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那双眼睛的意思，即使她不那样望着我，我也容不下阿虎胡闹。
我问阿虎：“你凭什么说兰香是凌云藏起来了？”
阿虎把脸转向了我，一双眼睛盯着我：“那你说她哪里去了？莫非你知道她在哪里？”
言下之意，兰香不是凌云藏起来了，就与我有关。
阿虎那伙人的眼睛都逼向了我，连志新和舅娘都在望着我，好像真的兰香与我有什么秘密。
我气极了，我不能忍受阿虎的嚣张和无理取闹。我也在担心兰香，我敢肯定我比阿虎更担心她，阿虎是真的在关心兰香吗？这多半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怒气冲天，我上前一把抓住阿虎的衣领，我吼道：“阿虎，兰香不见了，你假惺惺地找她，你找不到就问我和凌云要人，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演戏？！”
阿虎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大家都看着我们，没有一点声音。
阿虎那双眼睛，再没有先前那么神彩，我看到有些闪烁，我知道他心跳得厉害。
我停了停，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我听着，兰香是在你家不见的，我要你把她找出来。兰香最好别出事，否则我决饶不了你！”
我把阿虎的衣领揪得那么紧，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憋得脸通红。
思颖这时走到我身边：“子潇哥，你放了我哥吧，他也在担心嫂子呀，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吧，大家都好好地找找吧。”
经过一段日子，我对思颖渐渐没有了以前那种看法。她和志新都在变，在他们身上证明了人是可以改变的，婚姻并非爱情的坟墓。
只是，阿虎为什么就不能改变呢？兰香为什么就这么可怜呢？
我狠狠地把阿虎推倒在地。
阿虎爬了起来，他颜面扫地，我知道他一定怀恨在心，但他不敢向我发作。
他的那伙狐朋狗友也只是望着我，一个也没动，我轻蔑地看着他们，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大家都各自散开了，可是事情还没有完，毕竟我们连兰香的踪影都没看到。
晚上，我和梦蝶坐在乌龟石上，我们望着月亮，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我听到，爸妈在屋里对兰香做作种种猜测。
我心很痛。
梦蝶温柔地靠在我怀里。
已经快到深秋了，桉树上只有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它们那么弱不禁风，对树枝又是那么依恋，我觉得它们好可怜，犹如没有了消息的兰香。
田野一片空旷，远山上有些黑黑的树影，明晃晃的水田倒映着月亮和星星的影子，那些采集的稻草堆就像一个个内心孤独悲伤的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梦蝶忽然轻轻地对我说：“兰香到底在哪里呢？像这样的夜晚，我想她也不会有心情赏月的，她一定很孤独，很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她一定很害怕……”
梦蝶有些想哭。
我听到梦蝶说出的“怕”字，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让人人都感到恐怕的地方，我想阿虎他们一定没找过那里，既然其它地方都找遍了，说不定……
我内心燃起了希望，我有些激动，我说：“梦蝶，回去休息吧，夜已深了。”
等梦蝶躺下后，我悄悄地带上电瓶出了门。
我是要去“殉情洞”，我不知为什么，我现在总觉得兰香就在那里面。
我没有开灯，月亮为我照路，我匆匆地赶到那里。
洞里很黑，我开了灯，我心里这时有些害怕，灯好像不太明亮，光的周围一片漆黑。
我往洞里走，我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的灯光照到了一个女人，她蹲在那里瑟瑟发抖，她头发凌乱，衣衫褴褛。
我不把强光对着她，那样她睁不开眼睛，我看到那双眼睛是多么惊恐。
我喊道：“兰香，别怕，我是子潇，我是你表哥呀。”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冲过来，一头扑到我的怀里。我抱着她，我们都痛哭不已。
等兰香不再哭了，我才问：“兰香，怎么了？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兰香忽然离开我的怀抱，解开了她的上衣。
我第一次看到兰香赤裸的肉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的背上是累累伤痕，手臂上也是血迹。
甚至，连她的胸部也有那么多伤！
我再次把兰香抱在了怀里，多么可怜的兰香，我一定不会放过阿虎的，我知道是阿虎干的。
兰香这才对我诉说，阿虎常打她，她不能对舅娘说，舅娘一直护着阿虎，还曾几次到阿虎家骂兰香不好，要兰香以后做个好媳妇。兰香无人可诉，晚上常常一个人爬起来，望着月亮独自流泪。
那天，阿虎赌输了，喝了很多酒，变本加利，就把兰香弄成了这个样子。
