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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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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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之班摆手劝阻说:“秘书长,你父子对我这么热情,我已经感激之至。你这里的生活条件我也看得出来,不必客气了。我今夜,找个小 客栈一住就行,只是随身这点东西——”他指指一只破藤包和一只沾满尘土的公事包,“要在你这里寄放一下。晚饭么,有一菜一汤就很好了 。主要是我们可以谈谈叙叙。”
家霆仍旧去内房取了钱拔腿走了。这里,童霜威同褚之班喝着茶谈起心来。
褚之班微伛着背摇头叹息,说:“前年你路过界首,我已经对你说过一战区将帅不和争权夺利搅成一团贪污腐化扰民害民的劣迹。这不, 日寇从四月起集中兵力进攻,军事当局仓促应付,指挥失当,一败涂地!老百姓都给害苦了!”
童霜威气恼地说:“汤恩伯这下怎么交账?”
褚之班凄苦的脸容有种说不出的严肃,说:“汤屠夫的军队与民众关系恶劣,作战中一再败退。论理,杀了汤恩伯的头再枪毙也应该。可 是,他是嫡系亲信,无法交账也不要紧。我看,怎么样上边也是要保他的。说不定打了败仗还能让他升官。中国官场之黑暗,呒理可说。”
童霜威叹气摇头。
褚之班捧着热茶叹息,又说:“我在界首安的那个小康之家,你是看到过的。这次匆促逃难,一路上,老觉得鬼子在屁股后边追。如今我 成了孤家寡人,沦落成这副模样。说起来伤心。”
“如夫人呢?”童霜威问时,不禁想起了前年夏天,在界首褚之班家中看到的那个穿月白色旗袍长得娇小玲珑的烫发女人来了。”唉!” 褚之班声音很轻,有点儿嘶哑,像是闷在心里似的,“我倒是带着她走的,但未出河南,路上就失散了。正像戏文里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说完,意兴索然。
童霜威又问:“你留在上海的夫人好吗?”
褚之班仍旧摇头:“在界首时是通信的,当时情况还好。她娘家开鞋帽庄,不涉政治,生活无虞。对了,内人来信淡起,说见到过嫂夫人 方日对清……”
“啊,是吗?”童霜威阻断了他的话,“我已经同她离婚了!”说着,将情况大致说了,又问:“方丽清什么样了?”
“内人信上略而不详,只说看来她打扮得还是很漂亮,过得好像不坏。”
童霜威鄙夷地说:“这个女人的事不谈也罢!”同褚之班谈起方丽清,勾动了他许多痛苦的记忆,心上泛着苦涩。
两人继续喝茶聊天。褚之班边聊边摇头叹息。看来,摇头叹息已经成了他的习惯,遇到无话可说或感慨不已时,就只有用摇头叹息来表示 感情了。
童霜威问:“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的住址的?”
“啊!”褚之班说,“我先到司法院找熟人。人心不古,有的见不着,有的极冷淡。又到中惩会去,碰到了毕鼎山,他真是神气极了。过 去,我们没有交情,但还是熟识的。想不到这小子如今眼睛长到额头上去了!见到我这副狼狈模样,好像忘了我是谁了。那种疏远没法形容,告 诉我,你住在余家巷,门牌号码不知道,叫我到国史馆打听。去了国史馆,才来到这里。”
童霜威叹口气,心情复杂,站起身来,说:“你等一等。”去内间开五斗橱抽屉拿钱,将一叠钞票套在一只空信封里,走出来,递给褚之 班说:“之班,这里有点零用,你先拿着花,别的我们再好好商量。”
褚之班连连摆手,不肯收钱,说:“不要不要!”
童霜威诚恳地说:“你我何必见外?这点钱也不多,我只是先拿了给你买点衣服和零用的。你来到重庆,往后怎么办呢?得从长计议一下 才行。”他心里在盘算怎么想法帮助褚之班得到安置,一时却又想不出办法来。
正谈着,家霆回来了,手捧着大包小包的卤菜,说:“褚叔叔,这里也买不着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他去小菜橱里拿碗、盘和筷、碟端出 了童霜威的那瓶泸州老窖和两只小酒杯来。一会儿,桌上放了四盘卤菜:牛肉、排骨、酱鸭、酱肉。家霆说:“爸爸,您陪褚叔叔先喝点酒吧 。我去厨房里看看侯嫂今天做的什么菜,叫她再加炒点鸡蛋什么的。”说着,人已出屋去后边花园旁的厨房间去了。童霜威同褚之班上桌,替 褚之班斟满了酒,说:“'久别偶相逢,俱疑是梦中'①,我不爱喝酒,但今天要陪你喝一盅!”
两人举杯轻碰,褚之班感慨万端地说:“秘书长,我落难了,多蒙不弃,心感无既。但我看你来四川后也颇不得意。不知现在处境究竟如 何?”
