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个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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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个天堂-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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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但是,她显然比先前更依恋我了。她不允许我离开她一步,我拉屎撒尿她都要跟着,而且还时不时地要抓住我的衣服。她这个样子,更像我的女儿,永远长不大的女儿。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是我的老婆。把婚床刚铺好的时候,我忍不住又脱光了她。我发现,那种时候,她忽然就长大了,像一个老婆了,如果说她是一朵花,花的表面是稚嫩的、脆弱的,花蕾深处却是老辣的、精密的,又老辣又精密。 
天黑前我们吃了些野果子,没过多久就饿了。我点燃松枝,来到树底下,用石头打树梢,就有很多麻雀冲着光亮扑下来,我让小天鹅举着火把,我脱下衣服满地打麻雀,不大工夫就捕获了二十几只麻雀,然后把所有的麻雀用泥一裹,再把一个个圆滑的泥疙瘩塞进篝火里。渐渐地,我们就闻见了浓浓的肉香味,等到每一个泥疙瘩都烤干了,用树枝从火里面拨出来,敲破,把烤干的泥掰开,麻雀不仅熟透了,而且没一根毛,毛和泥粘在一起,跟着泥,自然地脱落了。我把第一个肥肥的麻雀给了小天鹅,她拿在手上不敢吃,等我先吃,我撕了根腿子,放进嘴里,连骨头带肉都吃了,于是,她也开始吃。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脸,把她的半个脸染黑了,她都不知道。她真的像一个孩子了。 
后半夜天阴了,云层越积越厚,我担心马上来一场大雨,好在云层很快又散开了,云层的裂缝中,天空瓦蓝瓦蓝,让我一下子放心了。我竟然在小天鹅的怀里睡着了,我不知道睡着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反正,我是被她摇醒的。她缩着身子,全身抖得厉害。我以为她是冷成这样的,我看见篝火也快灭了。我打算下去添火,她又急急地推了我一把,这次我听见了最想听最想听的声音。是的,正是鸡叫! 
是齐齐的两声鸡叫!在很近的地方,在低处! 
没错,两只公鸡在齐声报晓,声音很苍老很用力,有种愤世嫉俗的味道,似乎要把一个沉沉的重物掀起来。这个重物压在它们身上已经整整一晚上了,它们正齐心协力地要把它掀起来,终于就掀起来一角,露出了窄窄的缝隙。可是叫声一停,重物重新压下来,于是,两只公鸡不得不用更大的力量和更深的底气,三番五次地叫着,每叫一次,夜色的浓度就减弱一点,每叫一次四周的树影就清晰一点。 
“好人,咱们有救了!”我喊。可是,我的好人,她却藏在我身后,还用指头塞住耳朵,全身抖得更厉害了。我回过身,抱住她的头。我知道她为什么紧张!我没有告诉过她,我们将去哪儿?我没有给她讲过我曾经遇见过蝴蝶和蝴蝶一家。我相信她现在听不进任何故事。那么,在这远离人烟的大森林里,在大半夜,在篝火边,突然听见这么近这么真的鸡叫,当然要紧张的。一个麻风病人就更有可能紧张了。于是,我拍打着她,对她说:“宝贝,别紧张,这山背后有一家人呢!是解放前躲进山里的,是三个麻风病人,天一亮咱们就去找他们,他们肯定会收留咱们的。”不知道她是否听懂了,她身子还在抖,表情很可怜,借着篝火的微光看上去,她的脸,她的表情像躲在草丛中的一只松鼠,又可怜又可爱,又天真又精灵。我突然有一种特别特别强烈的感觉:她不是小天鹅,也不是顾婷娥,她是另一个女人,是老天爷故意把小天鹅和顾婷娥打乱,中和而成的另一个女人,是老天爷特意给我创造的另一个女人,是我这样一个男人刚能消受得起的一个女人!   
