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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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风物-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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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他,他们这一支,在这二三十年的辰光里,都属于单枪匹马,各干各的。他们
人丁不旺,对于村里的事毫无兴趣。除了几个落单的光辉外,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
他们家族的大部分人几乎都住在镇子西,那下只角的所在。而村务几乎都在刘江他
们家族之手,一直到现在,村长还是他的姐夫。不要小看了这些芝麻村官,这几年,
农村经济飞速发展,便是落后的汉水岸边,也已经有了数目可观的工厂。况且,刘
镇是个大镇,东村是刘镇的命脉,谁做了村长村支书,也就等于拥有了一半刘镇。
关于镇长,都是上面派的,架空的,算不得数。

    按理说,刘立本本来不应该热衷于这些事物,他是超脱的,像一只凤凰这几年
在刘镇脱颖而出。但是,也许他如今变得世俗,毕竟他还不能脱离这片土地,而他
的家族的怂恿者,更是认为他刘立本是理所当然的合适的人选,是朝中理应有的官,
他被人家推着。至于愈演愈烈,除了竞选本身的波澜外,还在于刘江的参与。

    像刘江这样一个男人,他没有什么招数能够发泄对于刘立本的嫉恨,也没有什
么地方能够打击刘立本的了,打击他的竞选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他非常卖力。他还
有一帮惟恐天下不乱的狐朋狗友,这就使得一个小小的村支书的竞选,也被搞得这
样绚烂好看。

    在二赖和另一个村民收好选票以后,二赖突然夹着选票箱向前逃遁了。另一个
村民满旺显然是刘立本方面的人。在收选票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做了平衡。二赖是
刘江方面的,他拿起选票箱逃遁,满旺显然吃了一惊,他追在后面喊:二赖你停住,
你这是干吗呀!二赖本来就是个痞子,他边跑边说:我是去撒尿,你管得着我吗?
满旺说:那你把箱子放下呀!二赖也是一个蠢人,他说:我放下,你不得搞鬼吗?
二赖说着,就转过一个墙角不见了。等二赖过了半个小时把选票交往村委会时,刘
立本正和原村领导站在那。二赖兴冲冲地把选票交上去,结果刘立本只得了三四票。
刘立本便说:你们都看到了,二赖把箱子拿走,显然是为了偷换选票,这结果不得
作数。二赖立马傻眼了,他懊丧地说:那不是白做了。刘立本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二赖突然觉得自己话说错了,连忙改口说:还不让人撒尿吗?撒尿还不行吗?我抗
议。他实在是做得太明显了,没有人答应他。

    所以,村委会决定二次改选。在这之前,一伙人到刘江家里进行了一场密谋。

    星儿是不经意间,那天回了一趟刘江家的大屋子。星儿是来寻找一本书,星儿
现在对于生活有了一种疲倦,关于婚姻生活,是婚姻直接影响到生活。对于女人来
说,婚姻碎裂,似乎生活也碎裂了。心也变得不再期待而希翼,得过且过吧,为了
得过且过,不得不找出一些事情来把时间占满。星儿的手非常巧,在她的少女时代,
那些寂寞的日子,她常常用很多草来编织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那些东西非常漂
亮,比如是一只鸟,碧绿的蚱蜢,一个小人,一条小小的船上的木头房子,星儿把
这些东西送给女朋友,常常会招来各种惊叹。为了得到这种惊叹,她便会更加努力。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她照着一本美丽的书仿制的。结婚以后,这书被扔进了尘埃。
现在,这样寂寞的日子,星儿又想起了这本书,她便回到刘江家里她和刘江的“新
房”来取。

    她一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嘈杂声。只听见刘江说:二赖,你也太笨了,
撒尿就撒尿,你别提什么搞鬼,这下好,我在箱子里夹了半天,力气算是白费了。
搞了个不作数!二赖说:江哥,你说以后怎么着吧,我听你的。

    星儿一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么一个小镇,选票丑闻不可能不走,她没想到刘
江竟成了丑闻的参与者。星儿在门口又呆了呆,结果听到了更加可笑丑恶的计划,
她听也不愿意听,返身就向门外走去。

    星儿来到了奔腾流息的汉江边,默默地在水边上走着,水一直向前奔腾着,永
远没有个尽头。它一定看到了所有生息在它身边的城市和乡村,它们那发生的温热
蒸腾的生活故事,有些是美好的,有些未必。它不善于嘲弄,只是沉默。它能否知
道有一个叫蓝星儿的女子,她所陷入的尴尬的境地。

