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妳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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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妳同在-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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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韵抬眼看着母亲,岑岚的眼里哀痛却有着坚韧的力量,她知道她已无法回避,现在最难以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她的心和身体一样沉重。
“告诉我,英韵,妈妈在到你这儿来时,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妈妈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陪伴你到最终的人,正如当年是我独自一人把你降生人间……”
“妈……”英韵痛切地叫,但她还是开不了口。
岑岚站起身,她搂住英韵,“没有什么苦难我不能承受,还有怎样的悲痛我能拒绝得了?英韵,我求你,让我以母亲的身份来替你承担。”
英韵从母亲的眼里读到了平静的悲痛,她也站起身,一下子跪倒在母亲的脚前。
“妈……”她低叫了一声,伏在母亲的脚前,再也不起身。
岑岚明白了一切,她全身的血凝固了,她俯下身子,用整个的胸怀接纳住英韵,她的温热匀停的青春之躯。
岑岚把英韵的脸扶到自己胸前,“什么时候?”
母亲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英韵倚在她的怀里,无奈地,“明天上午八点。”
“明天的现在。我的孩子将失去体热的变得冰冷,这白皙、润洁的肌体就要被子弹击穿,那即将泄尽的青春的血液……”
岑岚的吻慢慢印上英韵的面庞,犹如祭司在举行庄严的奠仪,这是英韵正式成长的仪式,她忍痛放飞了她的雏鸽,以臻达女儿的完成,“我永远承载着你,你这属于母神的爱女。”
英韵在母亲的吻抚中听到了母亲所有心语,在母亲的柔热胸怀,她回到了她的永恒子宫,沿着深邃的历史河道,英韵看见了处女神圣殿的唯一光明。
“妈……”她再次唤道。
“英韵……”岑岚的回应象是殿堂的回声,她终于和梦卿的母亲一样拥有了一个被杀的女儿,这个女儿让她在荒芜的大地上收获到丰盛的爱情。
在一切都已揭破的时境里,英韵与母亲仿佛两个被剪断生命线的迟滞人偶。英韵的困倦似千虫万蚁在她体上爬行蠕动,她见母亲不肯放手地拥抱着自己,便一动不动地倚在她的怀里。她们两人好像不愿再说话,就这么无声地坐靠一起。
时间不断被静寂腐蚀着,英韵几乎失去知觉的迷糊。如果她现在是独自面对死亡,她会十分坦然而无畏,然而,一个被母亲拥在怀里的女儿,她的死就像婴儿诞生般千难万险,只有自我麻木才能让她躲避难堪的痛苦。
“妈……”英韵有时不觉的低呼。
“英韵……”岑岚也在死亡的催眠下迷糊漂游。
晚上,英韵与母亲只能进食一点点东西,女警尽量不与他们相视。岑岚却盯住女警身上黑色的制服,她将永远记得这种颜色对于她的永恒涵义。
夜晚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降临狱室,这是英韵在人间的最后一晚。
英韵没有丝毫的恐惧,岑岚看见的是女儿引人折服的自由之辉光与不变的俊美,但这种美是一道切开的伤口,渗着血丝,透着新鲜肌理的裂痛。梦卿和她的疯母,英韵与岑岚都处在同一道女性的黑死的生命线上。
倚在母亲身边的英韵安静温淳,像个初生的婴儿。而她们依躺的床有着承托她们母女共同体的柔和力量,这力量催眠了英韵,被死亡残酷折磨的英韵无以忍受地逃入了睡乡。
岑岚听到闭着眼睛的女儿说,“妈,我要是这么躺在你怀里永远不醒来就好了。”
英韵孩子般地睡在她的怀里,岑岚的眼神不停地缠绕在英韵的脸上,她在依稀可辨的暗光里摸索着英韵。
渐渐的,岑岚看见年轻、俊明的柯珂从圣大留英湖边慢慢朝她走来,小珂的脸还像恋爱时一样可感动人,他似乎要来跟她亲近。而等他走到自己眼前,岑岚突然发现那是济生的温和面影。
“阿岚!”
不知是哪个男人的声音,岑岚被柔腻的感情粘连住心神,她睁开了眼睛。
在觑觑的夜氛中,她寻视着消失的男人的面容,可是她看见的是英韵的睡颜。英韵的眼睑是如此柔嫩,她挺秀的鼻子,润滑的面肤,岑岚的手停留在女儿的唇上,好像被她均匀的呼吸所吸引。她想起自己也曾经这样把手放在小珂的鼻前,感受他的男性的青春气息。她这一生拥有过的两个男人都把爱情献给了她,可她为什么还是难逃悲惨命运的支配?这根痛苦的锁链难道不是小珂所制?他俊美的面容、坚质的灵魂同样附在了英韵的身上。
眼前的女儿,一种永恒的自由与必然的牺牲,她拥有且见证的岂不是漓血的真理之本身?数小时后,英韵就要被无情枪杀,岑岚的手又触摸着女儿。英韵的柔韧耳朵,在那块柔软的耳轮上,岑岚摸到了一粒精微的痣,相书上说这是聪明的征象。她抚索到英韵耳边的发丝,“这好不容易天赋的俊美与聪明呵……”
岑岚的手滑到了英韵光滑的颈项,英韵刚才说想睡在自己怀里长眠不醒,也许这是英韵的最好归宿了。岑岚摸到了英韵颈部柔韧的骨节,“我只要一用狠力,英韵就会倒卧于我的怀中。”
岑岚的手不由增加了压力,她有些不能自持地揿住英韵的颈项,睡着的英韵感到了这种压迫,她本能地侧动着身体。
“英韵,你难受了吗?我怎么能……”英韵柔韧的颈项促生了岑岚想与女儿同归于尽的死念,但那种女性的可爱触觉与英韵的生理反抗阻止了她的绝望举动,岑岚的手移开了英韵的颈项,她不是已在女儿的境内?死不过是这种境界的变相,只要她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拥有过英韵,她就是至福之母了。
岑岚望向铁窗,夜晚的微光,已是子夜了,她的心被死亡的黑水腐蚀着,她的知觉已分崩离析,强烈的损耗使殚精竭虑的她滑入休眠的世界。
“英韵……英韵……”睡梦中的岑岚迷觉地叫着,她的声音模糊而凄迷。
“妈!妈!”她身边的英韵立即回应,她早已醒了。
岑岚睁开眼睛,她看见了英韵温淳的面容,窗外已显出曙光,最后一天来临了。
岑岚拥住躺在身边的英韵,久久没有说话,眼泪却不停地流到枕巾上。
英韵没有哭泣,她抚索着母亲的脊背,她不再像昨天那样迟滞。今天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天,她和母亲相处的时间仅仅数小时,她还有什么不可以对母亲说的?
