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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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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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皇帝为什么才任命又急忙收回?原来是大学士祁寯(jùn,俊杰)藻知道这个任命后,不冷不热地提醒了一句,曾国藩“以在籍侍郎,号召乡兵,长驱东下,非国家之福也”。

咸丰皇帝一听,脑子里打了个激灵:不说不知道,曾国藩现在看起来怎么跟洪秀全有点像了?兵部侍郎虽然相当于今天的国防部副部长,但没有什么地方实权。一旦曾国藩巡抚湖北,有了地方行政权,筹措军费将变得容易,湘勇的发展势必会星火燎原。湘勇实力坐大,将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呢?咸丰皇帝的心抽了一下,不敢再往下深想,于是赶紧将曾、胡位置换过来。

屈指数下来,曾国藩办团练已经7年。这些年来,他一直带兵战斗在前线,但流血冲杀并没有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好处,因为每到关键提拔时刻,朝廷最后又总反过来对他防范。理由说得动听,曾国藩内心明白怎么回事。

曾国藩与朝廷磕磕绊绊,关系纠结,前程受阻。结果是,左宗棠1856年已获得一个赏五品顶戴的兵部郎中;曾国藩办团练7年,由从二品的礼部侍郎平级变身从二品的兵部侍郎,至今一直没变。

但左宗棠因樊燮事件因祸得福,整个局面马上要发生改观。这预示湘官集团蛰伏已久,再次赢来飞跃机遇。

现在朝廷既然准备重用左宗棠,那就要火线提拔曾国藩。中国官场多少年来,一直流行这么做。

左宗棠被新任命的前一天,曾国藩也被连加两个头衔:兵部尚书衔加署理两江总督。两个月后,朝廷看只给代理职,不给他实权不动作,不得不动起了真格,实授曾国藩两江总督大权,同时还授命他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这一下,曾国藩结结实实地接住了权力大棒。

大权在握,需要用人。曾国藩当然懂得陶澍当年打造湘官集团的用意。现在,他成了这个集团的灵魂人物,当然要赶快建成一个湘官网络。

左宗棠从“朝廷罪人”变成“朝廷红人”,当代诸葛亮大梦还在。他像当年自写挽联预言那样,预见到了大成功的希望。

但一介书生来办兵,首先遭遇新问题:团练怎么练?没经验。那就边做边看。孔子说,“必也先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左宗棠想好了,军队取名“楚军”。

1860年5月,楚军开始筹备。

楚军名字一出,曾国藩首先吓一跳。他当即投反对票,不好,不行。

曾国藩是古文大家,他对文字的斟酌,谨慎心细到如发。

因为多年身处高位,虚名在外,他时刻处于担惊受怕中。曾国藩怪左宗棠不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也不想想,湘勇的名字怎么取出来的?从1853年成立起,他为此左支右绌,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咸丰皇帝同意他办团练后,他知道自己带的是民兵队。自古以来,地方武装最容易犯朝廷忌,便极力避开“兵、军”两字。

1854年,要向皇帝全面汇报办团练的工作了,怎么称呼呢?犯难了。曾国藩决定先低调,尽量往小里叫,探一探朝廷的反应,于是叫“练勇”。叫了几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名字太草根,太随意,不甘心,又换了些五花八门的名字,有时叫“船勇”,有时又叫“兵勇”。

“船勇”和“练勇”一样卑微。“兵勇”开始转弯,触及到名字背后的实质:团练也是兵。

兵勇还是勇。勇兵则是兵。但“勇兵”不合语法,曾国藩不能这么叫。“勇”字叫多了后,朝廷没有引发什么异议,他胆子稍微大一点了,决定再来试探,某次干脆就叫“曾国藩一军”。

这一下够生猛,直接叫成自己的军队了。朝廷似乎也没什么意见。皇帝当时想得很简单,无论你是什么兵,反正都是朝廷的兵。

但曾国藩换来换去的后果,是部队番号像迷彩服,隐隐约约,闪闪烁烁,东一个,西一个,换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了。咸丰皇帝终于被他层出不穷冒出来的新名词搞得头昏脑涨,发起火来:你带的兵到底叫什么?曾国藩见躲不开了,麻起胆子写奏折,说叫“楚军”。皇帝说好,我知道了,从此就叫“楚军”。

曾国藩这个叫法很讨巧,终于点到“地域军队、私人属性”这个实质性的敏感词,而且有文化,“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嘛。

春秋之前,湖南一直叫“荆”,也就是蛮荒野地;楚王争霸时期,中原才正式叫它“楚”,追认是文明开化地。清朝雍正时两湖分闱,湖北叫楚,湖南叫湘;湘楚分家,延续至今。湖南兵取个湖北名,皇帝想防他,也会觉得多此一举。

名字才定下,曾国藩又怕了。他日夜琢磨:我为什么要叫“军”?不行,太刺眼,长远来看,一旦做大了,皇帝看了会防范,对自己不利。

他又要改口了,给皇帝写奏折,说我们叫“湘勇”。

清朝的兵,背上都背一个“勇”。不管他们是真怂,还是要靠个“勇”字来打气、壮胆。这个名字不用解释了,一看就懂。皇帝说好,以后按这个报,不要再改了。

从那以后,湘勇一直沿用于正式的奏折、材料。直到1864年湘勇攻克南京,后来又大部分解散,曾国藩还一直自称湘勇,从来不敢叫“湘军”。

“湘军”最早出现在清朝的正式文件中,是1864年11月21日。曾国藩为纪念南京阵亡的将士,奏请皇帝批准他在江宁省城建立“湘军昭忠祠”。湘勇裁撤以后,才改口叫湘军。'2'曾国藩处心积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见一斑。

左宗棠一出山,湖南团练的气势,就换样了。

无需绕开,就叫楚军。

左宗棠当然懂得,楚军是个旧号,皇帝早知道,很安全,为什么不“借壳上市”?