    星儿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刘江的行为,要说那一些的事情,与他并无联系,他
之所以这样做,还是很在乎他的妻子,这也是星儿一直没有跟他离婚的原因。对于
一个男子来说,屈辱地承担着妻子的背离,似乎成了他做一切荒唐事的理由。但是,
星儿并不承认自己有了外遇,一切的事件因果都是由于刘江对她的不信任造成的,
他甚至推动了自己对于另一个男人刘立本的好感。刘江之所以对于她如此的不信任,
归根结底就是他对于自己的没有信心。他是如此自卑,他打她,教训她,他显得很
强大,就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虚弱。他就像一只纸老虎。星儿知道,倘若自己真的离
开了刘江,那将是对他致命的打击,将成为他人生最大的伤痛。都是这么大年纪了,
也许不再年轻。而她星儿,如果真的离开刘江,又会怎么样呢?如果说是刘立本。
他的确是喜欢她的,但是喜欢到什么程度?他们并没有一起生活过,谁也不知道对
方的缺点。还有,他能够放弃婚姻和她星儿在一起吗?就算是能够,他们就将会伤
害刘江和另一个女人。还有孩子!在这样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镇上,人家会怎
么看他们,那么他们能够过得快乐吗?

    星儿想到这里,觉得心里乱纷纷的,她重新抬起目光,对着整个山川和河流凝
望,山川温柔,河水流逝,生息的村庄它安详平静。

    星儿向自己的家里走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确很富有戏剧性,一些策划好了的行动实施起来是那样可
笑耐人寻味,但是人类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断地在可笑、尖利、芜杂的生活事物中
持续着自己的生命。

    刘江他们策划写了一个大字报似的煽动性告示贴在村口,名为“告村民书”。
在这个“大字报”上,刘江的“文书”们竭尽诽谤之能事,对刘立本进行了一番人
身攻击,他们所运用的语言非常激烈。由于很多年没有人写大字报了,语言基本上
还采用文化大革命中的那一套。譬如说:  亲爱的村民同志们。你们好!今天,
有人冒着大不韪竟然来竞选我们的村支书。众所周知,他曾经是个怎样的人,他的
家族又是怎样的人,他们家里在旧社会曾经出过地主,强奸犯,反动黑帮。现在,
他靠着坑蒙拐骗发了家,但是这不能蒙蔽我们的眼睛,他现在许诺给村民的优惠条
件,那都是靠不住的,他怎么会有这些条件,那都是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是
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他现在充分的许诺就是为了以后充分的压榨……我们千万不
能投他一票……

    倘若一个社会学家走到这里,一定会哑然失笑。社会发展到今天,还有人在搞
这种形式化的檄文,似乎不太可能。但是,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不要说是这样的小
镇,就是大到国家的竞选,虽然高明些,也不过还是大同小异。

    结果,刘立本听到那个“大字报”自然是坐不住了,便指派了人去把那个“大
字报”给撕了。他的人走到“大字报”下伸手就揭,却不料被人拉住了手。原来,
刘江团伙早就派了人在看守。那揭“大字报”的人原来是个退役军人,很受不了这
一套,伸手就推搡。在这个过程中,又是二赖抢上前去,莫名其妙就往地下一滚,
大声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人们听到他的喊声,便纷纷涌上前去,撕打退役军
人。退役军人看看事态不妙,拔起身来逃走了。

    就这,还没有完,二赖继续哭哭丧丧,寻死赖活,一帮人找了个手推三轮车,
把二赖推到刘立本家的门口。二赖大声哭闹着:你们打死我吧,我知道是你指使的,
你打死我我就住在你们家里,死在你们家里!

    刘立本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他轻蔑地看了一眼二赖,二赖偷眼看了看他,继续
哭闹着。刘立本突然觉得很烦躁,很气恼,就叫了个人,合手把三轮车的车厢往起
一揭,二赖就像一滩泥一样被“倒”在了地上。二赖于是声嘶力竭地喊:打人了!
打死人了!我不活了。他抱住刘立本一阵撕打。

    大约是晚饭时分吧,星儿终于找到了刘江,她瞪视着他说:这么龌龊的事你也
做得出来,我看不起你!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不起你!刘江说:你心痛了是不
是?我就是要让你心痛!星儿说:如果我心痛,也是为我自己,我瞎了眼睛,找了
你这样一个无能卑鄙的老公。星儿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蓦地挨上了一个巴掌。这
一次下手很重,嘴唇立即渗出血来。星儿不哭反笑,她笑道:打得好!你就这点能
量吧,我要跟你离婚。星儿说完,就死命地推开刘江的手。刘江拼命地抱住她,她
把刘江的手咬了一口,就突然逃到了野外。

    星儿回头看了看,刘江并没有追出来,不觉有些微的失落,但是,瞬间,她的
心里就变得坚决而凝重。是的,一直以来,无论刘江做过什么事,那都是本着他的
性格轨迹。而现在,他的这一次作法,显然已经牵涉到人品。这件事,并不是有刘
立本的参与星儿才会这样伤心。不!换成任何人也一样,刘江,他是那样一个只能
从背后耍枪弄棒的小人。让她的名字和他联系在一起,星儿都觉得耻辱。

    星儿用衣袖擦了一下嘴唇,鲜红的血没有一点要止住的迹象,还顺着嘴角淋漓
地向下流。星儿一点都不痛,那些疼痛不能超过她心里。她的心里才是渗出了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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