“妈,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本来与你就已经是不能再见的永别了,命运在这最残忍的时辰里毕竟还是留给我们一点可感的仁慈,为了你与我亲密相处的三天,我求你……”
英韵的声音柔切、温存,“我求你,为了我,为了永远属于你的女儿,把我的死当作你新生的起点,天国的光芒并不能照进每个不幸者的心底,但你的心,你那颗不变的、恋念我的心会不顾一切的苦难领受到上天给予你的真正幸福,妈……”
英韵的眼睛在凌晨的微光中闪着让岑岚心碎的柔光,她叫了一声,“英韵。”
“天已亮了。”英韵望着窗外的曙色,岑岚抬起手腕,五点,还有三小时。
英韵像个忧思的孩子,岑岚握着她的手,“妈,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什么事?”
“龙龑死了,现在外面到底怎样了?”
岑岚看着女儿,低低的,“全登永已经下台了,赵麟选成了新总理,龙霆已重病缠身,不能主政,他的外侄熊焘替代了龙龑的位置。”
英韵怔了半晌,看来历史真的要像熊烈说的那样发展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竟是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可是她有多么不愿意,去做那丑恶的人类历史的推动工具。“真是太滑稽了!”
英韵一派无谓的表情,岑岚难过万分地抱住女儿,对她这个母亲来说,历史是垃圾箱里的破烂货,她只要自己心爱的女儿,她明白女儿已经切实地改变了凶残的历史,但是她怎么舍得让年轻的女儿做历史的殉葬品?
“英韵,妈妈一定要为你报仇!”
英韵吃惊地看着母亲,“妈,你千万不能这样啊!”
岑岚的泪水又不断地落下,“你在这里所遭受的一切……我只要活着就不会忘记,我会为你做的……”
英韵抓着母亲的胳膊,“妈,你不能啊!你还有可桑、可森他们呢……”
“英韵,告诉妈妈,那个人是谁?”
“妈妈,如果你一定想知道他,我告诉你,能为我报仇的人就是他了。”英韵的眼神像孩子一样天真,“他是个很强硬的男人,也是个有抱负的男人,他对我起过誓,他会做你想为我做的事……”
岑岚咬牙,“那个畜生!你相信他!我们岑家人都想杀掉他!”
“妈!你不了解这个人,他……”
“他和这里的军警是一样的野兽,英韵,你不要替他辩护了。”
“不!妈妈,有些事你不知道,妈……”英韵急切的,“你会知道他是谁的,一旦他上了台,他答应我,让我和梦卿合葬于圣京,他不会食言的,因为他和龙龑不共戴天。”
岑岚呆看着女儿,“是吗?你想和梦卿一起……你想葬在什么地方?”
英韵低头,“我喜欢留英湖,梦卿也喜欢……”
岑岚点点头,“知道了,英韵。”
岑岚最后一次抚触到英韵的净身时,西郊监狱已被朗朗日光完全照亮。
英韵任母亲的手掌、胸怀接纳自己的身体,仿佛胎儿紧贴母体的子宫,“那是一种充满恩惠的孕育的过程。”英韵又回到母体之内,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称之为融合?
英韵轻轻的,“妈妈,我感谢你。”
搂着纯洁的女儿的岑岚却说,“妈妈真想这样抱着你一起去死……”
英韵诚切的,“妈妈,世界仍是属于你的,幸福与爱,生活与光明,都在你的亲人们中间充满希望地等待着你。妈妈,恨我吧!我不过是用我的血去殉了我所在的整个性别!”
英韵的脸上现出让岑岚惊省的信仰的表情,她的悲痛被遏制在这个坚定的信仰后面,她怔怔地看着女儿,“妈知道。”
英韵与母亲几乎是毫无味觉地吞咽下精美的早点,当她们刚刚整理完自己的生活用品,八点就到了。
太阳把整个狱室照得通透明亮,英韵等待了多少时辰的伟大死神,和这平常无奇的日光一样向她默默走来。
九被杀的女儿
    英韵和母亲在两个女警的陪送下走在监狱铺着地毯的走廊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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