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动作稍慢了的小特务被黄魏飞起一脚踢中了屁股。
星辉凄清;夜幕森然。
凭着对环境的熟悉;方剑春早在脑子里勾勒出了穿行小道通往表姑家的路线图。岛城山路遍布;许多小道上往往有石铺的台阶。
每逢一处台阶;他都会双手紧紧把稳方向盘;同时提醒道:“君英;你用脚蹬住我的车座靠背;蹬住呀!别从后座上颠下来。”
吉普车像浪涛中的小船;被方剑春娴熟地驾驭着爬上台阶或缓缓地驶下台阶
剧烈的颠簸令君英的伤口阵阵疼痛;她忍不住发出声音。方剑春听到后心痛如刀割:“君英;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开始的时候;她还回答;可到后来就没了动静。
车内已能嗅到血腥气息了。随着伤口的不断失血;君英缓缓合上双睛;胳膊无力地垂下;头一歪;身子绵软地侧倒了下去。
吉普车;终于开到了龙江路上。
龙江路是与大学路平行的一条路;两条路之间遍布着红瓦石墙的德式、蛾式、英式等欧式小楼;每座小楼都有一个种满花草树木的小院。西北方向的不远处是栈桥海岸;环境优美静谧。这里曾是西欧轿民的聚集地。
龙江路东端那座蛾式小楼院便是方剑春的表姑家。
第三十九章 电台2(1)…3
方剑春在院门前刹住车;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下车跑到院门前;透过铁栅栏反手打开门锁;双手用力一推;铁门向两侧慢慢敞开。
幽静的庭院内;院门东面是一排茂盛的凤尾竹丛;竹丛后有儿间花房。院楼中央有一棵500多年的古槐树;枝叶繁茂;绿荫如盖。古槐的后面伫立着典雅的双层蛾式小楼;尖尖的阁楼红瓦顶;水纹花岗岩楼体;构思精巧的露台、老虎窗和拱廊;显示着西方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建筑风格。
把车开进院内停在了西墙下;熄了火;方剑春下车;锁上院门又跑回来将君英抱出车来;快步走向小楼门口。
正在客厅里的表姑早就被院门的响动和汽车的噪音惊动了。她先站在窗口望了望下面;发现方剑春下了车;还从车里抱出个人来。
表姑匆忙走到门口;把楼门敞开。“剑春?你这是……”
方剑春抱着昏迷不醒的君英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也不搭话;径直走进客厅。
表姑关紧门;跟了过来;惊诧地问:“剑春;这姑娘是谁?怎么受伤了?”职业的敏感令她一眼就瞧出这个面色灰白、双眼紧闭的姑娘受了重伤。
“表姑;她左肩中了枪。快救救她!流了很多血;我要她活着!”方剑春急得儿乎语无伦次了。
表姑伸手在君英的脖侧试了试:“别着急孩子;还有救。快把她抱到二楼你的卧室里;平放在小床上;左臂朝外侧。我去找手术盒;准备手术!”尽管心中充满疑问;可身为山大医院主任的表姑还是决定先做手术。救人要紧!
第三十九章 电台2(2)…1
二楼的小卧室是方剑春的。他从小就是睡在这个小房间里;到如今墙上仍悬挂着表姑搂着幼时的他照的照片。
按照表姑的吩咐;他把君英放在自己的小木床上;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焦急地等待着表姑能尽快把君英左肩膀里的子弹取出来。
摘下了那条沾满鲜血的围巾后;表姑打开了手术用具盒;先取出剪刀剪开了君英左肩处的衣衫;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方剑春也带上了医用薄胶手套;在旁边帮着传递手术器械;表姑的手术刀熟练地清理着伤口处被子弹打烂的皮肉。家里没有麻药;只能打一剂止痛针;可根本难以抵御这等的疼痛。
此时;君英已苏醒过来;微微睁开双眼;看到了一位带着大口罩的女大夫正在给自己做手术;一块医用白布盖在自己的胸前。她强忍钻心的痛;气息微弱地问:“我在哪儿?”
方剑春走到床头;望着她说:“君英;这是在我家。我的表姑是大夫;她在为你取子弹呢。你忍着点儿。”
“嗯。”君英无力地闭上双眼;为了不出声音;把右手放在嘴边紧紧咬住。
窗外传来了由远而近刺耳的警笛声。警车雪亮的大灯灯光从窗户的窗帘上忽闪而过。
表姑的手停了停;抬眼望了望窗户又看了看君英;心里明白了什么。
“给她拿条毛巾。”表姑的声音从口罩里沉闷地传出来。
方剑春会意地点点头;出去取来两条干净的毛巾;一条塞到君英的嘴边;用另一条轻轻擦拭着她额头和脸上冒出的冷汗。
当晶亮的手术钳将血糊糊的子弹头取出的时刻;剧疼令君英儿乎将嘴里的毛巾咬碎。她右手紧紧抓住方剑春伸过来的大手;不一会儿就又昏迷了过去。
感觉她的手瞬间松开;方剑春瞪大眼睛:“君……君英……表姑;她昏过去了!”
表姑点点头;快速地给伤口敷上止血药;用白色的纱布包扎好后;从一侧的耳畔摘下口罩说:“她的体质本来就弱。现在失血过多;必须马上输血。你帮着收拾一下;我回医院拿血浆!”
