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就事 作者:莫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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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都就事 作者:莫怀戚-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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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地说,“你还没有毕业。”

“现在已经没有上实质性的课程了。”女儿说。

“这个我知道。何况我并不反对逃课。但是,如果让学校知道一个在
校生擅自在外资企业任职,对你的今后大有影响。”

“学校怎么会知道呢?”

“在外资企业供职的中国人,必须经有关部门审核,批准,备案。”

“问题是,我并非‘得瑞兰’的正式职工。”

“就连临时工也要申报。”

“我连临时工也不是。”女儿狡黠地笑起来。

“那你凭什么在那里支薪?”霍沧粟迷糊了。

“你凭什么说我支了薪?”女儿继续笑着,“拿证据来!”

霍沧粟明白了,女儿是作为老板的“朋友”进出“得瑞兰”。任何文
件都不可能禁止外国老板交本地朋友,也不能禁止他将自己的钱“馈
赠”给谁。

没有漏洞的政策是不存在的。



几天后,霍小丽回家,愤愤地说有人告她的密。

原来学校找她谈了话,希望她中止这种违反校规和有关政策的行为。

“你不是说,是朋友吗?”霍沧粟小心地问。

“说了。但学校说,如同存在着事实婚姻一样,也存在着‘事实上的
雇佣关系’,不管你是否有公开手续。他妈的!”女儿很难得地骂起
了粗话。“是哪个去告的密?”

“是我告的密,孩子。”霍沧粟在心里说,“我要保护你,亲爱的女
儿!岂止告密,连‘事实上的雇佣关系’一说,也是我提供的。”

原来他以市“体改办外资监察局”名义给重庆大学学生部打了电话。

女儿只顾嘀咕,可能是某某,某某或者某某,“人家没有聘她,她就
嫉妒了。”霍沧粟听出来,这些某某们都是女儿素日要好的同学。

“不要去乱猜。”他说,“这样只会更糟。老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
己莫为。学校是对的,你应该先毕业。”

“不,”女儿简洁地说,“我才不吃那一套呢!就是不毕业也没有什
么。”

霍沧粟知道女儿决非说大话,除了性格,她的英语使她有恃无恐怕。
“你究竟在那里干什么,使你这样……有兴趣?”他本想说“这样着
迷”。

“干什么?”女儿冷笑一下,“这个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同美国人
打交道比较畅快,不像在中国人面前憋得慌。真的,中国人太能揉搓
人了。”

“你这么说着像个法国人,或者日本人!”他有些生气了,提高了声
音。

“那有什么?”女儿的声音更高,“总归是地球人,又不是外星人。”
说罢离去。

次日中午,他去“得瑞兰”。

他故意选择吃午饭的时光,是觉得这样可以看到真相。他当然知道美
国公司从不午休。但美国人还是吃午饭的。同谁吃,吃什么,怎样吃
--这一切的一切自有内涵。

下着小雨。已是六月下旬,却有夏天还远之感。细雨朦朦,草木亮晶
晶的,地面却有一点泥泞。

同小丽第一次来此一样,看看没有围墙他就径自往里走;同样地两个
白衣白裤白帽子手提警棍的警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这两个无常鬼
一样的家伙吓了他一跳,而且在他看来他们一个很傲慢另一个很下流,
这点也同小丽一样。他心有不快,但还是站住,很礼貌地问这里可有
一位叫霍小丽的。

“好像有,”一个说;“你是她的哪个?”另一个问。

“我是她的老师。”他说。

“找她干啥?”一个问;“啥子老师?”另一个问。

他耐住性子,“辅导员。相当于班主任。”

“唔--”另一个在他身上扫了几眼,不易察觉地咧嘴笑笑,有一种
“事儿发了”的味道。

一个取出对讲机,说:“我叫她下来。”

他说,我自己去见她吧,“她在哪间房?”

“干啥!”另一个冒起火来,“自己去干啥?”

他说:“她如果知道是老师来了,恐怕不会来的。”

“那呀,”一个说,“她不知道是什么人,更不会理睬的。”

“除非你是萧秧(市委书记)。”另一个说,“你是不是萧秧嘛!”

“我当然不是萧秧。”他的怒火已经起来,但克制着,“她那么大的
派头!她担任什么职务?”

“职务?”一个冷笑一声,“职务说不出,但她只听总经理私人调遣。”
                          ··

“她是专用工具。”另一个大笑一声,“经理的专用工具,洋枪套子!
嘻嘻!”

