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杞人忧天。
“多谢。”殷孤波虽是道谢,但语气平淡得像是根本没有挂记在心。
居月眼盲心不盲,清楚他不过是应付自个儿,随意客套一番。但她依旧挂著笑靥,朝他颔首过便想先行离开,腕子却遭人一把握住。
“是居月姑娘吧?!”心急如焚的妇人没等她回神便赶忙问道。
“是。”居月应了声,妇人随即跪倒在地。抱著襁褓中的婴孩哭得泪如雨下。
“求姑娘救救我的孩子……”
殷孤波挑眉,难道一个瞎子还会看病不成?医者看病的望、闻、问、切,她头一项就做不到了,何来替人救命之说。
“大婶,您快请起。”居月有点手足无措,两手伸了半天,也搀不到人起来。
殷孤波冷眼看著妇人哭得呼天抢地,又见这位名为居月的姑娘双手伸得老长也没捞到什么,便出手将妇人“拎”了起来。
“哭成这样,你孩子是死了吗?”
他这一句薄幸的话,让妇人悲伤的泪水噙在眼眶里,不敢再落下。
居月怔愣了半晌,没想到有人讲话可以如此毫不修饰。“大婶,救人如救火,咱们还是赶紧上医堂。”“上马吧!”殷孤波瞧了眼襁褓中的婴孩,青白无血色的模样,就连吐纳的气息都微弱得快要断绝。
“谢大爷了……”居月话还没说完,殷孤波已一把将她扛上马背,连同孩子也一并抱在怀中翻身上马,身手俐落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到哪?”他的话声低沉,却稳了妇人的心慌。
“秋平医堂。”
“你随后跟上。”殷孤波回头向妇人简单交代这句,便拉紧缰绳,在人潮热络的街市中,敏捷地策马前行。
转眼间,仅独留原地卷起的烟尘……
“秋平医堂”位处在龙藩镇东北方的百寿街上,这条大街最持别之处,在于此街医堂多,药铺子也多,吸引的人潮,自然也就属脸色惨白、要死不活,八病九痛的病夫为多了。
尤其是秋平医堂,在百寿街上排队看诊的人潮更是首屈一指。
十个病夫有八个指名得上这里瞧病,剩下两个不是病得无药可救,要不就是已经一脚踏进棺材里准备请仵作盖棺。
此刻,已过晌午,医堂外头仍旧排了一圈可绕完街市的长排队伍。
“居月大夫,你回来啦!”
‘笑二,替我拿金针来。”居月踏入医堂就扯著轻软的嗓子.虽有些急促,却不失温柔。
小眼睛的笑二见居月后面跟著一个高头大马的冷面男人,不知怎地,他颤抖了几下,才回过神来应了声,随即像见鬼一样狂奔至后头准备。
居月自然是没看见笑二那张惨白的面容,她迳自领著殷孤波入内,让其他患者先在一旁等候,毕竟,她得在有限的时司里抢救这小娃的生命。
她伸手想要探小娃的鼻息,殷孤波随即拉住她的腕子搁在小小的鼻头前。“你先替我看看孩子的脸色有何不对?”
“两眼底下发黑,印堂发青,唇瓣毫无血色。”即便一条宝贵的小生命随时都有可能殒落,但殷孤波的话讲来稀松平常,连侧隐之心也未见分毫。
“笑二!东西备妥了没有?”居月拎起裙摆转到后头,招呼殷孤波跟她进来。殷孤波在一旁坐著,看著她俐落地将金针插在那小小的身体上的几个大穴位。先定气脉,再稳脉象,时不时还轻声地挨在娃娃耳边说话,那声调像棉絮般轻柔,这虽然不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嗓子,但却能让人定下心神。
不知不觉间……他竟随著她那柔软的音调,如小孩般沉沉地睡著。
若要说他哪里不好,大概就属重眠的体质很要不得,没睡饱会死、没合眼也会死,没小盹可打更想死!
殷孤波睁开眼,不知道何时在这里睡著了。“你醒啦!”轻软的问候在他睁开眼的同时传进耳里,殷孤波有时真的很怀疑她是真瞎还是假盲。
“嗯。”拢了拢衣襟,睡著的他睡相比普通人好上许多,几乎是和清醒时没两样,依旧坐得直挺挺。
他转头看向医堂外边的天光,居月像是明白他心中的思绪,再度开口说道。
“现在已经是申时三刻。”
“其实你的两眼并没有盲透吧!”殷孤波起身掸了掸发皱的衣袖,眉宇间有著一股轻松感。刚睡饱的他心情愉悦,还可以跟她聊上几句。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希望别瞎透。但很可惜,让人失望了。”她露出一抹浅笑,替他斟上一杯热茶暖口。“来喝茶吧!”
