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妳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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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妳同在-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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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岚欲哭无泪的眼睛直盯着那扇关着的门,一分钟,两分钟……十点整,门终于开了,殡葬员招呼她,“夫人,你请进来吧。”
“阿岚……”梁敏心疼的。
“小敏,我能行!”岑岚低低的,梁敏最终放开了她的手。
走进那扇白门后,岑岚看见的是径直通往焚尸间的狭窄通道,通道一侧站着数个男女军警,一辆担架灵车正静静地停在通道的中央,上面躺着的正是刚刚被夺去年轻生命的英韵。
岑岚一见英韵那头乌黑的短发,仿佛被注入神力般冲扑上去。
一旁的殡葬员担心地,“别紧张!夫人。”
灵车的那一头还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殡葬员,她漠然地看着扑过来的岑岚,她早已看惯了这种场面,她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退,面对着这对已经阴阳两隔的母女。
岑岚又摸到英韵的脸了,那张已失尽血色、年轻俊美的脸,那张无论在白天、黑夜都十分熟悉、任生死也隔绝不了的永远至亲的脸,她轻轻地贴到女儿再也不会反应的脸上,喃喃诉语。
“英韵,妈妈又来看你了。”
英韵的脸平静如生时,她安和的任母亲爱抚。
岑岚吻着英韵线条柔和而清冷的唇,恬然静闭的眼,光润挺秀的鼻子,和那副与小珂一样的俊眉。
英韵的身上盖着一块白布,洁净无折。岑岚忍不住掀开白布,她想看看女儿被枪杀后的整体。她没有被惊吓,英韵的全身完整而洁净,一身崭新的衣裤包装着她已没有生命的身体,白衬衣的领子贴靠着她光洁的颈项,外衣是英韵喜欢的浅啡色灯芯绒,一条纯黑色的挺直长裤,它们一起缀饰着这依然匀美的体躯,这使得英韵不像一个刚被枪杀的死者,倒像个安然入睡的梦中人。
岑岚抚摸着女儿的遗体,眼睛凝视着英韵安恬的遗容,她想从这里寻找女儿最后的生命感觉。她把英韵那只被摧残过的右手拿起,轻轻地贴在面颊,眼泪顺着鼻翼慢慢流到英韵的手上。她的心不住颤抖,亲抚英韵的岑岚在女儿的遗容上看见了她欲看见的女儿的一切。
英韵年轻、俊美的面颜和英韵婴儿时的娇小的脸叠映在一起。那从未见过的女儿的童年岁月,纯洁少女双颊上的红晕,那执着铅笔写字的小手,她思念母亲的忧戚眼睛,那永远的空白,浮如雾气的遮掩……
她所见的女儿就是现在她手底下冰冷的“母亲的延体”,这个俊美、风华正茂的女孩,她在傍晚的湘华路上被不安地叫到自己的车内共度短程,在圣大小礼堂风采翩然地宣讲论文的女生,在银京饭店为梦卿涕泣哀言的孩子,浑身伤血昏躺自己胸怀的英韵,那个最后时段里依恋母亲的亲爱女儿……那未见的、可惦念的过去,确实的和现实一起流向永远绵延的未来。
她可把握的就像近在眼前的英韵的身体,融会着清雾缭绕的记忆,形成一条灵性的河流,涌动在她心间,它浮起冥河中阴郁的水波,却又闪射出自然之辉光。岑岚感觉着从未有过、上天入地的融合,英韵的感觉渗透了她的人生,没有女儿她将无知于自身的虚化……
“时间到了,夫人!”一旁的女警推了迷幻的岑岚一下。
岑岚清醒过来了,殡葬人员走上前来,岑岚看看他们,她又急切地扑伏到英韵的遗体上,她不放女儿的样子让他们很为难。
军警见状想要上去,那个女殡葬员连忙靠近岑岚。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后接触英韵身体的女人,就在半小时前,她为英韵清洗掉身上被枪杀后留下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但她不会告诉可怜的女孩子的母亲自己所见的惨状。
“夫人,让你的女儿安安静静地走吧。”
岑岚泪眼模糊的抬起头,女殡葬员仁善地扶住她。岑岚依靠在女殡葬员的身上,她紧抓英韵的双手已被男殡葬员轻轻拉开,“对不起了,夫人。”
岑岚与女殡葬员一起看着男殡葬员把载着英韵遗体的灵车慢慢推进焚尸间,她耳边只听见女殡葬员低低的说,“让她走吧,她是个好孩子。”
英韵的骨灰在当天中午十一点多钟,由岑家的亲人带回了太正路32号岑公馆。
岑家载着英韵骨灰的“兰鸟”车的后面紧随着几辆警车,岑公馆附近的道路已被封锁,岑公馆的周围布满了武装的军警,军政府生怕有人闹事,禁止所有非岑家亲属的人员出入岑家,才子社的同仁虽然获悉了这个消息,也只能含恨作罢了。
这天,岑家所有的成员都在底楼的大厅里等候英韵的归来,严济生父子和明玫是在岑家通宵等待的。对这事最感震惊的是可桑,他从来不知道英韵的存在,如今英韵以如此悲惨的方式呈现了她的命运,作为同母兄弟的可桑的年轻、单纯的灵魂一下子被摧空了。
按军政府的强令,岑家不能为英韵公开举行任何追悼仪式,一切的哀思与追念仅仅局限于岑家亲属的狭小范围内。
岑岚捧着女儿骨灰走进自家客厅,满眼只见默然站立的岑家的子孙,都是男孩子,唯一的女孩子现在就在她手中深褐色的骨灰盒里了。
“回来了?”坐在沙发里的岑山慢慢站起身,他的声音里再也没有往日的雄威,即使当年他的妻子病逝、女儿沦落都不及这次英韵被杀那么刺激他的心神,英韵的死实在是过于惨烈了,而且又是那么突然、不应该。
岑岚低弱地答应,“是的,爸爸。”
岑山看着装着外孙女骨灰的骨灰盒,身体不由摇晃了起来,一旁的佣人连忙上前扶住他,岑山大叹了一口气。
“爸爸!”岑崴也搀扶住岑山,他看见年已七旬的老父眼泪正在眼里打转。
岑山强行抑制着悲痛,“不要紧……”佣人连忙把他扶到一边的房间休息。
“阿岚……”济生走上前,岑岚在他的两片闪光的眼镜后面看见了不变的宽仁。
“济生……”济生的两只手紧紧摁在岑岚捧着骨灰的双手上。
“妈!”可森与明玫一起走到岑岚面前,他们望着那只小小的骨灰盒。
明玫没有了以前的骄横,英韵的死已经抹掉了她内心的所有不平,“太可怜了……”她在心底连连念叨,“这都是为了什么呀?”
