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现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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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界现形记-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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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大令说了这一套言语,满堂上都掩了口,不敢笑。其实又忍不住,这时际满堂上的人一个个脸上发出很作怪的形色。(料想好看)随大令瞧着众人道:“这些话并不是我多说的,法堂上原不该出此诙谐言语。无非要教导人,若是没有讨小老婆的资格。安置调停大老婆的才能,可别冒冒失失地不安分讨小老婆。大凡讨小老婆原为寻快乐起见,不料一无快乐,反寻了苦恼出来,岂不是乏味吗?”说罢又问金子和道:“底下的事便怎样呢?说呀?”
  子和道:“为因我寻房屋,恰好瞧着朱润江门上贴着招租,说内有楼房一幢,客堂井灶一并公用。商人想是合式的,因就进去瞧,那房屋果然很配居住。当时招接商人瞧看房屋,议论房租,都是润江妻子言氏一人经哩。那言氏又穿着一身重孝,商人认定是位寡妇,及至搬进了家,方晓得这言氏的丈夫叫朱润江,出门在外,穿的孝服是润江的娘死了。不多时商人就疑心这朱润江是何等样人,出门在外干什么事情。娘死了却不回家,那怕做官也要禀报个忧,星夜奔丧回籍守制呢。商人虽则心里诧异,却不便查问。同居半载有余,言氏同小妾着实投机。得知底细,原来朱润江并不是出门在外,却是素来浮荡不务正业,专一的宿娼滥赌。他娘管束他不下,因此气死了。一等他娘咽了气,他便把田契,方单一切值钱的东西一卷了。十之六七也等不及把娘成殓了,一溜烟走了,杳无消息。有差不多一年光景,他忽然寄一封信给他老婆言氏,说卷去的东西一古脑儿花用已完。在外存身不得,要回来查取所剩的东西。言氏接到了信,头里很欢喜,只道丈夫醒悟了,要回来哩。仔细看那信上的言语,原是要搜括剩的十之四三田房屋产。出去依然花用,因此慌起来。瞧商人是老实人,同小妾又十分合得来,于是凑了二千两银子交给商人存放,预备后来度日的盘缠。岂知又是年余,朱润江并不回来。商人也和妻子说妥了,把小妾搬回家里去了。言氏也常来商人家走走,倒彷佛亲戚似的。商人是异乡客,此地原没亲戚往来,所以也十分欢喜,这是数年前的事了。后来知道润江已回家了,慢慢的把家产又弄完了。商人还私心窃喜言氏幸而有见识,先提开了二千两银子,如今连利钱算上去也三千多了。等到弄得一无所有的时儿,提出这票银子来,省吃俭用也足够一辈子的嚼吃了。如今不知道他怎样知道商人经手这笔银子,并且却没知道实在的数目,只说九百两。足见决非言氏所说。商人原是言氏所托,却该交给言氏。但是一经交出,势必被润江花用。代言氏设想,此款一经花去,日后便不堪设想了。这是他家夫妇之事,与外人不相干涉,又属非亲非戚,不便判断。不过言氏来向商人提这银两,商人自然交出。润江却不能交付他。”
  随大令得供之后,揣摹一回,知是其中还有曲折。但是润江所控不过九百。子和反说有三千多,其中奥妙令人难解,便判补提言氏到案质讯。金子和取保,朱润江另有冒官一案,收所候究。金子和便由原差带出觅保,朱润江也由原差带出交管。朱润江这时际彷佛青天里打了一个霹雳,忙求交保。随大令笑道:“很体面的一场官司,谁叫你要装幌子,冒充职员呢?瞧你的光景还有私食禁烟的神气哩,你瞧一脸的鸦片烟颜色,还是凑这机会戒了烟罢!”原差海狗唇老大瞧去是求不下来的了,便吆喝道:“下去,下去!”岂知随大令平生最是深恶而痛疾之那班差役,其中有个原故。
  原来随大令当初做秀才的时节,曾经在湖北游幕三五年之久。他家乡边有两个朋友,一个姓卞的,告一个姓胡的欠他几百两银子,这县官便准了姓卞的状词,照例传讯。岂知姓胡的一时拿不出银子来,便供银子果然借过,早已交与随某人还清。这县官便道:“随某人呢?”那姓卞的供道:“随某人一径游幕在外。”明明诳供,意图迁徙。那姓胡的一口咬定随某人不到,不能还钱。实在交与随某人之手,于是县官也断不来,就拖延来下了。过了两年,随大令回来,那姓卞的又告起来,说随某已回。那县官便又传讯,传票上原被之外,又添上了一个应讯随某,原差奉奉传人,传到随大令家,随大令十分诧异道:“就是原被两人都不很熟识。”那差人道:“我们是奉帖请客,凭票拘人。认识不认识,同老爷说去,我们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随大令笑道:“难道不懂吗?既是那姓胡的供,我过付你们,问姓胡讨钱去。”原来随大令虽是个秀才,年纪还轻,又是出门在外的日子多,所以地方上并不知道他。