?'
'忘了跟你拜拜?'她乖乖地赶紧摇摇手。
他皱起冷峻煞人的眉头。'你留下一个CHRISTIANDIOR的大纸袋,里面装了二十
几本的──'
'啊!'她骇叫。'朋友给我的言情小说!'
'以及一份你们教会的周报。'
要不是周报上标示着教会地址电话各聚会时间表暨各项事工轮值人员及拉里拉杂一堆报导,他还真不知如何逮捕上头刊载负责周日司琴的康乐琳小姐。
天哪,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搞丢那幺一大袋东西,竟然到现在都没发现。
'还好是搞丢在你那里。'呼,有惊无险。
安阳冷睨朝他伸来的白嫩掌心。'这是什幺意思?'
'书啊。'可以拿给她了。'谢谢你特地帮我送来。'不好意思,她刚刚还在偷偷嘀咕他呢,没想到他人还挺不坏的。
他闭眸匀息,尊重这里是个人类追求心灵祥和的场所,不宜动气。
'我不认为我有义务替你担任送书服务。'
耶?'那你来干嘛?'
'通知你,尽快去领取失物,否则本公司将予以废弃处理。'
什幺跟什幺呀?
'你人长这幺高,肉长这幺壮,怎幺会虚弱到连一小袋东西都提不动咧?'太中看不中用了吧。
'乐乐!'出来看热闹的好友们赶紧拐她一记。
'真的是这样嘛。'她说得又没错。'好吧好吧,你既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做事只出嘴不出力,我自己去拿!'
她受不了地跑回办公室拿她的小包包,豪迈地领他上路。
'乐、乐乐?'朋友们急死了,又不好直说。
她到底有没有搞懂状况?
'我去他公司拿个东西,一会就回来。'她一面在教会门口招出租车,一面交代后事。'晓淑你帮我留中午的饭菜,汤圆你跟诗班的人说我今天会晚点到,叫他们直接开始下午的练唱。'
'可是乐乐──'
'啊,对了,还要通知那个猪哥。'她上车后又赶紧巴在车窗上向众家姊妹精神喊话。'记得叫诗班的人一定得先练发声,唱诗歌跟唱卡拉OK不一样的,不可以偷懒!还有,晓淑帮我打电话通知以撒,叫他今天不用到教会来找我。'
安阳坐在司机旁,背着她微抽了一下脸颊。
'另外,帮我多留一点钟妈妈的客家小炒还有清汤!主日学小朋友的点心我放在大冰箱的上层,不要忘记发。还有还有,叫国中团契的人把他们──'
'开车。'
安阳一声令下,解除了司机先生的苦难。油门一踩,赶紧载客逃逸。
'喂!'她倒在椅背上哇哇叫。'我事情还没交代完耶。'
等她交代完,他们也完了。
这个姓安的,真的很差劲。
一车叁人,司机、安阳、及一个人被丢在后座的乐乐,肃杀死寂得宛如这是台灵车。依乐乐的乐天本性,她是不会甘于寂寞太久的。瞄了司机置于前方的驾驶证,就开始哈拉。
'司机你姓陈,真好。'她优游自在地唱着独脚戏。'你给小孩子取名字的时候比较不伤脑筋吧。像我爸啊,姓康,所以给我们一家小孩取了一堆怪名字,我本来叫康乐,我大哥叫康凯,二哥叫康健。我妈受不了这种名字,才硬在我们叁兄妹的名字尾巴加个﹃琳﹄字──因为她姓林。不过我是女生,爸爸就帮我加个斜玉旁,比较秀气。司机你咧?'
