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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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之二的爱情-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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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秦有礼会不会觉得我很特别呢?他有没有感到我对他的尊重,明白他讲的课的意义呢?
于波走在满是碎钻的夜空下,感到风都既冷且甜。那个学生造成了一点他的不快,但和今天收获的心情比起来,实在太渺小了。于波想把这种心情大声呐喊出来,那感觉,就仿佛心中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并且身体没有边界,和这风这夜空都融为一体。
他很想把这种心情和别人分享,可他能想起来的人只有有礼。只有他能理解我吧?
于波把车骑得像飞一样,风呼呼刮过他的耳朵,他猛踩了一段,在下坡时,将两脚腾空,哈哈……他忍不住兴奋地笑起来。
回到寝室,同学笑他喘得跟头牛一样,他连话都说不出,直扑电脑,打开聊天室。
“哎呀呀,这么着急,是美眉哦?”
“呵呵。”
他只好暧昧地笑一下。
聊天室里没有有礼。于波觉得自己非要说点什么,与其说给认识却无法了解的人,不如告诉那些根本不认识他的人。于是,布拉格在聊天室上大吼:
“我开心死了我开心死了我开心死了!”
也许并没有那么开心,但这样无声地呐喊着,于波觉得更加轻快。他用这句话刷屏,结果立马被踢出来了。
像做完了一件一辈子都想做的事情一样,他满足地站起身来,挪步走到窗边,跟同学说:
“你看,今天的月亮特别圆。”
“要死了你,今天根本看不到月亮好不好?”
“看不到是因为你心眼未开,来,快点让我帮你开天眼。”
“哈哈,你是不是今天太兴奋了?”
“这么明显吗?”
“靠,小子,你今天碰到什么好事了?快点从实招来!”
“嘿嘿,秘·密。”
两人开心地扭打起来,全寝室感染到了疯劲,刹时鸡飞狗跳。
*
第二天,布拉格仗着昨天那股疯劲的余韵,一见到有礼,劈头就问:
“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有礼还没回答,旁边就有人插上来说:“意义就是要及时行乐啊!哈哈!!@@!^#”
“这个问题太大,不好回答。”
“你不想说?”
“不是,这个问题对每个人来说,都有不同的答案。比如刚才那个人所说,你可以不同意,但你无法说他是错的。”
“为什么不能说他是错的?那太堕落了!”
“你评判堕落的标准是社会的。但人对自己的价值取向是不能单纯地用社会道德来评判的。你只能说他不符合社会道德,但这不说明他是错的。”
那人借机又说了两句下流话。
于波带点火气地问:“这样都不算错的,还有正义吗?!”
有礼好一会没回答。于波害怕他生气,想说两句场面话,抹过去。
“算了,反正和我们没关系,当作没看见他就是了。”
这句话和有礼的话一前一后出现:
“我们在说话时,最大的问题就是词义混淆和概念模糊不清。道德不是判断对错的标准,道德也不代表正义。通常,为了表达对一种行为的反对,我们不去细究,而是将很多似是而非的判断强加其上。包括很多看起来很有尊严的词——正义、善、好。很多时候,我们不是在讨论问题而是在混淆问题。我们不愿意等着一坛水自然澄净,而宁愿和别的人一起把它搅得更加浑浊,好让自己的观点看起来可以成立。”
于波看了这段话,一身冷汗,他不完全明白有礼的意思,但他感觉到,自己使谈话进行下去的努力是如此肤浅和表面,屏幕把话语凝结其上,仿佛罪证一样。自己的话轻如鸿毛,所以当有礼的认真压上来后,不得不让他感到万分沉重。
“我明白了,但这是不自觉的。”
“正因为不自觉,所以才很难避免,并且所有人习以为常。”
“所有人?也包括你吗?”
“是的。因为没有人能真正弄明白词语的意思。”
“我想到了,哲学家维特根斯坦也探讨过语言问题,他说语言的意义存在于它的用法中。”
“是的,这是一个说法。海德格尔也曾说过,语言就是我们的家。”
于波怕说多了哲学露出破绽,他这个二传手可没勇气面对原版的提问,连忙以攻为守,先抛出一个问题。
“那么说,你觉得用语言交流是无意义的?”
“不。”
“为什么呢?”
“‘我随时准备说服别人,也准备被别人说服。’这才是交流。我不想对交流抱着绝望,这简直是对自己绝望。”
“如果别人不能理解呢?”
“……找一个可以理解的人。”
“如果找不到呢?”