差人也只道是寻常的一个人,或者还是客边人。看看起居排场,还很气概,一定是件好事体。于是狐假虎威立逼着回去。随大令原来最有心计的人,并且游幕多年,这种把戏哪里不知细呢?便换了一个面孔,似乎不经惯的人。一口许钱许的五十吊钱,差人大为不然,似乎天差地远了,又啰嗦起来,直给了二百吊钱,才把差人哄出了门。过了几天,又说要审了,弄到县前,又说不审了,就不许回家圈在客栈里头,一住月余,又花了二百多吊钱,内中有个老公事的差役,暗暗关照那差役道:“瞧那姓随的,到临了只怕有花样呢?世界上只怕没这种好欺的人呢?何不访访这人的底细,不要荡手。”那差人一想不错,这便什么样,端的钱弄得忒多了,那老公事笑道:“要想法子也不难,而且机会也千载一时。”要知老公事怎样设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谈来历史委实希奇 吞到药丸果然灵验


  原说随大令判定了朱润江一案,把公事一翻,却是仁实公司马扁人、祁茂承倒欠官商巨款的一案。已经审过三堂,何奈祁茂承在逃未获,要在马扁人身上严追交出。今日又是限期,须得提案审问,看书的不是要茫无头绪吗?前书不过约略说了个起点,公司还没开成,今儿怎地已经倒了?且别性急,待在下细细的说呢。
  原来祁茂承设计,教马扁人拿假珠子骗了赛桂芳几百洋钱到手,立刻置办了最阔的衣服,装点得焕然一新。茂承道:“我给你调排,须依着我主意,包管有好处。”扁人道;“怎样呢?”茂承沉吟一回道:“如今又须换个方法了。”(以前的方法,读者还记得否?)扁人道:“嗄!怎样又变调理。”茂承道:“你想这里是内地,做不出大手笔,须得通商海口最大的地方去,方可做一篇大文章。”扁人点了点头道:“这句话说得就对针了,但是那里去好呢?”茂承道:“现放着万国公共租界,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座好地方,彷佛预备着我们干这件大事体吗?假如弄得不好,闹出乱子来,便不同内地了。”扁人道:“虑得极是。但是我在这儿想你我两人,究竟不是大名望的人,还须觅一个名字极响亮的人,一答儿办事才可以做得大事体。不过这句话言之极易,行之实难。何也呢?大凡稍有名望之人,未必肯和我们做这篇文章。”
  茂承一拍掌道:“着、着,你想得到这个地位,足见能干得哩,我竟很放心,叫你独当一面哩,我早已算出这个人来哩。此人姓牛,单名一个艮字,号叫楚公。年尊望重,绅商学三界,最有名誉之人。只消牛楚公三字放在里头,谁不信用呢。”扁人道:“此人我也晓得他的名字,只是不曾会过。但是这位牛老先生,那里肯和我们一答儿干这空头事情呢?”茂承笑着把扁人的肩一拍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凡名字儿好听的人,倒是第一等通融,断乎没有不肯做的事体。若是瞻前虑后,顾名思义这么样的人,决计不会把他的名字儿响亮起来。况且这位牛楚公牛老先生,原底子的历史不见得甚么好听。所干的事也不见得件件靠得住,老弟你别慌,我这里写起信来,你预备着动身。到了那里见了姓牛的,尽管放心,包你干得出一件好事情来,大家快乐个下半世。”(这种话头倒像水浒传中,阮氏三雄等一流人口脗。奇极、奇极。)马扁人答应着,遂自去料理行装不提。
  过了两天,诸事完备。祁茂承居然被他七腾八倒,东吹牛皮,西说大话,自有一般想发财的老官们信以为真。又是大名鼎鼎的牛楚公,也在股东之列,如何不高兴?还只怕一时头里股分招足之后,插不进去,坐失机会。并且这事情办起来非常之体面,直要禀请商部注册。各股东的名字,一齐送到部里存记。因此便有市侩谈起来道:大凡一个平民百姓,容易被人欺负,却是何故呢?就不过官场中各衙门,没有名字可以查考的缘故。(吾知又有一篇奇妙,呕苦人的文字哩。可知此事并非目下之事,决在五年以上。盖当时商部注册,不比近年多见不奇也。)
  小而言之,譬如:一个人在衙门里,充了卯名,做个差役,那便气概的要不得。谁敢搂他一搂,无非靠着衙门里有他的名字的缘故而已。我们如今花几两银子资本,将来商部里注了册。各股东的姓名,开单送部存记,不是部里有了名字吗?天下最阔的衙门,外省要算督抚衙门,京里便是各部大堂了。大凡越少的东西越是稀罕。通天下总督衙有八个,至于各部大堂只六处。你想:吏、户、礼、兵、刑、工,不是只有六外吗?阿也。如今多了一处了,就是特特地为我们商人添了一个“商”部,共是七处了。终究比着总督衙门还少一个哩,到底札硬的不是一点儿呢。好在这招股章程很是通融,只消五两银子,便可以买一零股,二十股为一整股。也不过一百两银子,就得拿着一张大股单。将来议事的当儿,就有得到场说话的资格,岂不威风嗄!(果然威风,将来一败涂地,有得倒蛋哩。)于是那些小商人,小经纪着实高兴。都拿着辛苦钱凑出来,朝着祁茂承的腰袋里送。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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