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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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10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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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身上下分布着温柔的皱纹
  那时,还会有一个像现在这样迷蒙的黄昏
  笼罩着一道古老的江水
  江堤上的那些草还会这样矮这样卑微
  而防护林的想法也还会这样地绿这样地深
  我还会像现在这样,眼里含着幸福的泪水
  看着你轻轻地关上窗子和门
  我当然还会,经常奔波在旅途上
  怀揣着我的热情像怀揣着炸药包
  千里迢迢地去寻你这根导火索
  从一个省份到另一个省份
  
  木梳
  
  我带上一把木梳去看你
  在年少轻狂的南风里
  去那个有你的省,那座东经118度北纬32度的城。
  我没有百宝箱,只有这把桃花心木梳子
  梳理闲愁和微微的偏头疼。
  在那里,我要你给我起个小名
  依照那些遍种的植物来称呼我:
  梅花、桂子、茉莉、枫杨或者菱角都行
  她们是我的姐妹,前世的乡愁。
  我们临水而居
  身边的那条江叫扬子,那条河叫运河
  还有一个叫瓜洲的渡口
  我们在雕花木窗下
  吃莼菜和鲈鱼,喝碧螺春与糯米酒
  写出使洛阳纸贵的诗
  在棋盘上谈论人生
  用一把轻摇的丝绸扇子送走恩怨情仇。
  我常常想就这样回到古代,进入水墨山水
  过一种名叫沁园春或如梦令的幸福生活
  我是你云鬓轻挽的娘子,你是我那断了仕途的官人。
  
  造船厂
  
  平生第一次看到造船厂
  在江心岛屿,在离稻田不远的江边
  停靠着尚未完工的像帝国一样庞大的梦想
  
  造船厂以天地为厂房
  那还在建造之中的船是虚构中的篇章
  身上大片大片的锈迹多么荒凉
  仿佛每一块铁板都在空气里长久固守着贞操
  等待在盛妆之后嫁给海洋
  
  计算一只船的浮力需用它的体积去乘以决心
  计算一只船的里程要用梦想去除以载重量
  这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汽笛将向着天空发出悠长的告别的回音
  
  一只大船从这狭小江湾出发
  像携带真理一样携带上一只指南针
  以五湖四海的想象力和浩渺无边的孤独
  沿经纬线旅行,去往海参崴、巴拿马或好望角
  也许最后会辗转着又途经这片江湾
  当它重新看见这坚忍的造船厂还在天穹下丁丁当当
  这只有情有义的大船,这只中年的大船
  定会泪流满面
  
  周年
  
  整整一年了
  我像一台蒸气机那样损耗着
  在黄河和长江之间。
  整整一年了
  我哭,我笑,我小性,我慷慨
  把故乡当成异乡,把心放在千里之外
  在一个美丽的囹圄中深陷。
  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我把自己拴在一根电话线上
  用两条闪亮的铁轨来载着悲欢。
  记得当初,那是一个把屋顶泡烂的雨季
  而现在,河流再次进入汛期
  我的心也发了洪水,淹了房屋,淹了庄稼
  淹了那些倾斜的栅栏。
  
  蚯蚓在潮湿的泥土里预想到了闪电!
  是的,野菊枯败了又开,芦花要再次飞舞
  一只熊蜂的蜂王在她的王国度过了辉煌的一生
  我离开北方的杨树,爱上南方的水杉
  已经有整整一年
  
  外省的爱情
  
  我是爱你的,请不要怀疑。
  这外省的爱情摇摇晃晃地走在旅途上
  扛着太多的行李。
  我来自一个出圣人的省份
  我是它的逆女
  活了三十年,像找寻首都一样
  找到江心洲
  像找寻真理一样找到了你。
  我爱你,请不要怀疑。
  还记不记得,去年我带着一大摞煎饼去看你
  那后来成为我们俩两天两夜的口粮
  在祖国辽阔的大地上
  我是一只驮着希望的小蚂蚁
  对命运感激的泪水流了上千里。
  我是爱你的,我隔着中国最长的河爱你
  隔着中国最雄伟的山爱你。
  在我的心里,我以我家附近那条生长法桐的东西马路为界线
  把包括我的住宅在内的以南地区
  统统划归了你所在的那个南面邻省
  让我的八里洼与你的江心洲结成亲戚。
  我是爱你的,请不要怀疑。
  
  你在病中
  
  我隔了上千里烟雨迷蒙的国土
  惦念着你的病情
  竟把天气预报误读成心电图、CT、彩超和血压数
  我还要为此斋戒,只吃一点少油的素菜米粥
  祈祷你的康复
  
  如今你在病中
  请像一棵雨后的稗草那样好好歇息
  在午后阳光下闪烁细细的嫩芽
  把来苏水味的疼痛和晕眩打电话告诉我吧
  生命原是一笔需要慢慢偿还的债务
  请打开病房的窗户,看看水杉树顶的朝霞和落日
  还有那飘着晚饭花香气的小路
  安宁和静默是最好的大夫
  
