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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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火的天堂 1046-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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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大。中文系。”她居然回答了,歉然的笑笑。“我忘了,诗词一定使你很烦,现 在大部分人都不念这些玩意了。不过,中国文学是很迷人的,那些意境,往往都写得非 常深远。”她想了想,又问:“你觉不觉得,中国的诗词,都是很灰色?”
“是吗?”他仓猝的反问,忽然间,觉得自己已经从“教授”被降格为“学生”了。
“你瞧,”她说:“什么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什么年年岁觋花相似,岁岁年年 人不同。什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 干。什么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 暮成雪。什么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什么举杯邀明 月,对影成三人。什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你瞧,随便念 一念就知道,中国文人的思想是消极的,不是积极的。是吗?”
他真的由衷折服了。他从未想过中国文学思想这回事,听她这样一分析,似乎还颇 有道理。
“或者,”他慢吞吞的说:“中国文人的思想都很深很透。人生,本来就只有短短数 十年,这数十年间,又可能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就算事事都如意,就算成了英雄豪杰, 叱咤风云,最后也不过落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地步。所以,不是中 国的诗词灰色,而是生命本身,到底有什么意义的问题。”
她第一次正视他,眼睛里闪着光采。
“告诉我,”她说:“你认为生命本身,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位哲学家,名叫傅朗克,他说,生命的意义,在于超越自己,如果你超越自己, 你就会快乐。”
“傅朗克,没听说过。”她盯着他:“你认为他对吗?”
“不一定。因为没人知道如何超越自己,每个”自我“,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种极限, 很少有人能超越自我。”
“那么,”她追根究底:“你认为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迎视着她的目光,他们已走出历史博物馆,重新沐浴在夏季的阳光下。她的眼睛 闪亮而带着热切的“求知欲”。
“谜。”他答了一个字。
她看着他,深思着。一时间,两人都很沉默。然后,她扬起头来,长发往后甩了甩, 她爽朗的笑了。
“我喜欢你这种说法!”她喜悦的说:“谜。真的,这是很好的字!”
“如果我通过了你的考试,”他慌忙说:“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了?”
她笑了。
“何洁舲。”她清脆的说:“人生几何的何,纯洁的洁,舟字边一个令字的舲,一条 洁白的小船。”
“洁舲,”他念着这名字。“很美的名字,恰如其人。很美的意境,洁舲!何洁舲!”
他看着她笑,又发现一件从来没有过的事:洁舲。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名字。
失火的天堂(2)洁舲  2每天早上,都是洁舲最忙碌的时间。
她习惯于在凌晨六时就起床,梳洗过后,她就开始在自己房间里练毛笔字,她的字 写得非常有力,完全是柳派,许多看过她的字的人,都不相信是女人写的。今晨,她没 有用帖,只是随心所欲的在那大张宣纸上,写下一些零碎的思想:“生命的意义在于超 越自己,谁说的?自己两字包括些什么?自我的思想、自我的感情、自我的生活、自我 的出身、自我的历史、自我的一切。谁能超越自己,唯神而已。世界上有神吗?天知道。 或者,天也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天知道,或者,天也不知道。谜。一个很好的 字。与其用大话来装饰自我的无知,不如坦承无知。谜。一个很好的字。任何不可解的 事,都是一个谜。未来也是一个谜。人就为这个谜而活着… ”
她的字还没练完,房门上就传来“砰排排”的声响,接着,房门大开,八岁大的小珊 珊揉着惺松的睡眼,身上还穿着小睡衣,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小脸蛋红扑扑的,直往 她身边奔来,嘴里嚷着说:“我不要张嫂,我要洁舲阿姨。洁舲阿姨,你帮我梳辫子, 张嫂会扯痛我的头发!”
洁舲放下了笔,抬起头来,张开手臂,小珊珊一头就钻进了她怀里。张嫂正随后追 来,手里紧握着珊珊的小衣服小裙子。洁舲笑着从张嫂手中接过衣服,说:“我来弄她, 你去照顾小中中吧!”
“小中中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呢!”张嫂无奈的笑着,胖胖的脸上堆满了慈祥。“我 叫了三次了。他拱在棉被中直嚷:我等洁舲阿姨来给我穿鞋呀!我等洁舲阿姨来给我讲 故事呀!我等洁舲阿姨来给我洗手手呀… 这两个孩子,就给你惯坏了,晚上没有你就 不肯睡,早上没有你又不肯起来。我说,洁舲小姐… ”张嫂一开口就没完没了。“你实 在太惯他们了!连他们妈都说:给洁舲宠坏了!将来离开了洁舲怎么办?”
小珊珊惊觉的抬起头来,用胳膊搂着洁舲的脖子:“洁舲阿姨,你不会离开我们的, 是不是?”