岑岚想起英韵对这双情侣的祝福,她点点头,“英韵要我替她向你们祝福,可森,明玫……”她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见了。
明玫眼泪下来了,“妈……”她低下头。可森咬住嘴唇,他早已不知如何感觉英韵的死了。
岑岚的侄子们围了过来,岑家的子孙们一个个挺秀俊伟,在他们年轻、华贵的体表上留下的全是安逸生活的幸福印记,对于素不相识的英韵,悲痛是需要感情的想象才能真正唤起,他们的脸上大都忧郁,沉默表示了他们作为亲属的一致悲哀。
岑岚看着生气勃勃的男孩们,“英韵,你怎么这么苦啊!”
然而,岑岚一与儿子的目光接触,她的手虚软了。
“妈……”可桑哭叫着扑到她的面前,他的手与母亲的手一起放在英韵的骨灰盒上。
岑岚哀痛地,“她是你姐姐,可惜,你们从来就不认识。”
“姐……”可桑的眼泪不停地掉落在英韵的骨灰盒上,这间客厅里,除了母亲之外,他是与英韵的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了,可是英韵与他等同于陌生人。
可桑伤心的哭泣,梁敏过来,“可桑,我们扶你妈上楼吧。”
英韵的灵堂设在了岑岚的房间,岑岚跨进房间后,她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梁敏与可桑连忙帮岑岚把英韵的骨灰盒放到柜子上,梁敏朝着墙上挂着的英韵的遗像说,“英韵,你妈妈已经带你回家了。”
英韵的遗像是毕业前两个礼拜拍摄的,本来是作为毕业照,现在却派了这种用场。
岑岚被梁敏与儿子扶到床上,她靠在床头,两眼不停地在女儿的骨灰盒与遗像之间游离,她的眼睛已经干涸,不再流泪。
遗像里的英韵,一双清明有神、自若的眼睛,俊秀的剑眉透散着聪慧,柔和的嘴唇蕴含着学业有成、志得意满的沉着与喜悦。
这张英韵生前的最后留影充满了岑岚爱悦的女儿的学生气,俊明,纯真,志气昂扬下的奕奕神采,那时的英韵是多么想回到她的怀抱幸福生活。这张照片中的英韵和狱中坚毅、勇敢的英韵是一致的,女儿在她心目中已是个无愧的英雄了,而充满书生气的英雄无论如何也是可怜爱的。与这样的女儿相对,岑岚不是在品尝天国的甘泉?那已处于完成状态的完美的英韵,不正是英韵翻译的《永恒的天使》中那个“献给母亲的最慈悲的圣礼”?
岑岚凄绝地对遗像中的女儿说,“英韵,你最终只是一种让我仰望的虚幻的存在而已。”
十了结了的人们
    岑家正在为死去的英韵悄悄哀悼,西郊监狱的警察餐厅内,中校童希雄颓然坐在餐桌边,他闷闷地喝着酒,旁边陪饮的是恽云、青铜和阿富汗。
青铜一个劲地抽烟,恽云喝的是啤酒,他什么菜都不吃,尽管桌上堆满了美味佳肴。只有阿富汗一个人像饕餮般胃口十足,吃得满嘴流油。
这时一个别着少校警衔的警官走到他们桌边,他笑着递给童希雄一根香烟,“哎!童处长,你还愁什么?你的案子今天不是已经结了吗?”
童希雄冷冷的,“嗯。”他点燃了烟,长长地吐了口气。
“怎么?我听说你们这次碰上刺头了,那个女孩自始至终没有屈服过?”
童希雄低下头不作声,西郊监狱行刑队队长也走了过来,他坐到椅子上,“处座,你大概有好几个月没过安生日子了吧?”
正在撕咬一大块畜肉的阿富汗气哼哼地骂道,“妈的!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欠揍的小娘们!”他狠狠地咀嚼着,好像在发泄没能制服英韵的愤恨。
队长笑着拍拍阿富汗肥厚的肩膀,“阿富汗,人家可是个没挑的角儿,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从容临刑的女孩子,佩服!佩服!”
恽云瞥了一眼在座所有的警官,他们个个警服笔挺,威风凛凛,“这是一群弥漫着煞气的黑乌鸦!”
一直沉默的中校开口了,“她最后怎么样?”
队长明白中校的意思,他一字一句地回答,“她身中十四弹,其中有六颗子弹穿透了她的心脏……”
童希雄“哼”了一声,“她还说要打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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