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满天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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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满天 1057-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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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构不成我们间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两个家 庭,在精神上、思想上、境界上的距离,这距离像一片汪洋大海,简直难以飞渡!信不信? 我很早就在为这距离造船、架桥。我念了很多书,包括中外文学。尤其在我被充军到苏澳去 以后,我拚命苦学,我背唐诗,念宋词,甚至猛K元曲。只希望有一天,你父亲会接纳我, 认为我也有一点点‘墨水’,能配得上你。哦!书培,你决不会相信,我用心多苦!
可是,我家出事了。父亲鎯铛入狱,粉碎了我所有的计划,也粉碎了我的未来。哦,书 培,请你原谅我,今夜,我没有对你说实话,我骗了你,骗你认为我们还有‘未来’,因 为,我实在不忍心破坏这么美丽的晚上。奇怪,书培,我们认识了十三年,你为什么等到今 夜才吻我?我们真浪费了很多时间,是不是?现在,让我向你坦白我的实际情形吧。书培, 我没有考大学,因为,我连高中都没有读毕业。父亲出事之后,我就被迫辍学了,那阵子家 里好乱,所有的钱财,充公的充公,被卷逃的卷逃,只一刹那间,我们就从‘豪富’变成了 ‘赤贫’。这还没关系,问题是我们如何生活下去。哥哥一直没有好好念过书,出事后,他 干脆一走了之。我的生母和‘河马’,日日奔波于营救父亲… 这之间的艰苦情况,决不是 你能想像的。往日的亲友,忽然间都成了陌路,我们母女三个,处处遭人白眼,而父亲在狱 中,多少需要钱用,于是,我成了家里唯一的财产!别紧张,书培,我再潦倒,也不会走上 堕落的路,更不会走入风尘,这一点,你必须信任我。这些日子,我和母亲反复思量,唯一 可行的路,是接受D君的资助。原谅我不愿直书他的名字。D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物,他答 应为父亲上诉,并保证能有帮助。我想,写到这儿,你应该明白了,我已经在今年五月,和 D君订了婚,马上,我就要嫁入D家了。
书培,我原不该再回来这一趟的,我原不该再见你这一面的。让你就这样以为我已经从 世界上隐没了,可能对我们两个都好得多。可是,我在大专联考的放榜名单里,找到了你的 名字,你知道,我多为你高兴呵!于是,想见你一面的欲望,把什么理智都淹没了,我觉 得,我不见你这一面,我简直就会死掉了。所以,我回来了,所以,我见到了你!所以,我 不能跟你计划未来!你懂了吗?可是,书培,今夜,你‘怎么可以’用这样强烈的热情来迎 接我啊!你为什么不像小学毕业那晚那样冷冰冰,让我可以死心离去啊?你‘怎么可以’这 样缠绵温柔,让我简直梦想你是从童年时就在爱我的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 以?书培,你已经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搅得粉粉碎了,你知道吗?
我必须逃走了,否则,我会置父母于不顾,我会连天塌下来都不管,而跟定你了。我也 想过,或者,我即使嫁给D,也不见得能帮助爸爸。你瞧,你几乎让我不顾一切了。可是, 书培,你已经是大学生了,我只是个读到高一的乡下姑娘,我配不上你,我‘必须’配不上 你,我‘一定’配不上你,我非用这一点来说服自己不可。否则,我会跟你去台北,我会跟 你到天涯海角,我会跟定了你!
今夜,我曾经安心想委身于你,别说我不知羞呵。目前,我还纯洁得像张白纸,你实在 应该拥有我的!你早就拥有我的心了,我又何必去在乎我的身体呢?我是安心要给你的,因 为,我不甘心给别人,真不甘心!可是,书培,你实在是个‘君子’,这样也好,让我们开 始得‘纯纯洁洁’,结束得‘干干净净’!我走了,书培。再见面时,我可能已红颜老去。 记住我今夜的样子吧,不不,忘了吧,还是忘了比较好,人如果没有‘记忆’,一定会少掉 很多痛苦,是不是?忘了我吧!不不,你得记着我,如果你真把我忘了,我会伤心而死!你 怎能忘记我?我爱了你那么久!噢,你瞧,我已经语无伦次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了。不能再写了,天都快亮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最怕在黎明时分,听火车汽笛声,因为 那声音代表了离别,代表了远行,代表了不可知的未来。三年前,我也在黎明时被火车带 走。那汽笛声好苍凉好苍凉……可是,我已经听到汽笛声了。
别了,书培。你一直是个好洒脱好洒脱的男孩子,每次你遇到烦恼时,你总是‘摔摔 头’,就把它‘摔掉’了。现在,是你‘摔摔头’的时候了。别了,书培。祝幸福永远采芹“
