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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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仰之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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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宝也。 
二哥豪情天纵,才情天妒。他念初中的时候,成绩相当好,我妈还证明那时他长得比现在像好人。一双慧眼葬送在教科书和杂书里,戴上眼镜后拣了个钢笔帽插在上衣口袋,很有型。他从不轻易与俗人交谈,不知有多少爱慕才子的少女恨透了他的清高。 
他写过很多文章,把文学四大类写了个遍,篇篇都能发表,发表在学校操场的大黑板报上。一个长10米宽5米面积50平米的黑板报他就独占了40平米,和他现在买的房子一般大。 
我妈立马背叛了他,说道:“那完全是老师们折腾他,欺负他老实。再说那黑板报空着也是空着,学校贴个布告什么的十来平米就够了。一次他还哭着要钱去买粉笔,老师说他一个星期费一盒粉笔,不爱惜公物,不给发奖状了。” 
他老婆乐不可支地扑倒在我妈怀里,说道:“我的亲老公呦,人家自费出书,你自费出黑板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我妈替她抚背顺气,担心她笑岔了气,又要流失一个孙子。 
二哥难得见到这世上他最爱的两个女人如此和睦,便低头沉思了片刻,想不到就构思出一部讴歌母性至上的大作了,题目暂为《妈妈养过我,我养着妻子》。 
他老婆意见很大,一定要改成《妈妈养过我,妻子养着我》。 
我妈更高明,提议改成《妻子养着我,我养着妈妈》。 
二嫂哑然失笑。 
初中毕业后,他的文章再也无处发表。艺高胆大的他,凭借几杯浓茶,几刀草纸,几根烂笔,当了专职“坐”家。只苦于没有钱买烟,光为了那几刀草纸就挨了我爸骂,说他吃得多拉得更多,屁眼比碗口还大。我妈护儿心切,及时减少了他的食品摄入量,就差没检查他的屁眼了。 
他忍辱挨饿,笔耕不缀,四处投稿,投得太有力度了,一投就没了音信。 
我问他是否用草纸写好就直接投了去,他说是抄在方格纸上的。他怎么会有钱买方格纸,肯定是在草纸上自己画了小方格,真是难为了他。   
难念的经5   
我爸残疾后丧失了工作能力,领导体恤他,允许他某个儿子代他的班。二哥就这样进了化工厂,为了这个家,结束了专职“坐”家生涯,导致了家里草纸使用量的急剧下降。 
他向上级要求成立本厂的宣传小组,他可勉为其难担任组长一职,上任后准备烧的第一把火是在厂门口的黑板报上登他的大作,借以陶冶全厂职工的性情。 
上级说已经有工宣办了,暂时不打算成立什么宣传小组,但黑板报可以归他管。他一下班就在黑板报上抄通知,抄指示,抄文件,自己的文章却无落脚之地。只是国庆节的时候在黑板报最显眼处写了“喜迎国庆”四个斗大的字,拿粉笔涂成大红,终于展示了一下他的文采。 
领导表扬了他:“好,很好!”他谦虚低头的时候,领导又赞叹:“好,这红色用得真他娘喜庆!” 
他自诩“文学青年”、“文化人”。在他疯狂写作去追赶文化的时候,文化什么也没有给他;当他拼了命糟蹋文化产物,从事盗版行业时,文化却给他带来金钱和成就感,帮他走出了民生巷。盗版行业的同仁蔑视文化,他对文化心怀敬重;文化界的“同仁”打击盗版,他则忧心忡忡。 
后来一部《无间道》让他感叹,非说自己和男主角很相像。 
大哥警告他:“你说自己像梁朝伟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说自己像刘德华,你小子太糟践人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像减肥后又害了近视眼的曾志伟。” 
二哥沉重地说:“我是指遭遇,你懂吗?那种相似的处境,你懂吗?” 
他还总讲:“搞什么都难,搞文化市场更难。”不愧为一代文豪,一个“搞”字模棱两可,不知情者还以为他要把文化市场搞得秩序井然,忍不住要佩服他的强烈使命感,殊不知他的工作是在搞垮文化市场。 
他找老婆的标准和大哥的如出一辙,讲究有共同理想。比大哥有改进的是,二哥是按A片女主角的三围来作为基本条件的。符合了基本条件,再谈理想,不然,免谈。 
事实证明他是成功的,二嫂果然够妩媚,够性感,够上镜。她很快就成了二哥事业上的二把手,不多久二哥就成了她的二把手。 
后来,他们终于买了房子,不宽敞,但总算搬出了民生巷。   
难念的经6   
他们乔迁之日在饭店摆了几桌,夫妻俩穿得很风光,大嫂戏称他们男才女貌,醉醺醺的大哥大笑起来,因喝醉酒发生事故后,他已经多年没有痛饮了,他指正着:“什么男才女貌,我看是男盗女娼!男的做盗版,女的做娼妓!” 
二嫂相当沉着,拽着二哥不让他冲动,她说得不紧不慢:“大嫂啊,你先扶大哥回去休息吧,醉得可不轻哟!别又出点什么事情,让你血流成河啊!哦,我忘记了,他已经结扎了,绝育了!是不要再生了,两个就够你们养活了!养不起就跟我们打个招呼,大不了我不养宠物养你儿子啊!” 
