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把年纪,还不到说这个的时候。”
“最近回到磨坊,提听到机器的声音,我便想到往事,心情平静不下来。”
“磨坊?你是说你搬回磨坊了?”
“是啊!年纪大了,总觉得在城市里不舒服。”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如果这是福的话,我宁愿不要福气。”
“真是个顽固的人,这么多年了,还是冥顽不化。”
在客厅的正对面,一个放木桌上,还放着阿洁丈夫的照片。他的眼睛正注视着尚年和
阿洁,或许他觉得两个人老而不知羞,才这样看得吧!
当尚年向那边瞧去时,就把他吓了一跳。那双眼睛窘然有光,像是活人的。
把照片安放在这里的阿洁有是怎么想的呢?她甘心让丈夫看到自己跟尚年的暧昧关系
,难道她一点都不在意吗?还是认为丈夫已死去多年,已形神俱消,才这样毫不在意的
。
可看那双眼睛,乌黑的眼珠,镶嵌在白眼珠中央,有一丝动的迹象。令人感到它是真
实的而不仅是照片。
尚年想到了明末佛僧铢宏在出家之前留给夫人的歌诀:
君不见,东家妇,健如虎,腹孕常将年月数,昨宵犹自门闾,今朝命已归黄土。又不
见,西家子,猛如龙,黄昏饱饭睡正浓,游魂一去不复返,五更命已属阎翁。日前人,
尚如此,远地他放那可指!闲将亲友细推寻,年去月来多少死……昨日街头犹走马,今
朝棺里已眠尸……
或许是阿洁的丈夫不再执着于痛苦,为了摆脱尘世的一切束缚才抛弃阿洁跟女儿而西
归了吧!
但是,来世,后世,他又能像今世这样舍弃妄念的生命吗?无论在过去的世界,现在
的世界,还是未来的世界。人始终在六道中受生死轮回无穷流转之哭,无法超脱。
“这张照片是年轻的时候照的。因为他后来得痛病,样子很难蓝。怕放在这儿不妥,
便放了年轻时候的照片。”
“……”
“可是,这样总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个如此年轻的丈夫呢!”
“哈哈哈哈……”尚年轻声笑了。
“有人还骂我是狐狸精呢。说我长得太漂亮把丈夫给克死了。”
“那种感觉不好受吧?我是说,你被人冤枉一定很难过吧?”
“不,丝毫也不。”阿洁挺了挺胸脯,说,“为死去的人挨骂,那又有什么呢!我是
不会在意的。只要死去的人能得到安息。”
尚年突然感觉到阿洁的伟大。为了丈夫,即使遭到流言蜚语她也毫不在乎。阿洁跟丈
夫之间,虽无本性的爱恋,却生出一种超脱男女生死之爱的力量。
阿洁的做法,同时使尚年感到一种无言的悲哀。
诚然,是因为妻子的冰冷,尚年才这样悲哀的。此刻,尚年好象跟阿洁处在了一个世
界中,远离了妻子所在的冰冷、空寂的世界。
尚年恍然发现自己的周身环绕了喜悦的光芒,他融化在这闪耀的光环中了。
五
肖雪穿了一件浅颜色的长裙。虽然穿的是素色的裙子,有点单调,可因为是年轻的小
姐朴素的色彩并没有遮盖住妙龄小姐肖雪的光彩。
父亲肖奉生看到女儿这幅打扮,有点意外。
“是要去铺子吗?”
“不,今天我约了人去看风筝。”肖雪笑着回答。
“喔!”肖奉生蓦然抬起头,“你今天的打扮……”
“怎么了?爸爸。”肖雪羞怯地低下头来,脸上绽开了红晕。
“年轻的姑娘,应该穿的花一些才对嘛!”
“花一些……”肖雪抬起了头,“我觉得现在已经够花了。”
“你上大学的时候不是经常买一些华丽的衣服吗?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那是在校园嘛!还不怎么懂事。”
肖奉生疑惑地看着肖雪,他思忖道:肖雪什么时候变得同肖静一样了呢。即使是肖雪
的父亲,眼下也很难分清肖雪与肖静。
肖雪作为肖静的妹妹,大概延续了肖静结婚前的美丽与纯洁吧!
肖奉生先于女儿离开了家。因为他作为风筝会的特邀嘉宾,要出席风筝会的开幕仪式
。
肖雪待父亲走后,又折回房间。化了化妆。
她在长裙长洒了了几滴香水。将嘴伸到镜前,用柔软的口红轻轻描上去。可因为口红
太艳,她的小嘴唇成了血红色。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脸涨红了。忙用纸巾擦去了口红
。
“这样就好了。”
肖雪离开镜子。什么也没带便出了门。
因为近半个月来连连下雨,所以晴天后的天气格外热。天空万里无云,在出门口的时
候,肖雪发觉,在东边的天空飞着一只黄色的蝴蝶风筝。她走得更加快了。
到了风筝都,街市上人群拥挤。肖雪这时才记起来,上次分别时忘记跟尚雨说相会的
地点了。此时,尚雨大概早出门了吧!打电话也无济于事了。
肖雪在街道上随意行走。她希望这样可以遇到尚雨。
街道两旁摆的全是风筝饰品。因为天气热,已经处处可见卖冷饮的柜台。
尚雨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身上的汗水把衣服染湿了。
“肖雪在哪儿呢?”尚雨的心因天气炎热而更加烦躁了。
走到四平路的超市门口时,风筝会已经开始了。天上飞起了大风筝,十几米长的龙风
筝、蜈蚣风筝都飞上了天空。
“真大啊!”
