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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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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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国防的人,一个是左宗棠,一个是李鸿章。

他们选项果然不相同,第一个回合的奏折,就激烈地撞了头。像一头飞奔着的倔强蛮牛与一头飞跑着的飘逸骏马一样迎面撞上。

左宗棠说:“海塞并重”,将海防与塞防同时搞好,他专门去安定稳固边塞,选了第三项。李鸿章说:“中国目前力量,实不及专顾西域”,应放弃塞防,专心搞海防,选了第四项。

“一个边防,各自表述”,共识没有达成,朝廷陷入纷乱。

朝廷其他大员也都来发表看法,五种选项都有人选,各持所见,众说纷纭,清廷被诸多政见弄得一时迷茫。

皇权制度下,不可能在所有参与进来的官员中来一次“全体官员公开投票”,做一次表决。意见如何选择,最终怎么定夺?

左李依然在激辩,听上去都有道理。

左宗棠与李鸿章,争论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李鸿章,1823年生于安徽合肥,比左宗棠小11岁,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

1845到1846年,李鸿章第一次参加会试,落榜后以“年家子”'1'身份,投帖拜在曾国藩门下,学习“经世致用”学问。

李鸿章后来成为淮军创始人和首任统帅。

淮军创办的原因,跟湘勇有关。湘勇从一开始就遭到朝廷猜忌。曾国藩为了分散朝廷注意力,借1861年太平军进攻上海为由头,按创办湘勇的模式,带学生李鸿章在淮河流域复制一批团练。到1862年,一支13营的军队在安庆组建成功。

李鸿章跟曾国藩气味相投,在围剿太平军上默契,所以曾国藩也费了很多心血,悉心来栽培。李鸿章不负曾望,从性格到气质到办事方法,越来越像曾国藩。

而左宗棠跟曾国藩做事的原则、方法完全不同。现在李鸿章能不能跟他合得来,真是悬乎。

李鸿章少年得志,24岁中了进士,列二甲第13名,朝考后改翰林院庶吉士。读经世致用学问比左宗棠晚了15年。

两人在经世致用上大方向一致,但个体区别很大,一是进入仕途的方式不同,二是地域性格有差别。

李鸿章科考入仕,与曾国藩、胡林翼相似,看重关系,关系就是生产力。左宗棠民间入仕,特立独行,无依无傍,看重办事,技术就是生产力。

安徽地处中国南北交界,地域性格有北方的厚重、质朴,兼具南方的细腻、轻柔,合在一起,是“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代表”形象(蒋介石评胡适语),矛盾地和谐。

湖南地处中国南方第一门户,在南北兼具的性格上,加了一点独具的辣。辣有着“鲜明的草根性,强烈的刺激性”。这是一种大缺大全的性格,倔强、激进,文武交融,理性中有感性,感性中有理性。

李鸿章集中了安徽地域性格的优势,左宗棠集中了湖南地域性格的优势。

和谐与辣,地域性格造成的差异,是他们发生摩擦的原因之一。表现出来,左宗棠面对欺压时,不愿退缩,选择进攻,“平生最恨是和戎”;李鸿章面对困难时,不敢前进,选择退忍,“既忠于传统,又颇具改革精神”,爱好“和戎”,以“裱糊匠”自居。

李鸿章跟左宗棠最早打交道,可追溯到湘勇刚创办那阵。

1852年,左宗棠在张亮基幕府,每天军务虽然繁忙,但他办事效率高,多出的时间,常去曾国藩幕府串门。

从湖南巡抚衙门到曾国藩的幕府,骑马也就十几里路。

曾国藩为人好客,家里饭甜菜香。左宗棠刚好饭量大,又是个美食家,特别爱吃鸡(今天的宫保鸡丁,又叫“左宗棠鸡”),有事没事去打牙祭。他吃起来很快,席间有说有笑,与朋友辩论。

时间久了,李鸿章与左宗棠、彭玉麟在饭桌上辩论时常谈不来。李鸿章北方高个子,一米八几,在矮个子湖南人堆里十分打眼,不免经常被拿来开玩笑。玩笑开得多了,他感到恼火,就在给朋友的书信中发牢骚说,从左宗棠这个人身上,可以看出“湘人胸有鳞甲”;从彭玉麟身上呢,可以看出“老彭有许多把戏”。

即是说,左宗棠的倔强骂人,彭玉麟的灵活骗人,让他受不了。

这话后来传进彭玉麟耳朵,他很生气。下一次吃饭聊天时,想到借拿湖南人与安徽人来做个比较,贬一贬李鸿章。

左宗棠放下筷子说,我最近读了宋朝沈辽一首《答谢杨圣咨》的诗,发现一个怪事,里面有两句话,“当时皖皖同朝露,不计星星向暮龄”。两个皖字连用就是“明亮”的意思,为什么一个皖字就不是呢?

彭玉麟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呢?因为安徽人心地不光明的太多了。

李鸿章想起背后书信,顿时满脸通红。他反驳说,一个安徽人就叫“皖人”,很多安徽人,就叫“皖皖人”,可见安徽人本来都是心地光明的。现在为什么不光明了呢?因为有鳞甲的湖南人将安徽人带坏了。

“鳞甲”本来是攻击左宗棠的,但彭玉麟的父亲(尊人)在合肥青阳做过很长时间的司巡检。说湖南人带坏了安徽人,不是摆明来攻击他?

