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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缳仰卧在沙发上,额头上敷着冰袋,一只胳膊枕在头下,愉快地听着悠悠在厨房忙碌时发出的响动。想起刚才悠悠明明一脸忿忿然的表情,仍然去厨房给他煮粥,心跳顿时加快。楚缳捂住胸口,直到此时才真正觉得自己并非毫无希望,至少悠悠心里对他并不像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严苛,想到这里,面上不免粲然。
迷迷糊糊地想着,额头虽然还敷着冰袋,毕竟已经折腾了大半天,一时困倦,打起瞌睡来,才要睡着,手臂被悠悠推了一推,只听悠悠轻声道:“吃了东西再睡。”
楚缳应了一声,恍恍惚惚地任她摆弄,吃完了一碗混了小菜的白粥,又被悠悠轻轻一推:“诶,别睡,过几分钟把药吃了,再去屋里睡。”
楚缳闻言甩了甩头,强自打起精神来,静静凝睇着她。
悠悠让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低地抱怨:“你在看什么?”
楚缳忽地展颜一笑:“你知道吗,悠悠?那次我是故意的。”
“呃……什么?”悠悠挑眉微惑。
楚缳不知想起什么,微微笑起来,见悠悠皱眉,才提示道:“你的书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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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季悠长得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
虽然已经下课,“灭绝”还在利用课间的时间慷慨激昂地演讲,说到“人生能有几回博”时眉飞色舞,讲台底下稀稀拉拉地拍了几下呱,“灭绝”还不甚满意,上课铃已经响了,只好悻悻然结束。
汝玉传过条子来:我快疯了!头一次这么高兴听见上课铃,哈哈。
悠悠趁着别人不注意,冲她做个鬼脸。
中午放学,楚缳随手递给她一样东西:“这个放你那吧,要不没两天我就弄丢了。”
“什么东西啊?”悠悠好奇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前几天发下来的C&C的试用装,“嘁”了一声,“以为什么好东西!”
楚缳瞅她一眼,戏谑地笑:“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一面拉长声音,故意做了一个洗耳朵的动作,一副小生洗耳恭听的样子。
悠悠白他一眼,重重咬字:“跟你很熟么?方同学!”
楚缳乐个不支。
悠悠哼了一声,故意别开脸。
后来整理东西时吓了一跳,拉了一下他,十分嗔怪:“你自己看看,这像话吗?”
“怎么了?”楚缳探过头来一瞧,见悠悠书桌里除了有限几本书,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上都姓方,直起身来,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那个……呃……”
“恩?”悠悠看着他,很认真地等着他的解释。
楚缳幽深的瞳孔中清清楚楚地映着她晶亮的眼,心念动了一动,目光炯炯道:“当然是因为……”顿了一顿才道,“当然是因为你比较像管家婆嘛!”
悠悠顿时石化,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手里拿的书一把拍在桌子上,一声巨响:“你说什么?好胆再说一遍!”
来势汹汹啊!楚缳暗道糟糕,四下一瞧,这边的响动已经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只得硬着头皮对着悠悠讨好地微笑:“我说……那个、那个同桌啊,别激动,先别激动啊,呵呵,有话好好说!”说着对着四周围悄悄一指,把悠悠的注意力引开,“你已经引起全班的关注了。”
悠悠面色一红,身子缩了一下,放低了声量:“怎么不早说!”说完,斜睨着狠狠瞪他一眼。
楚缳暗地里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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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敢说,死不悔改你!后来你还……”悠悠自然而然地接下去,忽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尴尬地停下来。
好在楚缳也不甚在意,径自笑道:“我其实是故意的,你那时脸红红的样子好可爱,我真是忍不住想逗逗你!”
这样说着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悠悠让他吃了药,扶着他进卧室,头一沾到枕头,楚缳很快沉沉睡去。
悠悠帮他掖好被角,在一旁坐下来,幽幽凝视着楚缳沉静的睡颜。
开始他睡容还很平静,不一会儿轻轻拧起眉来。
很烦恼吗?刚刚不是还很乐的么?悠悠不觉伸出手,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指在半空停了一下,收紧又放开,终于还是轻轻落在他眉宇之间。
或许感受到了眉间轻抚的温度,楚缳渐渐又舒展开眉头,熟睡的面容看上去很有几分轻浅的稚气,悠悠哑然失笑。
“你这家伙,居然还是那么乱来!”悠悠指着他鼻子低低斥责,过了几秒钟顿觉自己的举动近乎无聊,盯着自己的指尖自嘲一笑,讪讪收回手来。
楚缳,你究竟为什么要回来呢?悠悠一手支颐,神情微微迷惘。
——悠悠,请你给我机会重新来过……
——我真希望,我们一直停留在那里!
