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太好了!你就把她接回家吧,我可是蛮喜欢她的,四年前,我就在你面前夸过她。难怪,她长得那么俊,原来是我夫人的闺女……”济生的仁慈感动得岑岚说不出话。
岑岚过了一会,才说,“济生,英韵不住我们这儿,她的住处我已安排好了,在京冕路父亲为我买的房子。”她对丈夫说了英韵与可森、明玫之间的纠葛。
济生直皱眉,“这些孩子怎么这么复杂?明玫这个千金小姐……”他摇头,“不过,阿岚,一旦明玫知道英韵是你的孩子,她也会叫她一声妹妹的……”
岑岚知道英韵的脾气,“不,英韵不想来这儿,她很自尊的。”
“可森婚后又不住家里,你让他们不在的时候到我家来,我是欢迎她的。”济生忍不住叹气,他没想到英韵遭遇过这样的不愉快,这的确太伤一个女孩子的自尊了。
岑岚见丈夫如此宽容,感动地抱住济生,“谢谢你,济生!”
济生见妻子如此爱亲自己,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这个公允的丈夫给了不幸的岑岚平静生活的港湾,她感激他的男性的宽仁与温厚,而济生又为自己最终赢得一个美貌、温雅的妻子深感福惠,这也算是老天对他这个被前妻无情抛弃的忠厚男人的幸运回报。
岑岚简直在数着日子等待六号的来临,她总以为幸福已像她口袋里的手绢一样可以随手在握。她几乎什么都不干,坐在自己房间、或者庭园里,不时回想这几年她与英韵仅有的几次会面,她的心甚至又感觉到那夜在银京饭店拥抱哭泣的英韵时的悲伤与喜悦,这让她一下子联想起英韵恋念的美少女——梦卿。
“嗨!梦卿真是没福啊!这么好的女孩毁在了所谓的爱情里……”岑岚不能不庆幸英韵没有和哪个男人相爱,那种爱实在是真假莫辨、凶险难测。岑岚怜惜冤死的梦卿,但梦卿毕竟不是她的孩子,对她来说,只要六号晚上,英韵能随她回到岑公馆,她就一切都满足了,她好像没什么好悲哀的。
五号傍晚,英韵的电话不能不说是一个奇特的信号,英韵回家的日子从六号改到了七号,虽然事出有因,岑岚的心还是感到了某种不安,但一想到女儿事业有成,前程似锦,她依然没有任何不幸的预感。不可能的,幸福的岑岚已到了她应该得到女儿的时候了。
然而,英韵最终还是没能实现与岑岚的约定。七号上午,岑岚看着岑岩从裴阳那儿取回的英韵的皮箱,她只觉得无情,二十年前小珂的无情,二十年后英韵的无情,他们柯氏一家人的绝对无情……
人生的第二次劫难从七号开始,崩溃的岑岚好不容易在父兄、嫂子的支撑下,捱到了十七号。她与哥哥们坐在疾驶的“兰鸟”车里,她看见了她不太熟悉的京西公路,突然明白了,“梦卿是死在这条路上的,为了她的男朋友;而今又轮到了英韵……”,她的心在绝叫,“我不是一再跟你说过,英韵啊!”她都不能回忆自己是怎么度过英韵被捕后的十天的,“你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她不敢想象,她迫使自己往最留情的方面想。
事实,就像一个穿着斑斓的彩衣、扭着灵巧的腰身大跳奇舞的小丑,它的欢喜伪装的脸向岑岚不时地怪笑。它越笑,岑岚越觉得恶心。十七号,她与英韵的会面最终成了一场让她永远呕心泣血的悲惨戏剧,她现在才知道梦卿为什么要一头撞向疾驶的卡车,英韵日记中那个疯狂拥抱、抓打英韵的苏苇……英韵是第三个,她是紧接着的第四个……“这没有人性的悲剧要多少女子的投入才能让冷酷的上天知足?”
岑岚回到岑公馆后不久,梁敏与岑崴把她送到了琴南河边的“山今别墅”。
“爸爸!”已经见过英韵的岑岚出现在岑山面前。
“阿岚,你……”岑山似乎老了许多,他看见女儿,两腿又重现起向龙霆下跪时的颤抖,“英韵,还好吗?”
“她……还好,爸爸。”岑岚不敢多说。
岑山细看岑岚的脸色,岑岚竭力忍住悲痛,岑山明白,英韵也许已经遭受了她必须遭受的一切,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保住她清白的女儿身而已。该做的都做了,他凄然地,“是吗?那很好。”
岑崴站在他们身后,望着被父亲娇宠了一辈子的妹妹,她的依然匀美的躯身,她是个永远不变的引人怜爱的女子呀!
他想起自己与哥哥青春年少时,就被父亲严辞教训,他关照兄弟俩,如果他们在外面乱搞女人,或者弄出什么私孩子,就立刻剥夺他们的继承权。
岑岚未婚先孕时,父亲与岑崴、岑岩都陷入狂怒、激愤与慌乱,他们一致要求岑岚拿掉孩子。可岑家的男人们最后还是没有拗过坚韧的岑岚,岑岚威胁要去投靠海城柯珂的寡母,她要保住柯家唯一的后裔。害怕失去爱女的岑山流着眼泪答应了岑岚。
岑崴难过地看着不幸的妹妹,“这英韵怎么一点也不体恤自己的母亲?她应该知道为了她的诞生,她母亲所受的一切……”
“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十八岁的可桑无忧无虑地跑了进来。
岑岚回头,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她的被英韵绞榨得粉碎的心感到一阵凄憷的抚慰,“可桑,你考试考得怎么样了?”她搂住儿子。
可桑高出母亲大半个头,因为有外公、舅舅在场,他有点不好意思被母亲搂着,“妈,我考得不错!”
