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就事 作者:莫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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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都就事 作者:莫怀戚-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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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笑起来。

随即沉默。

大律师说:“有一种感觉,我还不知该怎样来描述……感到霍沧粟在
整个行动中,是一个潜在地起作用的人……”
         ······

整个“五·二三”出游,每一个“有意义的细节”,都与他没有关系,
例如--

△去与不去,是由霍小丽同戴维商定的。确切地说,是戴维自己决定
的。

△带相机--如不照相,则不会出事。相机也是戴维自己拿的,甚至
霍小丽于此也没说一句话。

△小丽母亲的中途退出--也是她自己提出的。霍沧粟甚至还问了句
“非去不可吗”。

△漫步山岗,变属自发行为,随意行为,总之无任何人明确提议。

△走向江边,是戴维提议。

△帆布小艇也是戴维租的。

△甚至那“最后的留影”,也是戴维自己上的小艇:先在岸边靠着拍
了两张,随后他兴致勃勃划动双桨,到了水深处。

“但是,”单延昭说,“假如抽去霍沧粟,上述所有细节将不复存在。”

“问题就在这里!”大律师说,“他明明是‘存在前题’,却又一切
与他无关。”

“完全是政治家的风格。”武耀笑起来。

“推得太干净了,反而令人怀疑。”单延昭说。

“正是这样。”大律师说。

但是,这种质疑,完全是哲学式的;说得不好听,是书生式的想当然。

事实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霍沧粟(还有霍小丽及其母亲)有作案
行为。

何况,他为什么要杀害戴维·施鲁德?

正因为如此,目前警方尚“正式关注”霍家,注意力仍在“银娘”轮
和航管站方面。

而且霍家还遭受着舆论讽刺:“想找个洋靠山,空欢喜一场”;“偷
鸡不成蚀把米”;“美籍华人当不成,弄不好还得吃官司呢!”……
诸如此类。这些个,在中国,倒也不稀奇。

因此决定:《渝洲唱晚》以“打抱不平”的姿态,替霍家说话,从而
打进霍家的生活。



大律师打电话给重庆图书馆的泉华。泉华是山城美人,其婚变曾是沸
沸扬扬的花边新闻。其间大律师给予她诚挚而有效的帮助,扶她摆脱
恶梦,走向健康生动的生活。她视大律师为“恩师”,自称是他的
“私淑弟子”。

大律师说,准备查一些资料,关于抗战及国共内战时期“陪都美国军
人的行藏”--尤其跟一个叫比西姆·A·施鲁德的下层军官有关的。

就是说,挖戴维的父亲老施鲁德的历史。所谓钩沉。

次日,泉华回电话,找到一些,但未见有施鲁德姓氏,而且材料多为
“间接性质”,即站在共产党及民众角度的居多。“我还是给您送去,”
泉华热情地说,“但我建议您再同市政协资料办公室联系。很有可能
那里直接的材料比较丰富。”

“好的。谢谢。”

政协方面有关史料之多,超出想象。大律师耐着性子,在闷热的阁楼
里钉子似的扎了三天,终于筛出了三条与老施鲁德有关的材料。

其一:挨“炸”--一九四六年×月×日,重庆学生和市民举行反内
战要和平的示威游行。队伍行至沧白路,有一敞篷美军吉普从旁驶过。
队伍里有人扔出一瓶“上海”牌啤酒,正好掉进车内,且砸在一年轻
中尉头上。因当时有人叫“手榴弹”(英语),故车内美军状皆狼狈。
这年轻中尉即老施鲁德。鲜血同啤酒泡沫混在一起,“给人以脑浆迸
溅之感(《世界日报》语)”。

其二:清理防空洞。一九四六年×月×日,重庆市民清理石板坡一带
的防空洞(抗战期间,日本飞机多次轰炸重庆)。为示友好,美军也
派了数人参加。有照片。颇有点“军民共建”的味道。美国军人姓名
一一登出,内有比西姆·A·施鲁德。

其三--这一条,尤其引起大律师的关注。是“徐小雁被强奸案”。
也是一九四六年。

徐小雁为当时的正阳法学院女生,时年二十一岁。十月十四日夜被美
国大兵“拖入军营”强奸。同时被拖去的还有其同学焦姓女生。焦跑
脱,徐遇害。

此事在当时的陪都,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又并无引起严重的国
际纠纷,因为舆论有对立--简单地说,因为徐、焦等女生“素日以
来,与美国士兵交往密切”(伪《中央日报》),所以,“是不是真
的属于强奸,还很难说”(《世界日报》)。

此事与施鲁德的关系:被控强暴徐小雁的美国士兵,系他的直接下属。

大律师倒过头来翻阅市图书馆的史料。果然,官方、民间的各类报、
刊对此案有详尽的报道与评论。

整理出有关情况如下:

△徐小雁,湖北武昌人,武汉沦陷前举家迁往重庆;父亲系国民政府
水利部门官员。

△徐小雁系法律系学生,英语很好。因曾临时充任翻译结识了美国驻
渝军方人士。渐渐还介绍自己的女同学与美国士兵交好。同学中渐有
微辞。学院领导也委婉告诫她,用语中有“美国青年容易冲动”类,
实为警告。

