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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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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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谁理会她。家霆明白:爸爸是因为刚才褚之班的事,心里不高兴。褚之班,是个挺着大肚子的矮胖子,下巴上一颗黑痣上长着几根黑毛 ,说话时会抖动。到潇湘路来过好几次,一说话就“啊呀啊呀”的带笑。家霆不喜欢他。……正想着,汽车已经转进了潇湘路。远远只见公馆 铁门两侧的大门灯灿烂辉煌地照亮着。只听童霜威对方丽清说:“看!灯亮不亮?欢迎你呢!”
谁知方丽清扫兴地哼了一声,说:“准是那个杀千刀的刘三保!这么大的灯泡,开着长明灯,要浪费多少电钱!冯村也不管管!真是花别 人的钞票不心疼!”
童霜威知道,她这种上海滩上生意人家出身的小姐的吝啬脾气又来了,劝解着说:“是我叫他们开的,想让你高兴高兴!你看,要是你回 来,偃灯熄火一抹黑多不好!”
汽车喇叭“嘀—嘀”一响,尹二在大门口煞住了车。刘三保已经“吱吱呀呀”地推开了大铁门。尹二将“雪佛兰”开进大门到了客厅台阶 前。童霜威挪开身上的几只盒子,高兴地开了车门,说:“来!……到家了!到家了!”
冯村首先在大门口迎接,恭敬有礼地叫着:“师母!”庄嫂、刘三保也上来叫方丽清:“太太,回来了!”
童霜威对冯村和庄嫂说:“快,把东西接过去。”
方丽清下命令地说:“把我的东西都送到楼上去,不要乱动!”
她也挪动身上的东西跟童霜威下了车,一起走向客厅。打着两条短辫的金娣自己搬着东西,又在那里对着庄嫂叫嚷:“轻点!轻点!不要 碰坏了!”
家霆捧着些篓子、篮子独自下车,没有人理会他。大家的注意中心都放到方丽清和她带来的东西上了,东西实在多,人人手里都提着抱着 东西送到客厅里,由金娣一人像老鼠搬家似的陆续送上楼去。方丽清是不准人胡乱随便上楼的,嫌人家的脚太脏,踩脏了地板。家霆不愿送东 西上楼,将手里的篓子、篮子等一起搁在客厅门口,独自踅回自己房里去了。
通向客厅的门开着,家霆听到爸爸同方丽清坐在火炉旁的沙发上清晰的谈话声。
童霜威刚才在汽车上的不愉快似乎早消失了,话声中又出现笑意了,说:“这下你回来,可好了!家里怎么能缺少主妇呢?你不在……” 底下的话听不清楚,是被哈哈的笑声淹没了。
从门缝里向客厅看去,见庄嫂正忙着送茶、送洗脸毛巾,闻得见洗脸毛巾上的花露水香味。
童霜威体贴地对方丽清说:“休息一下,喝点茶,一会儿吃饭,我们已经吃过了。等会儿我再陪你吃一点!”
方丽清好像在喝茶水,忽然说:“我不然还要在上海住些日子才回来的,是雨荪和立荪劝我快点回来过正月十五。日本有七艘兵舰开到了 上海。上海都传说,要同日本打仗。我心里实在不放心,上次写信给你,你回信也不回答。到底打不打得起来啊?”
童霜威哈哈笑了,说:“是啊,老蒋从西安回来后,南京也盛传我们要对日本作战,要收复东北什么的。其实,南京政界都认为老蒋不会 下这么大的决心。听说老蒋现在让大家对日本、对共产党,乃至对张学良、杨虎城的问题都不要随便说话。”
方丽清好像舒了一口气:“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你也给雨荪和立荪写封信呀!他们做生意,全靠消息灵通。”
庄嫂来请方丽清去吃饭,站在门口说:“太太,开饭了。”
然后,家霆听到脚步声离开客厅向吃饭间去。客厅里只有壁上的大挂钟“滴答滴答”响,突然敲了八下,别的声音都静下来了。
家霆不想再干什么,关上通往客厅的门决定睡觉。家里多了刚回来的方丽清和金娣,似乎热闹些了,他心里却更寂寞了。没有谁来理睬他 、关心他。他从窗户里向外张望。外边黑黝黝的,无际无涯漆黑的夜空中,他看到了许多星星,像晶亮晶亮的金刚钻似的星星,也像一只只魔 鬼的眼睛在狡狯地眨动,冷酷,无情。
他湿润着眼脱衣上床,被窝里冷冰冰的。他“啪”地将床头的台灯开关关了,房间黑了,变成了一个黑箱子,严严实实,压得他喘不过气 来。只有通往客厅的那扇门的门缝里有灯光流泻进来。窗外,是黑黝黝的暗夜。家霆有些害怕,又“啪”地开了灯,房里灯光又亮了。他眯上 了眼,其实并无睡意,眼面前却出现了妈妈柳苇的音容笑貌。妈妈似乎在柔声说:“家霆,你想妈妈吗?妈妈爱你……”妈妈那两只深邃、美 丽的眼睛无限慈爱,十分亲切。家霆仿佛感到妈妈在用手温暖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他躺着,流着泪,似睡非睡。又过了一会,听到脚步声上 楼。又一会,听到楼上留声机唱片声。一个女声在唱:“夜来,带酒,和春睡……”他明白,是方丽清在放床头花梨木柜橱上的高脚留声机。 她不在,是不准别人碰的。留声机唱片的乐声传来,他听着,不知不觉间,睡熟了。
好心肠的庄嫂侍候方丽清和童霜威吃完夜宵上楼去后,洗完碗筷,在厨房里收拾完毕,决定去看看家霆。她是个寡妇,死过男人和一个独 生子,能体会到人世的沧桑和人情的冷暖。她想:今夜后来怎么没见到家霆出来呢?可怜的孩子呀!晚娘根本不爱他,今夜,他爸爸也冷落他 了,他心里会怎么想?