童霜威抿一口酒,苦笑笑,简单地将来大后方以后的情况如实讲了。
正讲着,家霆来了,他自己捧了碗饭,后面跟着侯嫂,用托盘送了几只菜来。侯嫂放下菜盘,家霆对侯嫂说:“谢谢你过一个钟点送热饭 来。”他对侯嫂总是和气而且平等,侯嫂做起事来电总是心甘情愿。
①见唐朝自居易五绝《逢旧》。
侯嫂走后,家霆说:“褚叔叔,我一会儿还要去上课,你同爸爸慢慢喝酒,我就先饭陪了。”他说着,吃起饭来。他这人,也是软心肠, 见褚之班落魄,对褚之班特别显得亲热和客气。
褚之班对童氏父子的热情对待十分满意,也十
分感激,对童霜威说:“秘书长,刚才没讲完,请继续讲。”
童霜威苦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了,倒不如我讲一则佛家故事给你听。一个和尚请教一位禅师说:'人怎么才能解脱?'禅师在 地上画了个圆圈,叫和尚站到圆圈当中去,没想到和尚刚一进入圆圈,禅师就用木棒狠狠地打。和尚被打疼了,跳出圈外。但是,当他刚跳出 圈外,禅师又打将起来。这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圈内也不是,圈外也不是!这边也不是,那边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笑也不是,哭 也不是!”童霜威说:“哈哈,我现在倒是有些解悟了。我并不求解脱,我如是那和尚,即使不能把禅师的木棒夺过来,我也要远远离开木棒 和那圈圈,走我的路!我想进就进,想到哪边就到哪边,想笑就笑!”说这话时,他想起了柳忠华,却又不禁想起了卢婉秋。
家霆吃着饭,听到爸爸讲这个故事,似能体会到爸爸的思想和感情。觉得爸爸讲这故事在愤激中寓含着一种积极斗争和进取的精神,不想 任人摆布,也不想消极对待人生。
褚之班对故事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倒是难得地微微苦笑笑,又叹气摇头地说:“是呀是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圈内也不是,圈外也不是 !别说你秘书长有声望有地位有真才实学尚且如此,现在我这个流浪汉来到重庆,想生很困难,想死不容易,真不知该怎么才是了!”
家霆说:“褚叔叔,不必悲观!不管怎样,第二战场开辟后,德国是走定下坡路了!苏联正大片大片收复失地。太平洋上美军正在一步步前 进。缅甸方面,中美联军与中国驻印部队以及英印军在孟拱河谷与日寇的战斗胜利结束,日寇损失惨重。滇缅路与中印公路迟早就要打通。过 去我们老是挨日机轰炸,现在日本八幡已经挨从四川成都起飞的轰炸了。日本狗急跳墙,河南、湖南前方失利,使人揪心和不满,但共产党在 广大敌后解放区抗日,成果极大。这几天,美国副总统华莱士来华,就是要政府进行改革。一部分美国的有识之士也看到了重庆的腐败,主张 必须发挥中共的抗日威力了!整个国内外形势是很好的。”
褚之班睁大了眼睛听着,说:“我这些年在界首住着,只知道风陵渡那边有共产党,陕北有共产党,别的消息都听不见。这两个月又老在 逃难,更加孤陋寡闻。你这一说,有了总的印象。不过在界首住着,共产党抗日的事简直不知道!”
家霆笑了,说:“抗战初期,在武汉电影院还放映平型关大捷。这几年,实行新闻封锁,不让民众知道。不过,在重庆可封锁不住。昨天 ,《新华日报》上刊登了消息,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招待六月八日去延安参观的中外记者团,公布中共历年抗日战绩:七年中八路军、新四军 大小战斗九万多次,毙伤敌伪军八十几万,俘敌伪十八万多。解放区现在人口有八千万,军队已发展到四十七万,民兵有二百万。”
褚之班听得聚精会神,喝口酒问:“可靠吗?”
童霜威沉着地笑笑点头说:“我想可靠!试想,如果共产党不抗日,地盘怎么会占得这么多?力量怎么可能得到这么快的发展?政府又怎么 会心里不安老想排斥人家?美国一些有识之士又怎么能同情共产党?现在,听说美国要向延安派遣军事观察组。人家争气,不像这里乱七八糟 、一塌糊涂!”
褚之班又摇头叹息,喝了点酒,脸红红的,似有醉意,说:“是呀!人要争气!一个党也要争气!”对着童霜威夸奖家霆说:“秘书长,仅 仅不过两年不见,令郎已成大器。听他说话,有条有理,有板有眼,既有思考,又有见地,真不凡!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家霆已经吃完了饭,说:“褚叔叔过奖了!我只是随便谈谈,想为褚叔叔排解一点苦恼。”他去桌上拿书,说:“我要去上课,就不陪褚叔 叔了。褚叔叔同爸爸多谈一会,等我上课回来后,送您去客栈。”
家霆走后,童霜威同褚之班又谈起心来,不外是谈了些当年的旧事,别后的遭逢。过了一会儿,童霜威说:“之班,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
褚之班长叹一声,说:“唉,我也正要说呢!俗话云: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我思索过了,依你的名望,如今也是如 此不得意,我哪去谋一官半职?我既然来了,倒想走走经商的路。”
童霜威说:“唉,不瞒你说,你如果要经商,我在经济上是无法帮助你的!”
褚之班脸红红的带着酒意,说:“当然!当然!老实告诉你,我幸亏还算有远见,在界首时跟人合伙做了点黑货生意……”
童霜威吃惊地问:“鸦片?”
褚之班苦笑笑:“对!那地方人都做这生意!从沦陷区贩到界首,再派人去洛阳、西安脱手,总算捞了点钞票换成了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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