'小姐你姓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姓康还不太常见。像我姓陈,不管再怎幺给小孩取名字,他们都嫌俗气。啊我当年还特地花钱请命名大师﹃相﹄过的,他们就是不满意。'
'孩子都是这样的啦,不管爸爸妈妈再怎幺伺候,他们照样有得挑剔。'
'就是!像我大儿子念私立大学,二女儿念私立高中,我一年开车叁百六十五天光缴他们的学费卡费生活费,钱就已经揩了了。还有电话费啦、上网的钱啦、买衣服的钱啦,我为这些开车开到脊椎都出问题了,他们理都不理。'
'很难跟他们沟通喔。'
司机老爹愈聊愈感慨,千古沉冤都挖出来一一陈情。短短一段叁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司机老爹的夫妻关系、亲子问题、中年危机……全都被安阳和乐乐摸得一清二楚。
本以为,这只是女人在秀长舌的八卦本领,不料她竟在他付车钱的十几秒内,做出俐落总结──
人永远无法解决人的问题,唯有把一切带到上帝面前才行。
司机老爹意犹未尽,真不舍得乐乐下车。她笑咪咪地建议他多到自家附近教会走走,便摇摇手目送他流回车阵中。
'愿上帝与你同在。'
'请不要随意传教。'
她怔怔眨眼。她还以为这个安先生哑了,没想到他会讲话耶。'我哪有传教?'
'不然你干嘛对他说愿上帝与你同在?'
'那句就是GOODBYE的意思啊。'跟人说再见有什幺不对的?
他本来看都不看她一眼,现在不得不在电梯门前冷冷睥睨她,以警示她少在他面前招摇撞骗,胡说八道。
'真的啊。GODBEWITHYE上帝与你同在,缩写在一起才变形为GOODBYE。不然你告诉我,每个人拜拜来拜拜去,那个BYE是什幺意思?到底是祝福人家什幺?'
'我不想跟你探讨信仰。'
'我也不想。因为你根本就不想知道,只想跟人辩!'
她才不屑在这种只为逞口舌之快的争辩上浪费口水,恶。
看她一反先前亲切的恶劣鬼脸,他眉间皱得更是骇人。
'坦白说,我对你的印象非常差。'
'彼此彼此。'
'很高兴我们至少有这一项共识。'
'所以快快让我拿到我的书,然后大家各走各的路。'
'你对人的差别待遇未免太大。'他领她出了十八楼电梯,一关又一关地刷卡深入内部。
'没办法,我天性坦率,就是装不来。'
'请问我有什幺地方得罪过你吗?或者你曾想过自己是不是有什幺得罪到我的地方?'他既不回头,也不曾因对话而放慢脚步,害她左弯右拐地追个半死。
'我当然想过,可是不想跟你讲。'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定住脚步。'为什幺?'
'跟你讲也只是在抬杠。'她不屑又好奇地看他再度刷卡。'怎幺进一趟公司要过那幺多关卡啊?'
'以策安全。'
'里面有核武原料吗?'这幺宝贝。
'里面有我。'
'喔。'那真的很危险。'你们公司好丑喔。'
他安然匀息。他活了叁十二年,碰过不少这种思路胡乱跳跃的人种,工程部门就有一堆类似等级的怪胎。但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无论各种层面的对话均能将他惹毛。
这其中,有一点令他百思不解。
所以,他必须拨出时间亲自与她对质,再度确认。
'你不觉得这里很丑吗?'
'这整个楼层都是专业人士设计的。'因此,不是公司的美感有问题,是她脑袋有问题。
'设计得好烂,都没有一点自然的东西。像是绿绿的盆栽啦,或桌上放些美美的花也不错。'可是这里放眼望去,一片劳动阶级的色彩,令人灰心丧志。'真是,枉费你们有这幺大一圈的玻璃帷幕,光线充足,不养植物,只养废物。'
'玻璃帷幕前的桌椅是让人喝咖啡观景用的。'不叫废物。
'这样啊。'
蓦地,他警觉到自己的失策。他干嘛对她有问必答?他居然本能性地被她那些蠢问题牵着鼻子走。
那他岂不跟刚刚的出租车司机没两样?
'你坐一下。'
'哇……'她双眼顿时闪亮。'你的办公室好大喔,这一整片墙都是玻璃耶。'
太崇拜了,赶快贴到玻璃上看看有没有掉下去的感觉!
'这里看得到新光叁越吗?'
'要到公司另一边的茶水间。'他一答完立刻皱眉,对自己的嘴巴极度不满。
'为什幺你可以一个人独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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