庄嫂快步到家霆房里,见灯光亮着。她走近家霆的床边,只见家霆睡着了,眼角含着泪水,腮上也有未干的泪痕。她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给 家霆掖好被角,“啪”地给他关熄了电灯。

二月中旬,虎踞龙蟠的南京城里,中央要人们最关注的是中国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了。西安事变后召开的这次会,自然不同寻常。大家都 关注着会上将有什么风云变幻,老蒋在这次会上是什么态度,天气,滴水成冰,政界的空气却是沸腾的。
三中全会结束那天,童霜威心里特别烦闷,他最生气的是自己到今天,连个中央委员也不是。唉,都是由于没有派系的原因啊!没有派系 ,自己就孤立,无足轻重;没有派系,就缺少人捧场,缺少互抬互高;没有派系,就只能在各派各系斗争夹缝中独自旁徨。……虽然方丽清回 南京来了,除了办公和出外交际、应酬外,回家不那么寂寞,但方丽清是个不能淡政治的人。这点同她那两个善于做生意的哥哥毫无二致。童 霜威记得:当年经过褚之班介绍初同方雨荪、方立荪见面时,方雨荪劈头盖脸问过这位未来的妹夫:“你做的官比上海的税务局长是大还是小 ?”童霜威当时尴尬得啼笑皆非,心里倒是明白:未来的郎舅问这,是因为他只懂得上海的税务局长权力大,能捞抄票;那位未来的小舅子方 立荪,也直来直去问过童霜威:“你银行里存了多少钞票?每月除薪水外,能有多少外快?”童霜威对这种赤裸裸的金浅买卖问题感到难以回 答,当时也只好笑脸敷衍。从此,对两个舅子只想敬而远之,不想再同他们多谈山海经了。平时.方丽清同童霜威谈话,谈吃,谈穿,谈上海 ,谈银行存款.谈怎么精打细算……她都还行。可是,谈政治,用上海话说就是“丫丫乌”了。比如童霜威告诉她:张学良本来经过军事法庭 审判,判了十年徒刑,结果国民政府给了他“特赦”,为了不放他回西安,又用“交军委会严加管束”的名义,把他软禁在南京。方丽清就不 懂了,问:“为什么呢?”童霜威一五一十地解释,告诉她:“国民政府就是老蒋!军委会也就是老蒋!”她更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童霜威再解释,方丽清还是似乎不开窍,她一边听一边在往指甲上搽“蔻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搽得很专心,最后说:“好在张学良在南 京也有洋房住,也有汽车坐,也不愁没有钞票用,怕什么?〃
比如,童霜威告诉方丽清:“老蒋从西安事变脱险回来后,一再请辞军政各职,但中常会也一再决议挽留。”方丽清就不明白了:“老蒋 真是‘阿曲死’!有这么大的官哪能不做?……”
比如童霜威看了方丽清带来的褚之班的信,不写复信,方丽清就今天催明天催:“你哪能不写回信呀,他在等回信的呀!”童霜威皱眉说 :“我不能写!写了白纸黑字落了痕迹怎么办?再说,他的事我已经帮不上忙了!”方丽清就气得粉脸泛红,嘟着嘴扭转身子,说:“你这瘟 生!怪不得立荪说你是‘戆大’,钞票送到门口也不敢要!胆小得象芝麻!……”
诸如此类的事,多得数也数不清。童霜威终于明白:同她是谈不得政治的,要谈政治只会带来不愉快,同她只能谈那些能够谈的吃穿之道 ,声色之事。
现在,五届三中全会结束了,流言蜚语到处流传,童霜威终于憋不住了,想在外边找点朋友谈谈。傍晚,他坐“雪佛兰”轿车回到潇湘路 公馆,进了大门,见家霆正同谢元嵩的儿子谢乐山在花园里高举绑着白布条的长竹竿赶鸽子飞。一群鸽子带着哨子飞得‘嗡嗡”响,绕着圈子 在花园上空高飞。家霆和谢乐山“啊!啊!”地大声吆喝,兴高采烈。见到谢元嵩的儿子,童霜威朝他笑笑,这个谢乐山的脸象他老子,也是 蛤蟆嘴蛤蟆眼。
童霜威上楼,方丽清在绣花消遣。金娣见先生回来了,侍候着童霜威洗脸,端上茶来。休息了一会,童霜威又决定洗澡。洗完澡,同方丽 清一起下楼吃饭。饭后,天墨黑了,童霜威决定让冯村打个电话联络一下,去叶秋萍公馆同叶秋萍谈谈。他对方丽清说:“你上楼吧。我去我 叶秋萍谈谈,马上回来。”
冯村打完电话,来到客厅,说.“秘书长,叶处长在家,说欢迎您去,他恭候大驾。”
童霜威听到叶秋萍用“欢迎”、“恭候”这种字眼,心里感到高兴.马上从沙发上起身,穿上大衣,说:“那你陪我去一趟。”
两人并肩出了大门,绕道到叶秋萍公馆,冯村揿了门铃,那条黑白花的哈叭狗又“汪汪”乱叫起来。叶公馆门房里马上出来一个副官开门 。灰色大铁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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