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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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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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美矗透派d做了这个媒,将姨妹介绍给他。

在没有成为英雄的时候,每个人首先都是一普通人。英雄在作为普通人时不自我沉沦,要经住琐碎的世俗考验。

寻常百姓人家,日常生活内容,多攀比谁家多子多福。周诒蘩很给力,一口气给张声玠生下三个儿子,而周诒端其时刚好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意味着断子绝孙,香火熄灭,既是罪过,也低人一头。这种比较,让好强的左宗棠很没面子,风言风语灌得他难受。人家招你左宗棠来倒插门,可是为了传宗接代的。你怎么可以占着位置,给人来个断子绝孙?

给张声玠做介绍,将他介上去了,将自己给介下来了,左宗棠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当然,后来情况发生了逆转,张声玠虽然做了县令,但晚景非常凄惨,儿子病的病,死的死,唯一长到19岁的儿子,托付给左宗棠照顾,最后还是自杀了,张声玠从此绝后。附带述及。

此时,对左宗棠来说,无后为大的阴影,时刻盘旋头顶。但烦恼远不止这个。一个大老爷们,倒插门将自己嫁掉,在古代湖南乡间,是大失体面的事。因此,左宗棠常听到各种流言碎语。

村人羡慕嫉妒恨者有之,为了嘲笑他,编出了一个顺口溜:

桂在堂,讨个郎,呷掉一仓谷,睡烂一张床。

这是讽刺左宗棠无能无用,好吃懒做。这些闲言碎语,还是对左宗棠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刺激。他想起来就感到羞耻,自述“余居妇家,耻不能自食”。

自卑感萦绕心怀,难以排遣,29岁那年,他自题小像,这样自嘲:

九年寄眷住湘潭,庑(wǔ,走廊)下栖迟赘客残。

他将这9年来的生活,当成寄人篱下,而且自称“赘客”。这首诗是对倒插门生活真实体味后的一种交代。对左宗棠这样一个抱负远大,心气高傲,才华高超,又狼狈之极的人,当时的遭遇,可用一句古话:“龙入浅滩遭虾戏”。

人会随机应变,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进什么水做什么龙。不能做卧龙,那就做蜗龙。但蜗龙并不好做,这不单是“蜗居之龙”,更是“窝囊之龙”。

“穷困潦倒之时,不被人欺;飞黄腾达之日,不被人嫉”,左宗棠用这个标准要求自己,此时的他,在努力争取做到前面一句。

左宗棠还不奋起,各种压力再迎头盖来,会让他活不下去。要知道,中国民间社会,群体意识超强,攀比意识超重,自发构造了一个公平法则:每个人最后能得到的,必然是你凭自己的能力,通过努力付出换来的。舆论就是个江湖。江湖规矩,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但左宗棠这样有长远眼光的人,不可能被生活中的小烦恼困死。

第一次科举考试失败后,他不去关注考试成绩,反倒忧虑国家天下事,写下《燕台杂感》诗八首,惋叹“报国空惭书剑在”,“谁将儒术策治安”。

21岁这年,左宗棠继续在经世致用的求学路上奔忙。会试考完,他自述说,“春榜既放,点检南归”,从北京返回湖南的路上,沿路专门考察了各地的“时务”,惊讶地发现,“睹时务之艰棘,莫如荒政及盐、漕、河诸务。”左宗棠第一次萌发了花上十多年时间专门去调查研究这些事情的想法。他写信给朋友说:“将求其书与其掌故讲明而切究之,求副国家养士之意,与吾夫子期许之殷,十余年外,或者稍有所得乎?”

26岁这年,左宗棠宣布彻底放弃科考,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来实现21岁时的想法。从此他自号“湘上农人”,打算潜心下来,做真学问。

这种自觉潜身民间的做法,有点像隐士。诸葛亮出山前就做过这种隐士。但他现在比不上他向往的“南阳农人”诸葛亮。诸葛亮当年隐居南阳,亲手种田,苟全性命于乱世,从隐士到“显士”,一气呵成。26岁起,开始手握重兵,随即闻达于诸侯,一手实现“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大梦,从卧龙摇身一跃变成飞龙。

左宗棠这条卧龙,26岁前醉心科考。

但左宗棠21岁走出洞庭湖,从北京到湖南,路见大半个中国,已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知道中国除了湖南,还有一片很宽广很宽广的天地。他的精神,一直游走在中国天地。

左宗棠因为做了科考路上的叛逆,导致人生开头不顺,跌入低谷,但他是一个执着的人,是始终心存大梦的读书人。他很清醒地知道,湘潭周家,既不是温柔富贵乡,也不是落魄流浪地,而是人生路上的加油站、中转地。

在这个加油站、中转地,左宗棠呆得有点长。

从1832年到1843年,从21岁到31岁。

倒插门12年,除了居家过日子,他到底还做了些什么?