岑崴凑趣,“可桑肯定能步其哥哥的后尘喽!”
岑岚想可森、英韵都是圣大的优等生,现在可桑也要成为圣大的学子,本来这一切是多么美满,她心里万分惨淡。穿着蓝色衬衫的可桑和窗外蓝色的琴南河一样纯洁透明,面对着金童般的稚子,岑岚想起西郊监狱里的英韵……她眼里浮动着一阵阵悲痛的波浪。
“妈,你有点不开心?”可桑的问话惊醒了岑岚,岑家上上下下都瞒着年少的可桑,如果让天真的可桑知道英韵的事……
“你妈身体有点不舒服。”一旁的岑崴赶紧替岑岚解围。
岑岚回避儿子的眼神,“是的,可桑,妈有些累。”她其实太累了。
可桑看着母亲,“哪儿不舒服?妈!”
岑崴继续打掩护,“你妈妈好久没看见你了,可能有点激动了。”
十八岁的可桑哪知道家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巨大的变故,他又走到岑山面前,“外公!”
岑山虽然有四个孙子,也一个个出落得机敏、俊朗,但他最喜欢外孙,弄得岑崴老大不高兴。他曾对梁敏嘀咕,“哪有爱外孙胜过爱孙子的祖辈?”
岑山拉着可桑的手,“可桑……”他们祖孙俩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可桑复习功课之余,就跟疼爱他的外公到琴南河边玩。
岑山看着年轻的可桑,“如果现在,英韵也出现在这个面朝琴南河的大房间里,那阿岚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了,可惜,这种情景阿岚是永远也不可能看到了。嗨……”这位年已古稀的大资产者在心底悲叹,“这个孽到底是谁造的呀?”
六月十七之后,可森也来到了山今别墅。
他平时不常来岑家,他不是岑山的外孙,他不能不与岑家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一点,他和尊傲的英韵是一样的。“嗨!英韵如果不是那么尊傲,早就可以回归岑家了。她真是太不应该!对自己太残忍!”
一想起英韵,可森现在变得仁厚了,他总觉得自己抢夺了应该属于英韵的那份母爱,让一个女孩子从小在没有母亲的家庭里长大,而且她的父亲又……,和被亲生母亲抛弃的自己相比,可森明白,英韵才更可怜。
可森坐在别墅的大厅里,梁敏与岑崴下楼,“舅舅,妈怎样了?”
“她在休息。你等会儿上去看她。”岑崴直叹气,“她能睡着还算好呢!要是睡不着,恐怕要和裴梦卿的妈妈一样了。”
梁敏阻止丈夫,“阿崴,你别胡说!”
岑崴火又上来了,“我胡说?那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阿岚没有当场发疯……”
梁敏叫,“阿崴,当心让可桑听到!”
可森紧皱双眉,他已从父亲那儿听说英韵情况不好,但到底如何还不清楚,“妈那天去西郊,看到英韵了吗?”
梁敏迟疑着,终于轻轻地,“看到了,可森,英韵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他们对她又是鞭刑,又是烙刑,嗨!实在是惨不忍睹……”梁敏说不下去了。
可森紧盯着梁敏,他的心被狠狠地绞榨,“妈全看见了?”
“是的,只有她一人进去,当然是她看见的。”
“他们怎么这么残忍?”
岑崴忍不住,“这还算是客气的!他们没有糟践她……”
梁敏气恨地,“阿崴!你让我一个人讲可以吧?”
“那妈呢?我们怎么办?”可森汗水从额角流了下来。
“阿岚刚回来时,连饭也吃不下。这两天才恢复了一些,等会儿你去看她时,千万别提英韵的事……她实在太苦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英韵又出了这样的事。”
可森咬着牙,“是谁给她的枪?那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岑崴呆呆地,“英韵怎么会认识那样的危险分子?”
可森接着问,“英韵的伤势很重吗?”
梁敏沉重地,“重的,他们是要把她活活折磨死。有什么办法,人在他们手里,我们已经付了很大的代价,可还是没能让她躲过这些灾难……”
“她现在人呢?”可森郁闷地。
“我们已经竭力与圣京警局作了交涉,他们答应给她治疗,但所有的医药费都要我们自己承担。”
可森气愤得脸都涨红了,“强盗!真是强盗啊!”
岑崴摇头,“都是自己找死送上去的。”
梁敏也呆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多花点钱,少花点钱,已是无所谓的事了,只要让她少受点罪就可以了。”
可森低头,半晌他才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舅妈,我们还能不能把她救出来?”
岑崴忍不住点起了烟,梁敏看着可森,眼神十分无奈,“可森,阿岚以后就只能靠你和可桑了……英韵……”梁敏眼睛红了,泪水涌上了眼眶,“……不大可能回到我们身边了……”她擦着眼泪,不再说话了。
可森呆着了,一切都像无情的天意铁定住了。
可森怅惘地离开了山今别墅,他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