接下来立刻乱了套--究竟是怎样开始的,事后霍沧粟想不出个头绪
了。总之似乎是他用膝盖顶了另一个的裆下,那家伙惨叫一声便蹲倒
在地。而霍沧粟的头上则挨了一棍,但并不重,他还能同人搏斗。他
还是很能搏斗的,体力也出乎意料的好……再后来就响起了警笛,有
一群无常冲了出来……似乎雨突然下得很大了,天色也突然暗了下来……

霍沧粟醒来,只迷登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自己正躺在医院;只是初初
以为自己在拍电影。

一边是女儿小丽,另一边是戴维,妻子云梅坐在脚的另一头。

他感到戴维身上有一股气味;这气味同安菲迪的差不多,但刺鼻多了。
他将头往另一侧转动些许,向着小丽。但他感到那种气味也从小丽身
上发出来,而且是从她的肚子里冒出来。

他突然呕吐起来。

一阵忙乱后,医生说这是脑震荡的典型症状。



北温泉。

“得瑞兰”全体员工在这里春游。

这种纯中国式的活动,在目前的外资企业中,很可能绝无仅有。大家
都明白,跟总经理所钟爱的那位中国小美人有关。

的确如此。戴维听了小丽的这个提议,很久很久没有反应过来。这种
事在美国是没有的。问题不在于钱,所谓活动经费,而是美国公司根
本不过问雇员的生活;老板就是老板,决不扮演家长的角色……但是
戴维,这个已经爱上了中国的美国小伙子想起了中国的“春节联欢晚
会”--今年,他过了第一个中国春节,在霍家。他对这种晚会很羡
慕,很感慨,说“由政府主持,全国人民像一家人似的过节,这在美
国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对于“得瑞兰”集体春游立刻答应。

但是霍沧粟夫妇也“跟”着来了,却让人们立刻有了想法。

老丈人。

人们看霍沧粟时,眼里就写着这几个字。

老丈人!霍沧粟在心里哼着。但他不动声色,非常泰然。



〔楔子--戴维巧妙的暗示性求婚

春节期间,戴维邀请小丽全家去“得瑞兰”做客。

“你怎么没有回国去呢?”小丽母亲问。因中国员工需放假,外资老
板们都借机回国。

“美国没有春节。”戴维调皮地用汉语说,听起来像五音不全的歌唱。

都明白这其实是为了小丽,但都不说破。云梅有点紧张,觑觑丈夫。
见他在轻轻点头,约略放心。

云梅不理解的是,霍沧粟怎么愿意再去自己被侮辱被殴打的地方。他
不是那种随和大度的人。他的仇心是很重的。一瞬间她想起二十年前
他的“借身报复”,不由扫了女儿一眼。

在“得瑞兰”下车时,有警卫来开车门。这已不是原来的人了。现在
这一批殷勤而知礼似乎个个都是美籍华人。

戴维说:“原来的警卫,凡是碰了你一下的,已给全部解雇。”

霍沧粟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问题是,”云梅说,“你们的警卫,是本地外事部门派来的,你怎
么有权撤换?”

“是的,”戴维说,“但是,他们不可能无视我的强烈要求。”

小丽在一旁轻声说,戴维为此作了强硬六涉,甚至威胁要中断投资。

将霍沧粟的好恶放到如此的高度,某一种用心便可窥见。

照相的时候,这一点就很明显了。
本以为要领到什么豪华酒家去用午餐,却没有;是向饭店订了一台羊
肉汤锅送来,在公司大楼后面的“风雨台”上吃,简直算是野餐了。

天气很好。在阴冷的雾重庆,像这样温暖明亮的一连数天的春节是罕
见的。在霍沧粟的印象里,只有广州、昆明一类的地方才如此。

饭后,戴维去取了相机来,说我给大家照照相。

以为他替霍家照全家福,却见他在支脚架。这么说这个美国佬也要加
时来?云梅偷偷瞄瞄丈夫。丈夫面无表情。

果然,按下快门后,在自拍的沙沙声中,戴维轻快地跳到小丽身边,
紧挨着,而且,就在这样的紧急之中,突然搂住小丽,问:“我可以
搂住她吗?”

那一瞬云梅不知所措,她感到霍沧粟的身体轻轻一震。那一震,事后
想起,有些像炸弹即将爆炸,或者大地震发生的最初当儿……云梅感
到丈夫似乎要抬手给戴维一个耳光,或者将相机一脚踹倒。

但是没有。霍沧粟纹丝不动,似乎还笑了一下。

回到家里,不知怎的说起了这事。云梅说:“这个西部牛仔,逼人就
范一样。”

“年轻人。”霍沧粟说。听不出什么意思。

“耍小聪明。”云梅说,“完全是事先设计好的。”

“年轻嘛。”还是不置可否。

“说不定呀,就是小丽教他的。”

“小丽!”霍沧粟笑笑。像说同事的女儿。

“你觉得,”云梅小心地,“像不像戴维在征求咱们的意见?”

“我怎么知道?”

“嗯,肯定是这意思。”云梅说。在照了那一张后,戴维便“突破了
什么”似的,很随便地搂着小丽又拍了好几张。

“美国人干这些事,是不征求意见的。”霍沧粟说完便进厕所去了。

他的话很轻,很平静,仍然不置可否似的,但云梅感到一种无法形容
的紧张。

后来看那张全家福,霍沧粟的脸部很奇怪:眼睛是闭着的,但仔细看,
似乎又是睁开的;是睁是闭根本无法判断,连半睁半闭也不像。〕



对岸就是有名的西山坪,劳教农场;是一座很美丽的山。霍沧粟说,
公园内太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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