无用之学

从湘阴到湘潭,12年的寄居生活,左宗棠主要做了三件事:一是应湖南巡抚吴荣光的邀请,去醴陵县的渌江书院主持教学;二是埋头潜心研究科学种田方法,作《广区田图说》;三是继续研究舆地学,自己在家里绘制中国地图。

今天看这三件事,教书的事情,读书人多会做,只有教得好与坏的分别,可以略过。但科学种田与自绘地图,就让人感到意外。

尤其是左宗棠科学种田的故事,以及自绘地图的经历,他的方法与精神,对今天的我们,却很有启发性。

左宗棠研究种田时,首先一点,不迷信古人,只相信实践。他认真又细心,细致到亲自计算每亩田的总穗数,怀疑前人“稀禾结大谷”的说法,施行密植。为此他还与帮他做事的长工姜志美吵了起来,逼着姜志美改掉老规矩,按自己的新办法来做。后来他将种田的经验总结出来,专门写了本《朴存阁农书》。

他自绘地图的方式也很特别:先制作一张皇舆图,纵横各为九尺。图上画成方格,假定每格纵横各为一百里,并用五种颜色来区分各地主产的农作物。根据这张总图,再来制作各省分图,各省又分析为府,都做了说明。古为重险现为散地,从前的边陲现在变成腹地的疆域沿革,这些变化,他都逐一阐述出来,由此再上溯明、元、宋、唐……严谨而专业。夫妻俩花上整整一年时间,不分昼夜地努力,全新的“皇舆图”终于画成。'6'

他画地图时,夫人就在边上端茶、摇扇、磨墨,他画好初稿,夫人就帮助他影绘、誊清。左宗棠后来给二哥左宗植写信,生动再现了当时场景:“日来已着手画稿,每一稿成,则弟妇(指周诒端)为影绘之。遇有未审,则共取架上书翻查之,十得八九,其助我殊不浅也。”两人忙碌成一团。这对神秘的夫妻,这种执着的态度,这个专业的精神,这样怪异的举动,在当时的中国,绝无仅有。

一个落榜举人,会试考生,放着“四书”、“五经”不读,八股不作,却研究起种田,已完全违背孔门教条。儒家规定,读书人只能研究仁、礼等意识形态问题,关心社会与天下怎么治理,而具体的农业问题,劈柴放马,粮食和蔬菜,不能研究。孔子的学生樊须向他请教这些问题,被孔子破口大骂:“小人哉,樊须也!”

庆幸左宗棠没有全信孔子的。

左宗棠研究农业与地理,当时看来,确实都是无用之学。

他当时花费大量时间,耗费掉全部心血来研究的这些东西,不但看不到前景,也找不到任何出路。一味只知道相信他的夫人,居然也帮着一起钻了进去,无怨无悔。这跟牛顿、爱迪生搞科学研究差不多,废寝忘食,将手表当鸡蛋煮来吃。

左宗棠研究的学问,在当时确实无用。但问题是,无用之学,就一定没有用吗?

这就是经世致用读书方法玄妙的地方。

左宗棠所接受的文化,儒家是用,道家是体;儒家为表,道家是根。道家是鼓吹无为的。道家思想认为,无为者无用,此其一;其次,无用者大用;其三,以其无为,故无不为。老子充分论证过。这一思想的集大成者庄子,在《逍遥游》里以“宋国人善于制造不龟裂手的药物”的故事作比方,说出了这个道理:看似小用、无用的东西,其实都有大用。这是道家证明“无用者大用”最生动的一个事例。庄子还例证说,椿树有什么用?没有。当有用的树都被砍了,无用的椿树活着,醒悟过来就明白,无用可以保证生命安全,这才是大用。

有用与无用,会相互转化。

左宗棠在落榜后这些怪异而无用的研究,对“科考取官”确实没有一点帮助。但不等于永远没有用处。如果将历史镜头快速推后,我们会发现:三十年后,正是左宗棠当年这些看似毫无用处的研究,决定了中国边防的命运。

左宗棠后来在陕西、甘肃、新疆带兵打仗,所有的军粮在当地如何解决的学问,都是他年轻时闲在农村种田摸索出来的。而他对中国新疆版图、地理了如指掌,又完全得益于他早年在家里自绘地图的记忆。他的地图知识,不但超过国内其他先进的记载,一旦派上用场,连精通的俄罗斯人也难以望其项背。这些需要数十年的积累,不是靠临阵磨枪、临时抱佛脚可以得来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左宗棠此时没想过这些有什么用,闲散中读来格外专心,几乎是全神贯注。这种非功利的读书方法,事实决定了他日后的事功。

左宗棠自己怎么看这种学问方法?1865年,身为闽浙总督的左宗棠给大儿子信中说:“古人经济学问,都在萧闲寂寞中练习出来。积之既久,一旦事权到手,随时举而措之,有一二桩大节目事办得妥当,便足名世。”

闲得无聊时漫无目的地专心看书,看得多了,时间长了,积累厚了,就有了真学问,一旦要用到,可以派上大用场。这印证了他在湘水校经堂看杂书与闲书的收获。

这12年,左宗棠过得不错。一方面,他有充裕的时间,充足的金钱,去参加科考。同时,他有更优裕的闲暇,扎实地钻研那些真正的学问。至于考不考得上,他可以在意,但也有底气宣布弃考。如果说有过程中第一个要感激的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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