△出事那天,包括徐、焦在内的五名女生,应美国士兵之邀,晚上七
--九时在“皇后”舞厅跳舞。“接触十分亲昵,以至其他舞客侧目”
(《陪都新闻》)。“徐小姐的头发染成栗色,加之面容有西洋风格,
竟让有的舞客以为是一位美国女人。”(《子午花边》)……舞会完,
美国士兵要用车送她们归,有三人拒绝,徐、焦嘻嘻哈哈地上了车。

“皇后”离正阳学院仅一公里。所以后来有舆论认为“一切都是自找
的”。

△汽车(中型吉普)载着六名美国军人(施鲁德在内)和徐、焦两位
女学生,并未直接开去正阳学院,而是在市内兜风。兜了好几圈,有
不少行人看见这一幕。

后调查此案时,徐、焦二人说:“兜兜风,是我们同意了的”,“因
他们一直很礼貌”,云云。

△嗣后,中吉普并未开往正阳学院,而是开去了曾家岩美军驻地。

徐、焦以为仍有兜风,初初未以为意,待发现,便叫停车。车不停,
反而更快了。徐威胁说要跳车了--并且果然站起要跳。这时中尉施
鲁德伸手将她按在了座位上。

对于此举,事后施鲁德解释--怕她跳车受伤。

那么,为什么不叫停车?

因为没想到后来会出事,“一直都在闹着玩,徐小姐焦小姐看上去情
绪很高。”(施鲁德答记者问。)

两位女大学生就这样进了美军兵营。

△问题是:强奸徐小雁的并非车上的士兵,而是驻是内几个百无聊赖
正在打克朗球的士兵。

而且,这几个“克朗球”大兵称:他们以为这两个姑娘是“朋友们带
回来的妓女”。

这几位大兵所说是否实话,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大律师又一次想到,“还历史的真面目”之类的说法是多么可笑。)

此刻,车上的长官施鲁德哪去了?

“我一下车就被传令兵唤起见上司。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嗣后有上司及传令兵的证词。但这一切也无法辩出真伪。

焦的确是跑脱了。她的衣服和呢裙都被撕破。她狠狠咬了一个大兵一
口。

还有种说法,焦之所以跑脱,是她长得较为平常,吸引力不够。

所以吸引力很强的徐便遭了强暴。

△事后,徐愤怒地谴责“以为是妓女”之说。“我不停地用英语喊我
是学生,我的父亲是徐××!有人来捂住了我的嘴。”

但“克朗球”士兵一致说:她一句英语也没说。她叫的是汉语,我们
以为是她坚持要先付钱,所以有人塞了一把钞票在她衣兜里。

塞了美钞倒是事实。

△“以为是妓女”一说,起了很大的作用,简直有政治家的风格。美
国大兵得以开脱。而更糟糕的是,将徐、焦两位姑娘的形象,做了非
常不利的刻划,所以舆论里有“活该”之类。
△此案的了结--简直等于不了了之。那几位“以为是妓女”的大兵,
被遣返回国。因祸得福,求之不得。

虽说徐、焦的父亲均为国民党要员,但政府也决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同
美方闹翻。因此,有意无意扩散受害者“自己行为也不够检点”的舆
论,给众怒降温,也属必然。

这样,徐、焦当然就更苦了。

△施鲁德并未被遣返回国。似乎美军方面认为他没有责任;或者用
“不必遣返”来向外界表明他没有责任。

但,那以后,施鲁德便再未在公开场合露面。

然而来自政府里的舆论,有不少指责他的,因他是“当事人中的唯一
军官,且是直接长官。”。

两年后,即一九四八年,施鲁德因换防而回到美国。



大律师寻思这个“徐案”:施鲁德会不会有了仇人在中国,现在知道
了其子戴维来到重庆,便冲这小施鲁德下手,以报宿仇?

那么,这个仇人,最大的可能,当为“徐小雁的人”例如亲人,尤其
是--恋人。

如能见到徐小雁本人就好了。但根据资料,“徐案”之后,见凶手逍
遥法外,徐小雁曾试图自杀以抗议,终给家人看住。其后便在重庆消
失了--不是失踪,是换了居住地。

而且,一定也已改名换姓。

(如活着,已是年近七十了。)

如果当年有“铁杆恋人”,那么这恋人也垂垂老矣,要报仇,当然只
有假手他人。

弄清恋人与霍沧粟的关系--这是一条重要的思路。

第一步: 寻访当年的正阳法学院在校生。

于是,在《渝洲唱晚》上登了一则启事:联系正阳法学院老校友。

正阳法学院在重庆解放后即解体,一部分归属后来的西南政法学院,
另一部分在北京的朝阳政法大学内。

所以,也请朋友在《北京晚报》上登了启事。

正好近几年来,起了一股校友热。连已纯是一个历史概念的黄埔军校
的白发苍苍的老学生们,也在全世界串连,准备给人生划一个心理平
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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