兰香忍无可忍，便独自跑到了“殉情洞”，她想死了算了。她觉得她好可怜，她还比不上那对远古的苦命鸳鸯，他们总还可以和自己最爱的人死在一起。
我边为兰香整理头发边问兰香，怎么那么傻，就不来找我和凌云。
兰香痛苦地摇摇头，阿虎不是个好人，她不想给我和凌云添麻烦。
多么好的兰香啊，你为什么那么傻？你什么要独自受苦？
我把兰香抱得更紧了。
这时，我才看到，在我们身边不远处，通向洞口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她竟然是梦蝶。
梦蝶望着我拥抱兰香的手，望着兰香赤裸的上体，望着我们贴得很近的脸，她忿然地转身跑了出去。
21
我知道在灯光下，梦蝶一定没有看到兰香身上的伤痕，她一定误会我们了。
我追出洞去，梦蝶已跑到远处去了。
我没有再去追她，我想以后一定能给她解释清楚。
我转身走回洞去，我觉得，此时此刻兰香比她更需要我的安慰和爱护。
兰香叫我别管她，她要我给梦蝶解释清楚，别让梦蝶伤心。
我就离开她回到家里，我怎么忍心把她独自留在那恐怖的地方呢，我是给她弄吃的，还带了梦蝶的衣裳，然后又悄悄回到洞里，我陪着兰香。
兰香把被阿虎弄烂的衣裳丢在了一边，穿上了梦蝶的，她的头发已不再零乱，她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泪人儿。
她吃了些东西，她问我，梦蝶还在生气吗？
我没回答她，我其实没有注意到，我回家时梦蝶有没有在家，我竟然把这个都忘了。
我只是关切地望着兰香，我这才记起好多年了，我都没这样单独和兰香相处过。
于是，兰香和我聊起了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的事情，她忧伤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快乐的光彩。
我坐得离她更近了，她也温柔地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我们就那么低声地聊着，幸福地回忆着逝去的时光。
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我忽然发现我和兰香都那么喜欢回忆，仿佛我们的幸福只在回忆中才有。回忆中的东西是那么渺茫，那么美好，即使回忆中染着泪水。可我们觉得，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泪，也是甜蜜的。
为什么时光要流逝？为什么那么多美好的东西要变成回忆？我愿时间就此停滞，我愿兰香就永远这样靠在我的肩头，我要看她幸福的脸，我要听她平静的呼吸……
我这时才发现，兰香在我的肩头睡着了。我没有动她，我就让她这样睡着，我愿用我的肩作她的枕头，我愿把人间的一切幸福送到她的梦中。
我知道，兰香好久好久都没这样幸福地沉睡过了，我感到高兴又感到伤心。
第二天，很早我就回家了，我离开“殉情洞”时，我叫兰香别怕，晚上我会来看她的，我还会给她带吃的来。
兰香好舍不得我走，但她还是说，你回去吧，好好陪陪梦蝶，别让她伤心。
我回到家里，我才发现梦蝶不见了。我问爸妈，他们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他们一直以为梦蝶在睡觉呢。
我想，梦蝶也许走陵云家，找叶眉去了吧？叶眉是她最可倾吐心事的人。
我吃过早饭去了凌云家，我看到凌云和叶眉在快乐的聊天，一见到我，他们更加高兴起来。
可是，我没看到梦蝶的踪影。
我问叶眉，叶眉摇摇头，她没见到梦蝶来过。
我忽然着急起来，我赶忙给叔叔和大妈打电话，我才知道，梦蝶昨晚就回她们家去了。
天，我不知道我竟把梦蝶伤得这么深，都半夜了她还趁着月亮回家去，那么远的路，她是怎么回去的？
我得去看看梦蝶，她一定很受伤很受伤。
我赶到梦蝶家时，叔叔和大妈问我到底怎么了？梦蝶昨夜那么晚了赶回来，什么也不说，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早上又出去了，也不告诉我们去哪里，只是看她往对面山上走，好像是去观音寺。
我来不及回答他们，我就向观音寺赶去。
当我走在路上时，我老是想起去年冬天，我第一次去观音寺的情景。在重爬那段陡峭的长梯时，我就想起了梦蝶曾伸给我的手，想起了风吹到我脸上的她的柔发，想起了送进我鼻里留在我心里的她的发香。
爬完陡峭的石梯，我又看到了开阔的草地，深秋和冬天没有多大区别，满眼都是随风起伏的黄草，山下依然是苍翠的松柏，这多像去年的情景呀。只是去年有梦蝶和梅子在一起，现在却是我一个人。梦蝶还在生我的气，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在观音寺。而梅子呢，已去了一个那么遥远的城市，我现在只是在她寄回的照片上看到她的笑脸，只是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她每次打电话都说她过得很好，要我们别担心。可是我知道，出门在外的人都喜欢报喜不报忧，我好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在没到正庙之前，我又在去年的那个老地方见到了那两个下棋的和尚，还是那样的聚精会神，还是那样的石凳石桌。我感到自己有些恍惚，我觉得我仿佛是在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