“是啊!”洁舲笑着答,闻着小女孩身上那种混合了爽身粉和香皂的味道。
“是啊!”张嫂笑着接口:“人家洁舲阿姨守着你,一辈子不嫁人呢!”说完,她奔 去照顾小中中了。
洁舲笑了笑,摇摇头,把毛笔套了起来,盖好砚台。然后,她拉着小珊珊,去自己 的浴室,帮她洗了手脸。浴室中,早有为珊珊准备的梳洗用具,她又监督她刷好牙。然 后,带回卧室里,她开始细心的给珊珊梳头发,孩子有一头软软细细、略带棕色的长发, 这发质完全遗传自她母亲,遗传学实在是很好玩的事,珊珊像宝鹃,中中就完全是秦非 的再版。
她刚父给珊珊换好衣服,弄清爽了。小中中满脸稚气冲了进来,手里紧抓着一撮生 的菠菜,正往嘴里塞去,边塞边喊:“我是大力水手!我是大力水手!嗬噜噜噜噜…  ”他学着大力水手怪叫,张嫂气急败坏的跟在后面喊:“中中!不能吃呀!是生的呀!有 毒的呀… ”
洁舲捉住了中中,从他嘴里挖出那生菠菜来,五岁的小中中不服气的瞪大了眼睛, 问:“为什么大力水手可以吃生菠菜,我不能吃生菠菜?”
“因为大力水手是画出来的人,你是真的人!”洁舲一本正经的说,用手捏捏他胖呼 呼的小胳膊:“你瞧,你是肉做的,不是电视机里的,是不是?”
中中很严肃的想了想,也捏捏自己的胳膊,同意了。
“是!”他说:“我是真人,我不是假人!”他心甘情愿的放弃了那撮生菠菜。
“唉!”张嫂摇着头。“也只有你拿他们两个有办法!一早上就吵了个没完。秦医生 昨天半夜还出诊,我看,准把他们吵醒了。”
“他们起来了吗?”洁舲低声问。
“还没有呢!”
“那么,”洁舲悄声说:“我带两个孩子去国父纪念馆散散步,回来吃早饭!”
“你弄得了中中吗?”张嫂有些担心。
“放心吧!”
于是,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出了忠孝东路的新仁大厦。秦非白天在医院里上班, 晚上自己还开业,半夜也常常要出诊,总是那么忙,宝鹃就跟着忙。两个孩子,自然而 然就和洁舲亲热起来了。可是,中中实在是个淘气极了的孩子,他永远有些问不完的问 题:“洁舲阿姨,为什么姐姐是长头发,我是短头发?”
“因为姐姐是女生,你是男生!”
“为什么女生是长头发,男生是短头发?”
“因为这样才分得出来呀!”
“为什么要分得出来?”“这……”洁舲技穷了,可是,她知道,绝不能在中中面前 表现出技穷来,否则他更没完没了。
“因为,如果分不出来,你就和女生一样,要穿裙子,只许玩洋娃娃,不许玩手枪, 你要玩洋娃娃吗?”
“不要!”中中非常男儿气概。“我不要玩洋娃娃!我要玩手枪,我长大了要当警察!”
中中最佩服警察,认为那一身制服,佩着枪,简直威武极了。好,问题总算告一段 落。他们走到国父纪念馆前,很多人在那广场上晨跑、做体操,和打太极拳。也有些早 起的父母带着孩子全家在散步。洁舲在喷水池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珊珊亲切的倚偎着 她。在他们身边,有位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车内躺着个胖小子,那母亲正低哼着一 支催眠曲:“小宝贝快快睡觉,小鸟儿都已归巢,花园里和牧场上,蜜蜂儿不再吵闹…… 小宝贝快快睡觉……”
洁舲有些神思恍惚起来。中中跑开了,和几个他同龄的孩子玩了起来。一会儿,珊 珊也跑开了,和另一个女孩比赛踢毽子,她踢呀踢的,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的,裙角 在晨风中飞扬。洁舲看着看着,眼底没有了珊珊,没有了中中……
她的思绪飘得好远,飘进了一个迷离而模糊的世界里。那世界中也有男孩,也有女 孩,也有催眠曲……只是没有画面,画面是空白的。那世界是无色无光无声的,那世界 是带着某种痛楚对她紧紧压迫过来,包围过来的,那世界是个茧,是个挣脱不开的茧, 牢牢的拴住了她的灵魂,禁锢了她某种属于“幸福”的意识……她沉在那世界中,不知道 时间过去了多久。
然后,她听到珊珊的一声惊呼:“洁舲阿姨,中中掉到水池里去了!”
她惊跳起来,慌忙回头去看,一眼看到中中浑身湿淋淋的,正若无其事的爬在水池 的水泥边缘上,双手平举,一脚跷得老高,金鸡独立的站着,像在表演特技似的。她大 惊,问:“中中,你在做什么?”
“吹干!”中中简捷的回答。“我在吹风!把衣服吹干!”
他的话才说完,特技表演就失灵了,那水池边缘又滑又高,他的身子一个不平衡, 整个人就从上面倒栽葱般摔了下去。洁舲惊叫着扑过去,已来不及了,只听到“咚”的好 大一声响,孩子的额头直撞到池边的水泥地上。洁舲慌忙把中中一把抱起来,吓得声音 都发抖了:“中中,你怎样了?中中,你怎样了?”
中中一声也不响,八成摔昏了。洁舲手忙脚乱的去检查孩子的头,中中左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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