左宗棠心里在笑话曾国藩,湘勇是什么?一看是民兵。这不是自己灭自己志气?楚军是什么?听名字就像国家正规军队,干吗自己将头上标签往小里贴?没道理。左宗棠也以这个名字,对曾国藩表示不满:你怕我不怕,你办湘勇,我办楚军,楚包括湘,你看着办。

左宗棠有理由看不起曾国藩。论真本事,曾国藩差得太远,除了能鼓吹道德文章,会斡旋人际关系,其他方面哪里比得上左宗棠?但曾国藩运气好,考中进士早,办团练先行,都跑到左宗棠前头。'3'

为楚军之名,两人争论,是他俩第一次见面就争的不和谐的延续。左宗棠认定的名字,他会怕吗?不怕。会改吗?不改。曾国藩反对无效,只好眼睁睁看着“楚军”大旗在眼前摇来摆去。

左宗棠不叫湘勇,独树一帜,独辟蹊径,是故意要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吗?

左宗棠心中其实另有周密的想法。因为从家庭出身到个性到经历,他与曾国藩几乎完全相反,所以办事的风格也截然不同。他不认同曾国藩的建军方法,只有一开始就独门独户,不被曾国藩旗号拘束,他才可以完全按自己的规划来,办出自己的特色。

独立风格,他在陶家教书时已经养成。跟骆秉章合作,以独立身份入幕,是这一风格的继续。眼下,他依然独立行事,不愿附和、随流。

左宗棠创办楚军,很注重独创性。

他首先改变湘勇360人一营的做法,而采用被曾国藩开除了的将领王錱(音、义同“珍”)每营500人的建议。他任用王錱的弟弟王开化做总理营务,刘典、杨昌浚做副手。

左宗棠第一个打破曾国藩招收兵勇主要来自湘乡籍的传统。他在湖南长沙、湘乡、郴州、沅州、湘阴等府县招募兵源。这样一来,就彻底规避了“尽用湘乡勇丁,无论一县难供数省之用,且一处有挫,士气均衰”的风险。

筹建楚军,前后花了两个多月。到1860年8月10日,打仗的、烧火的、做饭的、挑担子的,加在一起,共5804人。真正专职打仗的,5000兵。

楚军的管理人员构成也很特别。湘勇传统,重用读书人。曾国藩营官基本只用儒生,他的用人原则是“带勇之人,第一要才堪治民”。左宗棠营官则基本用武人,他的用人原则是“止取其能拌命打硬仗耳”。曾国藩用将都跟自己一样,高学历;左宗棠用将的第一标准,就是考不上进士的,最好是举人,考不上没功名的也没关系。'4'这种观念差异,造成曾国藩用的人会做官,左宗棠用的人会办事。

前面10年里,左宗棠已经做了两届幕府,在湖南大权独断,大胆提拔人才。通过实践,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用人有法,没有定法。统帅只需要根据自己的个性、特长来选人。将领是统帅性格、才能的延伸。

现在兵马已齐,左宗棠开始第一步——治军、练兵。

他计划用一个月时间来做这件事,练好后就马上拉出去开打。

左宗棠没读过一本军事教科书,刚好可以天马行空来设想。

他发明了一套很特别的练兵法,分三步来做:首先是练心,其次练胆,最后练习操刀弄枪,并总结出一个新理论:“治军先养气,治病先养心,乃不易之理也。”'5'

治军靠养气,这就需要统帅有气魄。左宗棠的气魄,一方面来自于天生,“燕颔虎颈”,气壮如牛。另一方面也来自他的经历,早年科考的失意,在湘潭桂在堂寄眷,“居妇家,耻不能自食”,让他心中积蓄了一股气。这本来是一股怨气,属负能量,但左宗棠受儒家经典、诗书熏陶,找到了用武之地,将这股气转化成了正能量。他在柳庄书下“天地正气”挂在大门上,“怨气”变“浩然之气”,标志心理成熟转化过程完成。

而早年舆地学研究的科学实践精神,农学实践的漫长等待与精耕细作特点,已经锻炼出了左宗棠的耐心与细致性格。这种风格带进军事中来,造就左宗棠另一个特点:跟诸葛亮一样,小心谨慎,事必躬亲,场场亲自指挥。

尤其是穷苦的幼年生活,以及楚狂接舆的地域性格影响,造成左宗棠个性刚直、率真,让他不喜欢虚假,用人只看做事能力,凭亲戚、关系,都没用。

因为刚直,不喜欢绕,他对待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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