大嫂拍着大腿气得不轻,叫嚣着:“我们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粗人啊,半辈子宰宰杀杀的,一双手都是猪血猪油的,哪里懂得说话啊。但我们耳朵还听得清楚,你们是嫌我们丢脸了,赶我们走了!不就是买了40平米,糊点花墙纸弄了个窝吗?不就是在这小菜馆里摆了个三五桌吗?” 
我爸拿拐杖敲桌子,叫他们不要闹。没有人听他的,大哥和二哥已经打了起来。两个女人的裙子一个比一个短,怕打起来春光泄露,只好在旁边起哄助威。 
我妈自从婚外恋事件后,根本就说不上话。 
三姐上去拉,嘴里说着:“你们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懂事?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弄的丢人现眼啊!” 
他们真的停下来了,都泛着冷笑。 
大哥说:“咱们家最丢人现眼、最伤风败俗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啊?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二哥不说什么,摆着手让她走开。 
两个嫂子见缝插针,大嫂鄙夷地说:“三妹,回你的美发屋吧,你可比我们忙!”二嫂接应着;“那可是个服务周到美发屋啊,还给人按摩什么的,也有别的服务哦。” 
她们还相对一笑,好像没有争执过。 
三姐让他们停止了战争,却受了侮辱。她干了一杯白酒,仰脸走出饭店,最后转身大喊了一句:“你们才是婊子!天下最烂的婊子,卖不出价钱的婊子!” 
整个过程中,我给我妈夹了几次菜,为我爸添了一次酒。我对自己的冷漠并不惊讶,因为这几个哥哥姐姐,包括嫂子们,我谁都不敢得罪。 
就像你恨你的家一样,我对我的家也真的无一点好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吗?   
难念的经7   
但要论起来,我是比较喜欢三姐的。她从小就挺有想法的,志向很明确,要当裁缝。她给我手工缝制过一件衬衫,试的时候发现太大就直接拿起针线改起来。她改得果然很合适,我妈还赞美她,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脱的时候就有点难度了,缝的太投入,把里面的圆领汗衫和背心也缝了进去。 
我妈勃然大怒,训她浪费了一块布料还弄坏了一件汗衫和一条背心,这样的女人是嫁不出去要当老姑婆的。我则脱得满头大汗。 
三姐冷静地说:“那就不脱了,先穿几天再说。” 
我妈采纳了她的点子,我便穿了新衣风光了半个月。白天是衬衣,晚上是睡衣,日以继夜地穿。 
她辍学时16岁,想趁年轻多学点手艺,裁缝学了去学理发,理发学了去学按摩,不像大哥那么有运气,在学手艺的过程里能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相反,她竟走霉运结识了一帮暗娼,久之,有想法又聪慧的她无师自通地当了婊子。 
我们这家人总是在学手艺的时候出状况,断腿的,婚外恋的,当婊子的。大哥算是个意外的惊喜,大约是祖宗显灵,不忍心我们太惨,也许是他阳刚气重,有刀护身,能抵挡晦气。 
她起初以为我不知道她开始卖肉,我也假装我不知道。后来我装也装不下去了,不至于全家都知道了就剩我耳背吧。 
她对我说:“小弟,我不在乎别人知道,就怕你知道。谁骂我是婊子我无所谓,你骂我,我要难过的。” 
我的回答出乎她意料,我说:“婊子是吧,你当了婊子怎么了,人各有志。职业不分贵贱,都是为人民服务。笑贫不笑娼,对吗?” 
她哭湿了半条毛巾,说我讽刺她。我拍着她的肩膀,闷闷地什么都说不出,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我不是擅长讲话的人,或者如你所说,我的情商是负数,我是一个彻底的“五百对半开(二百五)”。   
难念的经8   
婊子得的职业病大都来势汹汹,那些病的名字晦涩难记,药很贵,医生很缺德。一旦生病就意味着要停止工作,没有收入还要大把大把地往医院扔钱。若传出去,就是治好了回头客也不敢再光顾。 
男人们都是谨慎的,对待事业,对待家庭,包括对待婊子。 
三姐那次病了半年才算痊愈,她的一个干姐姐妒忌她胸部大,见机出卖了她,把她得病的事广播了一遍。连重播也不用,那原来培养了她、造就了她的婊子窟,她就再也钻不回去了。 
一个午后,她忧伤地在民生巷散步以解苦闷时,被巷尾的红粉美发屋相中,那老板说她很有天分。 
原来当婊子是真的要有天分的,我看你就算是一个。 
在她得病期间,二哥来看她,给她十六字赠言:安全生产,以防为主,知己知彼,换位思考。还附赠光盘一张———吴君如主演的电影《金鸡》,以供她学习和观摩。当然是盗版的,但保证有国粤双语,画面清晰。 
戏剧性的是,此后不久二嫂也得了性病。三姐原是不知的,大嫂特意去美发屋找她,要她答应不要告诉别人才愿倾吐内心的巨大秘密,是念及姑嫂情分才说的。 
只几天,连二嫂她儿子所在幼儿园的阿姨们都知道了。她去接他,那些阿姨远远地看她,窃窃私语。 
儿子问她:“妈妈,你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性病也要打针吗?” 
气归气,她略一想,心中就有了数,那对杀猪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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