彭玉麟火起来了,质问:你怎么可以辱骂我的先人?挥起拳头冲上去。李鸿章也正在气头上,挥拳迎接。一高一矮,两人认真起来,打得热火朝天,扭成一团,难分难解。旁观的来劝架,强行拉开,但两人用力过猛,都拉不开。(“二公互殴,相扭扑地,座客两解之,乃已。”)

官员口角扯皮打架,诗文换拳头,顶多有失风度,算不得什么大事。因为不好说,曾国藩只旁观,从不掺和。他忍不住时,也偶来发表意见,左宗棠就据理力争。左宗棠思路快,口才又好,曾国藩反应跟不上,不知不觉被问得理屈词穷,哑口无言。

生活小事大约可以看出他们的性格、'。wrshu。'行事风格。

生活上谈不到一块,在大是大非上,左宗棠与李鸿章也谈不来。

左宗棠后来训练楚军时,规定将帅要以诚对待部下,曾拿李鸿章来做反面教材,说:“淮军以诈力相高,合肥又以牢笼驾驭为事,其意在取济一时,正虑流毒无底。”'2'左宗棠批评李鸿章以欺骗和设圈套来作为做事的手段,虽然取得了一时成功,但后患无穷。

其实欺骗和设圈套不是李鸿章个人,而是清朝官场流行惯用的潜规则,左宗棠最好的朋友胡林翼也是“骗子专家”、“圈套高手”。左宗棠也批评胡林翼,但跟他交好,因为胡林翼有血性,重情谊。左宗棠接受不了李鸿章温和性格里的心机。

左宗棠自嘲为“狭”,就是气量小,其实是爱较真,不怕得罪人,将别人见不得人的一面曝光。他以“诈力、牢笼驾驭、流毒”这些字眼来评价李鸿章,当事人听上去十分刺耳,旁人听就比较客观了。

左宗棠与李鸿章第一次合作,是剿灭捻军。

左宗棠南方人,不习惯北方捻军的游击战,非但没有赶跑,反而将西捻军快赶进了北京城,李鸿章受了连带责任,气得直骂左宗棠是“当代曹操”。而清朝无论官方还是民间,曹操都被描成白脸大奸贼,而不是后来鲁迅说的“至少是个英雄”。左宗棠听了十分生气,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当代诸葛亮,怎么成了曹操?

两人最糟糕,关系最僵的一次,是西捻军剿灭后。

李鸿章以为大功告成,大办酒席。没想到,左宗棠又向皇帝上奏折,说西捻军首领张宗禹并没有投河自杀,而是逃走了。

他要李鸿章拿出张宗禹的尸体来证明自己举报错了。

李鸿章自然找不出来。

皇帝果然怀疑起来,问李鸿章:怎么回事?

李鸿章说:已经消灭了,只是找不到,不信朝廷可以派左宗棠去找。

左宗棠当真派出士兵,到处悬重赏去找张宗禹尸体。当然,最后也没有找到。

淮系将领刘铭传听说了,气得半死,破口大骂:左宗棠这个王八蛋,也不想想,现在盛夏,张宗禹尸体早腐烂了,到哪里可以去找来做证?我如果碰到左宗棠,非一刀砍了他不可!

李鸿章则无所谓,笑着说:麻子,你气什么气呀?让人家去搜嘛。

这次左宗棠举报张宗禹没死,就像湘勇打下南京后,他举报幼天王没死一样。当年曾国藩与此时李鸿章的反应一样,很生气。但幼天王确实没死;至于张宗禹,是死是活,永远是个谜案了。

民间至今还在流传,张宗禹确实没有战死。后来或者出家为僧,也有可能落难到了孔家庄。'3'

左宗棠的举报,看准事实,认死理,死较真。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他都在那里。

这种性格好还是坏,福还是祸?左宗棠自己不会去考虑。

与认死理、死较真风格对应的,是他的刚正、直率、敢担当的性格。易中天曾提出“性格互补结构”概念,认为湖南人“霸蛮”,必然有“灵泛”补充。性格矛盾对立、相互转化,像一枚硬币的两面,相互依存。

左宗棠因为这种性格,得罪了李鸿章,也得罪了曾国藩,还得罪过许多朋友。可也有人喜欢:陶澍临死前与他“结亲托孤”,看中的是他这点;林则徐对他“事业托孤”,还是看重他这一点。

现在,慈禧太后也发现了他这个性格。

清廷国防正危机四伏,“少争论”、“不争论”需求强烈,朝廷不允许重臣左宗棠与李鸿章把大量时间花在空口辩论上。大敌临头,大事在即,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但在封建集权社会,“不争论”首先得靠一个实权人物来平息。

已经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的眼光与判断,变得重要起来。

海防,还是塞防?到底起用左宗棠,还是听信李鸿章?

她要二选一。

西北危急

中国海防与塞防同时出现了大危机。

左宗棠知道,要破解这个危机,首先得弄清楚:这些危机,在历史上是怎么形成的?

中国东南沿海的危机,最早起源于日本的处心积虑。

1609年,萨摩藩发动了侵略琉球的战争,以武力征服了琉球王国,背着中国,将琉球北部的几个岛屿全部置于自己的直接统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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