“还是那句话——我不想绝望。我在努力。”
于波心口一热。他想到热闹中的孤独,想到快要爆炸的情感却无法诉说,想到亲如父母却无法互相沟通。是的,我们都无法绝望,我们都尝试着努力。但这最终只能看上帝,以及,缘分。
他突然觉得身体上有某一个部分被有礼同化了,他想继续听有礼说的这些话,这些好象是他自己说出的话。与此同时,他也突然害怕,他害怕再也无法遇上有礼。第一次如此鲜明的,他察觉了网络的冷漠和易变。无须沧海桑田,也许明天,他遍寻因特网上每一个比特都无法发现有礼了。
他非得要一些线索,让有礼变做一个风筝,而不是随意来去的风……
*
存了这样的心,于波又开始拟订新的战略。在谈话间隙,小心地刺探有礼的现实情况,又装着好象是好奇、不经意的样子。看着那些圆滑又带着刺探目的的句子,于波觉得自己还蛮有做间谍的天分的。平时他的话并不特别有趣,而且通常习惯实话实说,但在这段交往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只是对那些交谈不上心而已。他总觉得身边的人无法理解他,所以从不深究话语中的意思,能敷衍就敷衍过去,顺着对方附和就好。但对有礼,他不敢这样。他觉得有礼对语言有直觉的敏锐,总害怕自己的目的会被看破,害怕自己的话无法达到有礼的高度。他对一句话翻来覆去的钻研程度,比他的专业课还专业。
有一次,有礼提到尼采,向于波推荐《悲剧的诞生》,于波抱怨道,买不到。
这不是书店太少,也不是书店里的书太少。相反,于波所在的学校周围开了不少书店,屈指数数竟有十来家。而且每家都铺面不小,通常都20平米左右,从上到下堆满了书。书山书海,新出炉的、装帧精美的图书安然躺在店中央的长桌上,炫耀自己夺目的外表。可在这一浪一浪打来的新的讯息之下,却无声地埋没了经典。任何在媒体上大肆宣传的流行书刊,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来到读者身边。可长期流传下来的经典却很难寻觅。当然,有些经典也带着流行色彩,或者充当着摆设的作用,那一套套整齐的世界名著可说是各店的镇店之宝,绝对不会缺少。可一些还没流行起来的经典,或者没有成为丛书的经典,比如这本《悲剧的诞生》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于波在上课听到尼采这个名字,就对他有兴趣,所以特地把周围所有书店(除了个性单一的考试书店)都细细寻觅了一遍,整整三个小时。但结果是另人失望的。他只找到一些哲学语录,好象古书中说的百缀衣一样。或者一些重新被包装过的散文集。出版商十分周到地考虑了读者的接受能力和自己的经济效益,想办法将一块难以下咽的黑麦面包,变成华丽易消化的速食饼干。将文字调大,用上精美而有跳跃性的现代排版,加上“幽默”“简练”的插图,并且像小学老师的参考书一样标出重点。没有办法啊,现在的人,时间是宝贵的,但又有消费书籍的本能,如果哲学不降低姿态,那结果只有让各种流行小说占领市场。时间就是效率金钱和生命,这都是丢不起的东西,于是只好压缩所有可以压缩的“多余”环节——不再有整块的时间连贯阅读,那就把它做成零碎时间读也不影响吸收的东西;没有时间做重点的选择,那就把重点直接用黑体字标出;甚至没有时间思考,那就把看起来最有智慧的话放在插图下面,只要背出来就算理解了。
于波把这次经历告诉有礼。有礼回答道:
“因为现在选择太多,真正想要的东西反而很难找到。”
“我同意。不想要的时候,满街都是;想要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
“我偶尔在怀念以前的年代。虽然书籍较少,但都是精品,值得保留。可现在出书是一种时髦,但却很难长久。新的书很快被更新的书盖过。有些天才,在过去,可以在死后被发现;可如今,假使他没有在活着时被发现的话,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不太明白。”
“信息量太大,而且以后只有越来越大。这种趋势在消解个人的影响力。”
“不会啊,现在媒体这么发达,影响力很大。”
“媒体发达,选择众多。可以看可以不看,可以看这个可以看那个,所以单个人的声音变小了,总体的声音却变大了。”
“这倒是,现在频道大概都是50多个了。”
“不过,有些方面,又不得不承认它的便捷。你想要的尼采,随时都可以在网上找到。”
“你有吗?”
“有。”
“可以发给我吗?”
于波问完才想起来,有礼的那份应该也是在网上下载的,他也可以在网上搜索就好。但平时哥们有什么好的软件说一声就直接传过来,问习惯了。不知道有礼会不会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呢?
“可以。”
于波连忙把自己的信箱打上去。又问:
“你有什么即时聊天工具?QQ,泡泡,msn?”
“我都没有装。”
“装了即时聊天工具会更方便一点,好友上线直接就可以看到。”
“我不太会用。”
“我教你,很简单的!”
“算了,下次吧。”
“那,直接寄到我的信箱可以吗?”
“可以。”
下线后,于波想,总算可以知道有礼的信箱了。他怎么不早点问这个?聊天室等来等去太没准,如果能说服有礼装个即时聊天工具就好。又想,按照有礼的个性,好象和msn的界面比较配。
过一会,心痒难忍,上线查信。没有。狂删了一堆垃圾邮件,这个比细菌增殖还要快,而且有无中生有的功能,非常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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