  我还有一大串叮嘱,也请求你一一记住:
  你要在美德里加进去那么一点儿懒
  让书桌上轻轻落着尘土
  你要与茶为友,以烟酒为敌
  你要常吃核桃花生芝麻,还有海藻和鱼
  你要每天去江边散散步
  你必须按时吃药啊,不能怕苦
  
  火车
  
  火车把你运走,把我留下来
  在这个提速的时代,我的心依旧缓慢
  这个拖着十几个大箱子的怪物
  提着马灯,喘着粗气
  有着像蜈蚣的脚那么多的小轮子
  
  火车把你运走,没有一丁点商量的余地
  我没有足够的马力阻止车轮前进
  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来越远,一路向南
  身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火车把你带走
  把我的一辈子留了下来
  我一生只活那么几天
  其余时光就像火车开走之后剩下来的
  空站台
  
  江边的空房子
  
  我们谈起那幢江边的房子
  此刻它在田野的臂弯里
  正度过一个又一个空空的夏日
  刮过头顶的南风唤醒了记忆
  雨水冲洗着上次我们扔在屋后的空易拉罐
  冲洗着它的门槛,它的墙壁
  我们常常谈起那幢房子
  我们不在的时候,它定会被荒草深埋
  东窗迎来清晨,西窗送走薄暮
  日脚徒劳地在地板上迁移
  连打门前走过的一群小猪
  对这寂静也开始起疑
  
  我们又谈起了那幢江边的房子
  我们不在的时候,它不会有心绪
  面对大江抒发豪情壮志
  一幢房子最大的悲哀莫过于长久地空着
  里面没有相爱的人
  没有灯光,没有油烟
  没有拆开的信件
  没有淘米洗菜的痕迹
  这样下去它其实不是房子了
  只是一个钢筋水泥制成的
  装灰尘的容器
  它每天都向着江堤和渡口张望
  从那些走来的人中间辨认着
  有没有我和你
  
  气候变化
  
  自从我们相识
  我年年干旱的北方故乡就雨水不断
  在一些洼地,水已经泡到了白杨树的膝盖
  我窗外的爬山虎和地雷花打着饱嗝
  那面斑驳的老墙上生出了青苔
  大街上奔跑着防汛指挥车
  不远处的黄河涨水了,漂着一个民族的忧患。
  而远在江南,在你那座城市
  在本该撑油纸伞的梅雨季节
  据说大炮已经布好,正准备人工降雨
  水城闹起了百年大旱。
  我想,这样的气候反常是否跟我们俩
  两地来往过于频繁有关
  这场跨越纬线和温度带的爱情
  这场覆盖大江南北的爱情
  是不是扰乱了气象云图
  引起等降水量线的挪动和季风进退的紊乱?


卢卫平诗选(二十八首)
■ 卢卫平
  在水果街碰见一群苹果
  
  它们肯定不是一棵树上的
  但它们都是苹果
  这足够使它们团结
  身子挨着身子 相互取暖 相互芬芳
  它们不像榴莲 自己臭不可闻
  还长出一身恶刺 防着别人
  我老远就看见它们在微笑
  等我走近 它们的脸都红了
  是乡下少女那种低头的红
  不像水蜜桃 红得轻佻
  不像草莓 红得有一股子腥气
  它们是最干净最健康的水果
  它们是善良的水果
  它们当中最优秀的总是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接受城市的挑选
  它们是苹果中的幸运者  骄傲者
  有多少苹果  一生不曾进城
  快过年了  我从它们中挑几个最想家的
  带回老家  让它们去看看
  大雪纷飞中白发苍苍的爹娘
  
  被看成人的时候越来越少
  
  在我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里
  我是金钱喂养的一条益虫
  情感游戏中的某种道具
  电脑网络的一页程序
  上司推过河的一粒棋子
  同事眼里的一道手续
  合同上的一枚印章
  竞争对手脚下的一道沟坎
  订餐公司的一份鱼香茄子
  公共汽车上的一个等待争抢的座位
  沿地铁奔跑的一只疲惫的老鼠
  手机呼叫座机里的一串号码
  警察完成罚款任务的一个名额
  三陪小姐盼望中的一单生意
  乞丐眼里会走动的一尊石像
  壮阳药的第一千零一个实验品
  某新兴产业的第一万个潜在消费者
  车祸沉船空难中的第n具尸体
  广告轰炸下的难民
  商品包围圈里的俘虏
  红绿灯指挥的弱智
  工业大机器上一颗扭曲的钉子
  
  在命运的暮色中
  
  在命运的暮色中
  一个盲人在仰望天空
  一个聋子在问盲人  看见了什么
  
  盲人说  看见了星星
  聋子沿着盲人的方向望去
  有星闪烁
  聋子问  你是怎么看见的
  盲人说  坚持仰望
  就有不灭的星在内心闪耀
  
  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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