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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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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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咸丰皇帝曾有过规定:文武大臣阵亡或在军营中积劳成疾,或者一生的武功并没有成功的人,不能谥号“文襄”。左宗棠收复新疆武功大成,但保卫大西南却事功未成。

慈禧太后明白,左宗棠对朝廷功劳巨大,自己不能在谥号上小气,这样对不起左宗棠,于是又问:本朝得到过“文襄”谥号的有哪些人?回答有靳辅。

问:靳辅有武功吗?答:靳辅是治河名臣,他花去30年时间治理河水,最后病死在任上。康熙皇帝认为他治河就等于在中国开辟了新的疆土,所以特别关照。

慈禧太后说:要说开辟疆土,左宗棠才完全称得上。看来,也只有“文襄”两个字,才配得上左宗棠,就这么定了。

慈禧太后一锤定音,“左文襄公”从此作为左宗棠的谥号,流传下来。

这个谥号,核心是“襄”字。襄的含义,一是帮助,二是同“攘”,扫除,三是完成。

“左文襄公”四个字的含义是:左宗棠以文臣身份,帮助清政府用武力戡平叛乱,赶走侵略者,实现国家统一。

作为官样头衔,从朝廷角度去看,这大致不差。左宗棠以事功著称,他的角色定位,是给朝廷“帮忙”。也正是一个“襄”字,将他与曾国藩、李鸿章区分开来。

曾国藩、李鸿章同是进士出身,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朝廷的人,是体制内人。他们的人生,与朝廷完全融为一体。曾国藩谥号“曾文正公”,李鸿章谥号“李文忠公”,无论文正,还是文忠,在封建时代,他们代表朝廷,某些时候,他们就是朝廷。

但左宗棠就不同。他48岁前,流落民间,是“湘上农人”,江湖人士。入幕期间,也是以完全独立的身份,与政府合作。48岁后,他正式进入体制,这段时间,作为高官,他的身份与曾国藩、李鸿章才没有区别。

但做官员时,他面对的事情、行事的方法,与曾国藩、李鸿章大相径庭。曾国藩一生事功,是以体制内的“教育部副部长”身份,号召湖南底层农民、落魄书生,组织起来,去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李鸿章与曾国藩类似,他组织淮河农民、书生,多了平捻、定回的功劳。左宗棠在镇压太平天国中只是曾国藩的帮手,他一生中真正独立操办的大事,只有一件,收回新疆160万平方公里领土。

曾国藩与李鸿章打的主要是内战,左宗棠主要打外战,尤其最后两年与法军开战,是纯粹的国际战争。曾国藩与李鸿章属“内战高手”,左宗棠则是“外战英雄”。

即使在战争时期,左宗棠与曾国藩、李鸿章的侧重点也不一样:曾、李落在政治运筹,倾向于卫道;左宗棠落在办事,倾向于建设。

洋务运动的大潮中,左宗棠走在最前列。在福建时他创办过福州船政局,成为中国海军事业的奠基人;在陕甘时则创办过甘肃织呢总局,这是中国西北第一家工业织布厂,也算是开发大西北的先声。

左宗棠考虑国防建设,呼吁在新疆建省。战争之外,他在新疆设置开科取士的机构,不打仗的时间,不是屯田,就在种树。在新疆时,仿照在柳庄时种柳树的经验,在新疆种下了槐树、杨树、榆树、柳树。其中柳树最多,绵延千公里,数以千万计。

这无意中也成了左宗棠人生成功的一笔。1879年,接任陕甘总督的杨昌浚应在肃州大营的左宗棠之约,“自泾州以西至玉关,夹道种柳,连续数千里,绿如帏幄”,被左宗棠史无前例的美丽生态建设所感奋,当作功被千秋、泽及万代的大事,写下七绝《恭诵左公西行甘棠》来感叹:“上相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4'

历史上,习惯将左宗棠与曾国藩、李鸿章并称为“晚清中兴名臣”,这种笼统的归类划分,模糊了他们之间的区别。

左宗棠着眼于经世致用办大事,处江湖之远时有慈善行动,以身作则去建设;居庙堂之高时利用手中权力搞生态建设,治理河道,办理洋务实业。

连政敌李鸿章写挽联时都说:“周旋三十年,和而不同,矜而不伐,惟先生知我;焜(kūn,光明)耀九重诏,文以治内,武以治外,为天下惜公。”

后句评价十分到位:左宗棠处理国内事情,显的是“文”,菩萨心肠;处理国际争端,用的是“武”,霹雳手段。其实,前一句并不对,李鸿章名义上是夸,是借左宗棠在自我安慰。左宗棠每次力主外战,他总是缩在幕后“和戎”,喊暂停、拖后腿,左宗棠怎么可能还“知”他?