“不行!表姑;你千万别回医院拿血浆。”方剑春麻利的帮她收拾着手术用具;提醒道:“现在;各个医院肯定都有特务或警局的人……抽我的血给她输上吧。你知道的;我是C型血。”
第三十九章 电台2(2)…2
“孩子;她是不是……”表姑欲言又止;示意方剑春跟她出去。
出了房门;方剑春一手拿着整理好的手术用具;一手把门关上。表姑的脸侧半挂着医用口罩;表情严肃地问:“孩子,你跟姑姑说实话;她是不是地下党?你加入了地下党;对吗?”
由于自小是表姑养大的;如同自己的母亲;方剑春对她从不撒谎:“是的。表姑;她是地下党的人。至于我;还没有正式加入地下党。”
表姑轻叹了口气:“唉。我猜也是。剑秋已经是那边的人了;想不到你也……剑春;我是替你担心哪。岛城可是国统区;万一被查出来;那是要枪毙的!”
“表姑放心;我还没有正式加入;就是偶尔帮帮他们。只要小心些就不会有事。哎?我表姑父呢?怎么没见到他。最好别让他知道内情。”方剑春的表姑父是山大医院的副院长;也是一个在政治上很谨慎的人。他怕表姑父得知此事后会因担心受牵连而埋怨表姑;所以脑子里盘算着怎样瞒过他。
表姑说:“你表姑父去北平协和医院看望他的导师去了;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这个姑娘至少需要在家里养两个月;我会跟你表姑父说清楚的。如果瞒着他反而不好;容易出误会。”
“也是。还有徐妈呢?”方剑春又问。
“徐妈的血压高又犯了;我让她吃了降压药去花房那边休息了。剑春;看来也只能让你给她输血了;再耽误只怕她挺不过去。你把手术盒拿去放好;我去准备输血的用具。”说罢;她去了洗浴室洗手。
回到小卧室。躺在床上的君英仍处在昏迷中。方剑春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脱下毛衣;挽起了衬衣袖子;伸出左臂。表姑捏着手里的大针筒犹豫了一下;怜爱地说:“剑春;我在客厅给你预备了一碗糖水;抽完血后;你去喝了;再躺到沙发上好好休息。这里有我呢。
“好。别担心我;我体格壮着呢。多给她输上些。”他知道表姑是心疼自己
从方剑春身上采下的那3000C血液;顺着细长的胶皮管开始缓缓输入君英的右臂。
方剑春的右手指按着自己左臂针眼处的药棉;心里如释重负;眉头也舒展开了;温和的目光落在君英的脸上久久不愿收回。
这一切没有逃出表姑的眼睛;心想:看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对俺家剑春来
第三十九章 电台2(2)…3
说挺重要的。
“表姑;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方剑春依然放心不下地问。
表姑知道他担心什么;没等他说完便讲:“子弹没有损坏骨头;万幸。可是伤口很深;差点穿透了。她的体质又弱;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行。等会儿再打上盘尼西林;伤口不感染就没问题。”
方剑春点着头。
“你下去休息吧。明天我向医院告一天假。你饿不饿?饿的话;就去花房那边叫醒徐妈给你做饭。”表姑查看着输血的情况说。
“不饿。”方剑春摇摇头;“表姑;不要让徐妈知道她是枪伤。对外就说是我的姨表妹。”
“我自会叮嘱徐妈。姨表妹?你们两个的模样可没一点儿像的地方。好了;表姑知道该怎么做。”表姑是个做事说话都很干脆利索的人。
紧张的营救抢救之后;再加上抽了3000C血;躺在客厅沙发上;盖着表姑父那床大棉被的方剑春感到身体像散了架一般;一动都不想动;头也晕乎乎的。茶儿上的那一大碗糖水早被他一口气给喝干了。
第三十九章 电台2(3)…1
楼院外;忽然又响起军警三轮摩托和军卡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搞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方剑春尽力回想自己营救君英的过程;寻找有没有留下什么小漏洞。他心里甚至有些后怕;好险呀!幸亏自己把她送到曹县路后没有立即离开;否则;君英现在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啦。
敌人的无线电侦测车对地下电台威胁巨大;这令君英的处境也变得更加危险起来。以后可怎么办呢?自己又不可能天天去保护她。唉!方剑春又记起自己在军法处监押室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当警车过后四周又陷入了深夜的沉寂中。
屋外夜风吹动;院内那排凤尾竹丛的竹叶随风摇晃;发出沙啦啦的轻吟。
客厅里黑着灯。月光从客厅大窗的窗帘缝隙间透进一丝光亮。那丝光亮在方剑春的瞳孔里逐渐放大;直至模糊起来;轻微的劓声在静谧的客厅里响起。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一群高矮不一的凶恶特务举着手枪撞开了小楼的门;狞笑着冲进了客厅。
方剑春大惊;挣扎着想爬起身来;可身体怎么也动不了。那儿个特务越走越近。
“给我枪!快给我枪!”他大喊着。
忽然;眼前漆黑一片;有个声音由远而近响起:“表少爷!表少爷……”
方剑春被人推醒;他努力睁开眼一瞧;面前站的是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