悠悠敛颜,垂下眸,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
曾经清晰的戒痕早已消失不见。
原来不经意间,已经湮灭在如水般流逝的时光中。
如果你那么想回到从前,为什么当初放开我的手?
楚缳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
悠悠惊了一下,扯了扯唇角,伸手为他拉高被子,目光掠过他颈间。他颈间挂着一条丝线,恍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悠悠犹豫了一下,轻轻拨开他衣领,拉出丝线,待看清吊着的东西,刺得她瞳孔骤然收缩,倏地惊怔,一时间呆若木鸡。
半晌才清醒过来,悠悠重重喘了口气,眼睛依然紧紧盯在他颈间。
竟然、竟然是……那枚她以为丢掉了的戒指!
悠悠记得很清楚,那时她分明自指间剥离,远远地丢到了草丛深处!
原来,被他捡了回来。
悠悠用指腹轻轻摩挲,心里五味杂陈。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悠悠喃喃低语,手指轻轻叠放在楚缳手背上,怔怔地看了半天,微微收紧。
还能……重新来一次么?
这样在一起,就算是幸福了吗?悠悠茫然自问,现在手中所能够握住的,是否从此往后都不会失去?
悠悠忽然好像被烫到一样猛然抛开楚缳的手,逃一般地奔出了卧室,回到自己房间,靠在房门上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
第十五章香气袭人
第十五章香气袭人
楚缳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叫了一声悠悠,偌大的房间里悄然无声。楚缳起身拉开窗帘,突然射入的光线刺得他瞳孔微缩,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楚缳看了看表,九点四十,蓦然倒抽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打电话给黄秘书交代晚到,撂了电话,眼角瞥见书桌上悠悠放的告事贴,拿过来一看:生病了,可以不上班,不妨休息一天,当然只是建议。楚缳联想到她写字时的表情,笑了笑,这才继续看下去:我熬好了粥放在厨房,你热一下吃。
楚缳舒展四肢,觉得轻松了很多,照着悠悠说的到厨房把粥放进微波炉,这才发现微波炉上也贴着一张告事贴。
楚缳愣了一下,再看:吃完粥半个小时后吃药,不要忘记。Ps:药我放在桌子上。
楚缳失笑,一切照做。
吃药时发现药瓶子上居然也有字,楚缳不可思议地念出声:“卧室写字台右边第一个抽屉里有封信,是给你的,你拿回家看吧。药也可以带走。”字迹到这里明显中断,后面一行字像是匆匆补上去的,楚缳看得一滞。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那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楚缳紧紧拧起眉头,突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去拿了信出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看完再离开。
厚厚的一叠信纸,字迹有些凌乱,依稀想象得出写字的人当时心绪的微微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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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缳:
我好像没有勇气和决心面对着你说出这些话。是的,在经过这么多年以后,我依然无法微笑着对你说出心里话,不想听你说,只想你静静地听我说完,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任性,思前想后,我还是留了这封信给你。
我承认,再见到你,惊悸之后,很难把你置之脑后,这令我懊恼得甚至有些恨你。
原本在我的脑海中,再见到你我一定是从容微笑,恍若我们之间只不过曾经拥有同窗的情谊,然而,也只是恍若而已,我、终究无法做到淡然处之。
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年华,是我生命中最愉快的时光。我一直以为只要相爱,便能跟你天涯海角,从不曾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一人花开,一人花落,才顿悟原来十指紧扣亦不能令身边的人不离不弃。有的时候,能够留在身边的,往往不是我们想要的。
张爱铃曾经说过:执子之手,是最悲哀不过的诗句,因为牵手之后,便是放手……
或许这真的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楚缳看到这里,倒抽口气,下意识想把信放回去,硬是生生忍住,继续向下看去。
直到那天我才恍然顿悟,于东岳那句“只有爱情并不能令两个人在一起”原来是真的。多么令人心痛而……绝望!
你问我可不可以重来,如果说我分毫不动心那是骗人的话,可是我们的爱情,已经变得太复杂,夹杂着多少说不清的挣扎与伤痛,我们还有什么资本可以再次动用本已透支的感情?
或者我也可以对你说,我们所爱的、不能忘的都是过去的彼此。在时光的磨砺中我们改变了多少?还剩下多少气力能够倾力狂奔?
曾经的我,无所畏惧,以为只要我肯,没有什么做不到,可是后来,当夕颜远走的时候,当你离开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原来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的微薄!
现在,我们再面对彼此,怎么能说仍爱?至少,我没有勇气说出口。
你知道吗?即使在当初分开的时候,我也并没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