居月拿著茶水,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他才会接过杯子,没想到眨眼间,甚至在没听到半点脚步声的状况下,水就被接过,接著是凳子移动的声响。
“大爷功夫真好,以后走路出点声,别吓我这种盲眼人。”
殷孤波抬眼瞟了她一眼,把茶喝完又“叩”地一声搁在她面前,居月竟也拿起茶壶,分毫不差地将茶水注入杯子里。
那双锐利的眼眸紧盯著居月不放,见她一脸轻松自在的模样,殷孤波实在有些摸不透。那双眼睛太干净,干净得没有沾染一丝凡尘的俗气。天朝里,他从没看过这样一双眼眸。
“居月姑娘倒茶的功夫也挺好。”他冷哼一声,又爽快地一饮而尽。
他方喝完,居月又要再倒一杯时,被殷孤波出声阻止。
“我看起来像只蟋蟀吗?”
“咦?”居月不懂他话中想要表达的涵义为何。
“你现在很像在灌蟋蟀。”殷孤波说这话时,声调依旧冷淡无波。
居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爷睡饱开心啦!”
殷孤波支著下巴,从没看过天朝人有这双眼,他仔细地打量著,甚至看得有些出神。这对眸子,竟然出现在一个瞎子身上,总令人觉得有些惋惜。
“孩子救回来了?”突然想到中午那岌岌可危的婴孩,殷孤波回过神问道。
“是呀!好在大爷出手相救,要是再晚些,小娃娃就魂归西天了。真是多亏大爷的菩萨心肠了。”居月非常感激的说道。
菩萨心肠?殷弧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话要是让花复应他们听见了,没笑掉大牙才怪。
殷弧波皱著鼻子嗅闻医堂里淡淡的气味,这味道不像是贵风茶楼里的百花油香味,更不像是女人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可气息却出奇的好闻,让他心头已没先前的烦躁,反而定下心神来。
“这什么味儿?”他之前一踏进医堂就闻到了,只是那时急著抢救手里一条人命,就没细问这是什么味道。
“没想到有人闻得出来。”那双凤眼虽然看不见,却流转著生动出神态。
殷孤波抬袖掩住口鼻,心头猛地一绷。“是什么鬼玩意?”
“别担心,只是几味简单的药材,我特意没调那么重。”居月指著外头排队看病的人潮。“医堂里病人多,时常为了排队起争执,这味道是我调来安定心神,效果很好的。”
笑二正在医堂的前头替人看诊,时不时回头看著里头的殷孤波,那戒慎恐惧的模样,比见鬼还吃惊。
“这帖药,还可以帮助浅眠的人睡得更深沉,大爷觉得如何?”
殷孤波挑眉说道:“你知道我睡得浅?”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明明就是个瞎子,却比明眼人还要敏锐。
“大爷生气了?”居月看起来一脸无辜,清秀干净的脸庞让人不忍对她动怒,可惜遇上的对象是殷孤波,他这人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不然我一定铲平秋平医堂。”
他这人,一旦感到威胁就什么也不管,要做也绝对是做绝,比六神中的斗神还要残酷。
滕罡是骁勇善战,手持青钢刀,才有斗神此封号。而殷孤波得刈神此号,在于杀人如麻,毫无仁慈怜悯之心。
“歇,别老说打打杀杀的话,会吓著人的。”
居月指著前头那群等候排队看病的人,他们一听闻殷弧波威胁的话语,很整齐地倒抽一口气。
“他们都是病人,身子骨弱禁不住吓的。”
殷孤波扭头一看,那双深沉的墨瞳直探往医堂外头,只见众人没病的也装虚,有病的则是两眼翻白一脸快断气的模样,大伙默契十足的装成“俺快死了,不劳大侠出手”的畏缩神态。
“我是大夫,自然懂些大爷不懂的事儿。你坐在那边打盹,我经过时替大爷探了脉象,在此居月先说失礼了。”
殷孤波皱起眉怒视著她,她说她方才碰了他?
“那时我没醒吗?”在贵风茶楼,花复应每次手还没拍上房门,他人就醒了。这次有人靠近他,他却一点警觉性也没有?!
“大爷睡得很沉哪!”呵,就说她这帖药能镇定心神又顾眠了!居月笑得非常得意。“你气足脉象乍看很稳,可是仍旧颇虚。”
“虚?”殷弧波没想过这种丢死人的字眼,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若被其他六神听见,他的面子往哪挂?
在旁偷听的病夫们一听见居月大夫说这人虚,全都笑开了嘴,那表情分明是在告诉他“哎呀!身子不好就来排这边。”的嘲讽嘴脸。
殷孤波额上暗浮青筋,他按住剑柄咬著牙不冲动。上午刚摆脱一票刺客,他要是在这边翻了秋平医堂,可会引人注目的。
突然间,居月的笑容僵在嘴边,两肩像是遭人压上大石般动弹不得。
见她额间冒出冷汗,殷孤波知道他显露出的杀气,让这小丫头无法承受。
“你得到教训了?”他说得轻佻,但话里有著不容忽略的严厉。
“请……您高抬贵手。”居月已被这股猛烈的气息压趴在桌上并大口喘著气。
她体质敏感,容易感受到旁人的气息而伤身,像殷孤波这类的人她能够不接触就尽量不接触。如今她粗心大意,早在他今早出手相救之下,失去了应有的警觉,现在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