尚雨望着天空。他朝街道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肖雪的身影。街上更加热闹了,尚雨被
行人推着走。
当尚雨退到十字路口的楼房下时,撞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姐。
“对不起,真对不起。”
尚雨低头施礼,连声道歉。
“没事的,没事的。”
年轻的小姐这样说着。她的身旁站着两个少女。
这个年轻的小姐便是阿洁的女儿容凤。虽然尚雨的父亲跟容凤的母亲彼此相熟,可尚
雨和容凤并不认识。恐怕他们谁也不知道上辈人的事情吧!
当尚雨抬起头时,容凤惊讶地喊了一声:“啊!”
是什么原因使容凤感到如此惊讶呢?是因为容凤发现眼前的男子跟早上在家里见到的
伯伯如此相象。可是,那个伯伯已进入暮年,而眼前的男子也就二十多岁。他们之间究
竟存在什么关系呢!
容凤的心头笼罩了迷惑的疑团。在接下来的观赏,她也心不在焉了。
尚雨靠在林荫处休息了一下。墙壁的清凉顺着他的脊背传到身上。清爽无比。他恋恋
不舍,不肯站起来向前走了。
“尚雨,尚雨。我在这儿。”肖雪在人群中喊道。
尚雨没想到在他下决心独自一人去观赏风筝时,肖雪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肖雪拿来两瓶冷饮,递给尚雨一瓶。
“真抱歉,让你久等了,上次忘记说地点了。”
尚雨这才发现,肖雪穿着长裙。天气变热,大街上很多年轻小姐已换上了夏装。可尚
雨没见过肖雪穿裙子的样子,才觉得有些惊奇。肖静和肖雪融合在一起了,这是多么奇
妙的事情啊!连肖雪的一笑一颦,都成了肖静的。尚雨蓦然觉得心理充满了凉气,他被
肖雪穿裙子的样子给陶醉了。
作为一个少女,裙子展示出了肖雪柔美的身体曲线。
“我这样子看上去很奇怪吗?”肖雪低头望着身上的裙子。
“没有。你穿着这种颜色的裙子,看上去很自然。”
“那干吗瞧着人家看呢!真讨厌。”
继而她又说:“上次分别的时候,我不是说过要穿裙子来吗。我说过就真的穿裙子来
了。”
“是啊!你上次说过的。”
尚雨记得很清楚。当时,肖雪望着尚雨,说:“雨一停,天气很快就变热了……到时
候,我可以穿裙子吧?”肖雪的表情是木偶式的,可看上去却使人痴迷。他还记得,在
桥上时,风吹乱了肖雪的头发,她在桥头用发卡卡头发时的样子。她脸颊泛起了淡淡的
红晕,宛如一只红苹果,尚雨甚至想向前咬一口尝一下这红苹果是什么滋味呢!
“就你自己来的吗?”
“是啊!”尚雨这样问,肖雪还以为尚雨还约了别人来。“怎么?你还有朋友要来吗
?”
“没有,没有。”
尚雨虽这么说,可还是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肖静也来了呢!
“前几天我见过高杉,你也认识他吧?”
尚雨干吗要说高杉呢!可肖雪还是不加思索地回答道:“不太熟悉,只见过几面。他
是我姐夫的弟弟。”
“哦……我们两个志趣相投,跟他谈话有种知己的感觉呢!”
“那很好呀!”
肖雪虽这么说,可心中却疑惑了。在风筝会的这天,他干吗说到别的东西呢!
“瞧,大风筝飞向天空了。”
尚雨没顾得上肖雪,便向那边跑去。肖雪也小跑跟在后面。
肖雪穿着裙子,跑起来动作很不协调。裙子的裙摆整个儿浮在身后,裙子紧贴在了她
的身上,隆起的胸脯也显露了出来。尚雨回头看她时,便停了下来。
“哎呀!你跑得太快了。我跟不上啊!”
肖雪用双手扶着膝盖,急速喘着气。
“瞧你,你干吗要跟我跑呢!”
“说什么嘛!如果我不跟上来,就找不到你了啊!”
对独自生活习惯了的尚雨来说,确实忘了这一点。他低下头,抱歉似地说:“对不起
。”
尚雨跟肖雪跟上了人群,随着人群向前走。
礼炮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在主席台上,肖雪的父亲坐在一旁,眉头紧缩,一字不言
。
因为今年风筝会没有采纳他提出的建议。他设计的风筝也被修改的乱七八糟。当他知
道这一情况时,恨不得马上逃回家。坐在台上上也感到非常生气。
“那是我爸爸呢!你瞧,就在那儿。”
肖雪用异乎激昂的声音喊道。
“喔!”尚雨应道,“伯父的脸色不怎么好嘛!”
肖雪回过头望着尚雨,尚雨严肃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我妈妈还做过风筝小姐呢!”
“是吗?”
“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不过,听爸爸说,当时,妈妈是以绝对的优势选上风筝小姐的
。妈妈的相片还曾经挂在那边的十字路口上呢!”
挂在十字路口上,那岂不像是十字架上被钉的耶稣吗。可尚雨没有说出来。
“我虽没见过伯母,可我可以感觉到伯母的美。怪不得有你跟你姐这样一对姐妹呢!
你这样一说,我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我们去白浪河那边吧!”肖雪说。
来到白浪河,尚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