乔书培一口气念完了这封长信,他是呆住了,傻住了,完完全全的呆住傻住了。有好长 一刻,他觉得自己几乎没有什么意识,几乎是麻木的,几乎是没有知觉的。然后,他慢吞吞 的折叠起那封信,把它放进衣服口袋里,他就站在那儿,看海浪,看太阳,看云雾,看海 鸟……看浪花的翻翻滚滚,看潮水的来来往往,看海面的起起伏伏,看阳光的闪闪烁烁…… 骤然间,他翻过身去,用尽浑身的力量,对身后那高耸入云的岩石一拳捶了过去。他的拳头 重重的击在一块岩石的棱角上,那棱角直刺进他的皮肉里,他觉得痛了。那痛楚一直抽进了 他的心脏,他坐下来,沿着那石壁坐下来,用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头,紧紧紧紧的抱住了头, 嘴里模模糊糊的呻吟着:“怎么可以这样子?怎么可以这样子?采芹!这太残忍,烫烫烫烫烫残忍……”他把头 匍匐在膝上,他不知道这样抱着头坐了多久,然后,他忽然感到有一只温柔的、女性的手扶 住了他的肩,他浑身一震,是采芹!是采芹!这封信只是开个玩笑,只是试探他的感情,他 狂喜的抬起头来,狂喜的喊:“采芹!”不,不是采芹,站在他面前的,只是那好心肠的雅丽。她望着他,泪眼凝 注。“不要这样,乔书培,”雅丽含泪说:“她拜托我照顾你,叫你不要太伤心。好在,大 家都生活在台湾,早晚有一天,还要遇见的!”他抓住了雅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 似的,他紧紧的攥住了她,热烈的说:“她还对你说了什么?还对你说了什么?告诉我,都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什么城 市?我要去找她,我要告诉她这是不对的,她不能用婚姻来买她父亲的平安,这是件莫名其 妙的傻事!我可以办休学,我可以先去找个工作,我可以养她们母女三个,我也可以想办法 去营救她爸爸,我去问,去打听,去找门路……”雅丽用手揉着他的头发,像个大姐姐在安 抚胡闹的小弟弟,她勉强的微笑着,诚恳的说:“你知道你在说傻话,你知道你办不到!你还太年轻,乔书培,你才十九岁,而且,你 生来就注定是个艺术家的料!你没有办法帮殷家的忙!”“但是,我还是要找到她,她在那 儿?告诉我,雅丽,你一定知道!我只要一个城市的名字!”
雅丽摇摇头,深思的望着他。
“如果我是你,我会到台北再说!”
“台北?”“你该去台北了,早些去注册,去办住校手续吧。至于殷采芹,你——最好 忘了她。否则……台北是个大城市,殷耀祖犯的是个大案子……说不定,采芹根本就在台 北。她可能故意跑回来一趟,混乱你的注意力……”
乔书培直跳起来,紧握了雅丽的手一下。
“雅丽,你知道吗?你是个天才!”
于是,三天后,乔书培就去了台北。
在台北,忙于注册,忙于办理住校,忙于购买书籍和应用物品,忙于应付大都市的生 活……他到一个星期之后,才有时间去调查殷耀祖的案子。他那么陌生,又那么没经验,奔 走了将近两个月,才知道,殷耀祖发放到外岛去了。至于他的案子到底在那儿审理的,根本 就弄不清楚!
殷耀祖在外岛,殷采芹呢?茫茫人海,漠漠天涯,殷采芹,你在何方?日子一天天的过 去,采芹杳无消息,他投身在大学生活里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他忙着念书,忙着 吸收,忙着绘画,忙着考试,也忙着回忆和相思,但是,殷采芹是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一个学期过去了,第二个学期又来了。时间的磨子,永远在不停的转动,转走了夏天,转走 了秋天,转走了冬天,然后,就又是新的一年,新的一个春天了。
彩霞满天  9三月底,学校开始放春假,乔书培又回到了海边。
这就是我们故事一开始,在那三月的末梢,乔书培为何会坐在防风林里,反复在沙上写 着“殷采芹”的原因了。殷采芹,殷采芹,左一个殷采芹,右一个殷采芹,无数无数的殷采 芹……这树林,这沙滩,这海洋,这岩石,这风,这云,这海浪,这白屋……处创创创,都 有殷采芹的名字,可是,殷采芹,你在何方?点档滴滴,丝丝缕缕,旧时往日,我欲重寻! 那个三月的末梢,乔书培在海边追悼着过去,那个三月的末梢,乔书培在料峭春寒中,一直 坐到太阳沉落。那个三月的末梢,乔书培终于了解了一件事;人,永远不可能挽住春天,留 住海浪。过去的是过去了,再也追不回来了。殷采芹不论在世界的那一个角落,与他乔书培 都不会有关系了。当暮色在林中慢慢笼罩下来,当太阳在海面慢慢沉落下去……他终于拿起 一枝木麻黄的叶子,像扫帚般横扫掉地上那无数无数的“殷采芹”。站起身来,他对着海洋 深吸了口气。脑子里掠过了李义山的两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或者,人生的事,就都是这样的。古往今来,感情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故事,让你 甜,让你苦,让你酸酸楚楚,永无了时。摔摔头。“你是个好洒脱好洒脱的男孩子,每次遇 到烦恼时,你总是摔摔头,就把它摔掉了。现在,是你摔摔头的时候了。”他苦涩的想着, 苦涩的笑了,苦涩的摔摔头。人呵,你身上永远背负着那么多的责任,你有个孤独寂寞的老 父,你有个正待开发的未来……你不能把自己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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