尤其在处理对外事务上,左宗棠与曾国藩、李鸿章有根本区别。

曾国藩、李鸿章一生主张“和戎”。面对外国人的侵略,他们习惯性牺牲中国人利益,充当和事佬。“天津教案”中,明明是外国传教士涉嫌绑架中国孩童,天津民众觉醒后才起来抗议,集结攻击法国教会机构。曾国藩完全可以代表中国民意,向英法俄提要求,当作外事处理。但没想到他所谓的代表朝廷,用权力镇压内事的习惯性方法,反过来处死中国带头冲击教堂的18人,充军流放25人,并将天津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革职充军,发配到黑龙江,还赔偿46万两白银,派崇厚出使法国,专门去道歉。

曾国藩对内残忍,对外仁慈,处理外事无法服众,导致民怨沸腾。自己“外惭清议,内疚神明”,色厉内荏无力压住。朝廷想到派李鸿章接替。

曾国藩问学生李鸿章:“你与洋人交涉,准备怎么办?”

李鸿章答:“我想与洋人交涉,不管什么,只同他打痞子腔。”

他们都以屠杀本国民众来儆尤,按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试图借这种方法给外国人面子,以平息事端。全不想,外国人关心的是“艺事”,注重的是法律条文,而不在乎“义理”、面子。

比如,李鸿章割让台湾时,日本谈判官伊藤博文催索,他居然说:“反正台湾已经是贵国嘴里的肉了,何必着急在这一刻呢?”

伊藤博文当即回答:“饿极了,得马上吞进肚里!”

李鸿章处理外事,总以牺牲中国利益,以和为贵,因而落得“裱糊匠”的称号。

左宗棠恰恰“平生最恨是和戎”!

左宗棠不但战场上凭气魄与实力打败了俄、法的挑战,打出了中国人的骨气,争来了国家利益,就是在日常工作中,同样敢与外国人正面硬碰硬。

1882年4月,身任两江总督的左宗棠去上海检查工作,要进上海租界。根据外国人的规定,中国人要进入租界,得去工部局先领到“照会”证。左宗棠听后当场大怒,痛骂:上海本来就是中国的土地,外国人只是租借一下,中国军人在中国的地盘上走,哪里需要什么狗屁“照会”?当即命令亲兵,子弹上膛,大刀开路,只要有外国人阻拦,格杀勿论!

左宗棠这样锋芒毕露,剑拔弩张,没有挑起事端,反赢来外国人的妥协与尊重。他们不但撤销阻拦,沿路还毕恭毕敬。后来左宗棠又来过三次,外国人见左宗棠一到,主动将租界旗换成中国龙旗(清朝及以前,中国无国旗,统一用龙旗当作国旗),派兵警执鞭为他开道,发礼炮十三响,以主人身份迎接左宗棠。

左宗棠长年与外国人打交道,实践总结出一套经验。他说,我们与西方人争论一个事情,自己一定得事先将合同条款看明白,站定自己的立场,才开始去争取。自己道理站得正,就不妨笔直将道理全摆出来,但责问对方时却留点余地,不要将他们逼进死胡同,西方人知道理亏,一定会妥协。再就着他的妥协去谈,他们就会按你的来,这样就没有谈不成的事(“俾其有机可转,自无不了之事。”)。

但如果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只知道附和西方人,他们会误会你中计上当了,反而得理不饶人,将你往绝路上逼(“若一意随和,彼自谓得计,反滋论端矣。”)。外国人的性情,“欺弱畏强,喜直忌曲”,中国人与他们交往,自己先要表现出强大,他们就已经打心眼里佩服;我们再表现率性、直接,他们对我们就心悦诚服了(我真自强,彼心已折;我只率直,彼亦心悦而服之矣)。'5'

可见左宗棠对外虽然强硬,但不是蛮干,而是有礼、有利、有节。无论是作为个人,还是代表国家,他只是强调坚持独立性,以独立身份,追求己方分内应得的东西,取得己方实在的体面与尊严。而曾国藩、李鸿章,恰恰坏在丧失个体独立性,“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只知道附和西方人”。

因为左宗棠主持对俄战争取得巨大胜利,美国作家、《左宗棠传》作者贝尔斯说,有清一代,“这是自乾隆皇帝以来中国军队享有的最壮伟的功绩”。事实上,早在左宗棠收回喀什时,清廷就面临如何奖赏的问题。有大臣建议封王;而恭亲王建议封公。因为朝廷内外都看到了,左宗棠的事功已经超过曾国藩。慈禧将这两种意见都否定了。她的理由是,本朝之内,任何人得到超过曾国藩的封赏都不合适。

慈禧心有难言之隐。太平天国横扫清廷时,她曾许下承诺:谁取下南京,就封他为王。曾国藩梦想做王,从此坚决拒绝左宗棠与李鸿章派兵来南京援助,只让他们在各地转打攻坚战。经过曾国藩一番精心构思,弟弟曾国荃在他的直接指挥下率兵攻克清廷的面子工程——太平天国首都南京。不想慈禧最后食言了,曾国藩只获得一等勇毅侯。慈禧已经食言而错,干脆一错再错:封左宗棠为侯,曾国藩与左宗棠两个侯,加起来等于一个王。

慈禧不放开奖赏左宗棠,让左宗棠超过曾国藩,表面看,是左宗棠做官缘于曾国藩的推荐,深层原因,还在于集权帝国绕不过一个逻辑:左宗棠收复新疆,影响力再大,也是民族性、历史性的;曾国藩攻克南京,则是国家意义上的,至少曾国藩名义上挽救了清王朝。

根据帝国逻辑,挽救国家、政府比外争族权、强盛民族重要。清廷代表国家、政府,皇帝就是国家、政府;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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