蝴蝶谷(1)   
我顺嘴给我们的天堂起了个名字,叫蝴蝶谷。因为,这儿有一种蝴蝶,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是大叔和大妈给女儿起名为蝴蝶的原因。 
天亮之后我们很快就找到了蝴蝶谷。昨天我们其实一直在谷周围转来转去。早晨,冲着鸡叫的方向找过去,很快就找见了我上次差点摔下去的悬崖。我站在崖顶向下喊:“大叔,我回来了。”连喊几声,底下终于有人答应,是蝴蝶的声音:“大哥,是你吗?”我答:“蝴蝶,是我,快上来接我!”蝴蝶的声音有些异样:“你等着大哥,我就上去了!”听见蝴蝶的声音时,我的嗓子眼有些发堵,心里也慌慌的。我回过身,看见小天鹅背对着我坐在草丛里,正用手掌紧紧地压着两只耳朵。我悄悄过去,轻轻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没想到把她吓着了,她怪声尖叫着,甩着头,缩着脖子,身子似乎缩小了一半,她身前的小公马被她吓得直立起来,长嘶不已。我蹲在她身后,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想起了上次她看见一条蛇时那种惊恐的样子。而刚才,她的尖叫和她的模样,比那次强烈得多。因此,我猜测她现在最怕的可能不是蛇蝎鬼怪,而是人,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怕到了过敏的程度。我把她拉起来,对她说:“咱们马上就有家了!”没多久就看见蝴蝶一个人上来了。蝴蝶身着一袭白衣,这令我感到奇怪。这时小天鹅已经躲在我的身后了,我把她拉出来,指着蝴蝶说:“你看,那个人,我认识,你别怕!”小天鹅只看了一眼,就重新藏在我身后了,把脸紧紧贴在我脊背上,我只好不去理她,等蝴蝶渐渐走近。蝴蝶当然看见我身后藏着个人,我笑着给她介绍:“蝴蝶,这是你嫂子,受了点惊吓,怕见人。” 
“大哥,我妈死了。”蝴蝶说。 
“噢,我猜着了。”我答。 
蝴蝶站在那儿,自顾自地哭了起来。 
“你爸呢?”我问。 
“我爸病倒了,也快死了。”她说。 
蝴蝶干脆坐在地上,放开嗓门哭起来。我要向她走去,小天鹅拽住我不让我走,像小时候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样,我怎么转身,都抓不住她。于是,我说:“蝴蝶,听大哥的话,别哭了,过来看看你嫂子。”蝴蝶又哭了两三声,就不哭了,起身向我和小天鹅走来。一袭白衣的蝴蝶,真的让我想像着一只白蝴蝶翩翩飞来的样子。蝴蝶眼睛红红的,拉住小天鹅的胳膊,说:“嫂子,我看你漂亮吗?”小天鹅的头更用力地贴着我脊背,像个十足的孩子,比孩子还像孩子!蝴蝶扑哧一声笑了,我也笑了。安静了一会儿,我回过头说:“小天鹅,要不咱们上马回麻风院吧!”她答:“不!”我又说:“那就回韬河县城吧?”她还是那个字:“不!”我完全用大人哄孩子的口气说:“哪儿都不去?就这么站着,把地站塌了怎么办?”这种有些饶舌的问题,她拒绝回答,沉默不语。我想她现在既然是个孩子,我当然可以骗骗她了,我说:“你抬头看看蝴蝶,你看她长得跟蝴蝶一模一样!”她终于上当了,我的脊背终于轻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蝴蝶,然后重新埋下头,不过,这次不像先前那么用力了。我给蝴蝶挤了挤眼睛,蝴蝶再一次拉拉她的胳膊,说:“嫂子,咱们走吧,我带你去看蝴蝶,好多好多的蝴蝶。”她静悄悄地站着,似乎动心了。蝴蝶再一次拉她,她就放开我,跟着蝴蝶走了。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担忧地看着我。我牵上小公马,背上药箱,快快跟了过去。蝴蝶盯着小天鹅的戏服说:“嫂子的衣服好漂亮。” 
在我离开的当天,大妈就上吊了。明摆着,她相信自己死了,蝴蝶父女就没负担了,就有决心跟我走了。而大叔把大妈埋了之后,就一病不起,至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幸亏我带来了药箱,里面有一些常用药,还有一些麻风病的专用药。我戴上听诊器,开始检查大叔的病情,我下决心一定要让大叔活过来。可是,大叔的心跳已经十分微弱,情况危急。我也顺便检查了大叔的麻风症状,腋窝、脚掌、背部等处已经深度溃烂,臭气逼人。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病人,身上溃烂成这样,躺在硬硬的炕上,会喊叫个不停,光疼都会疼死的。而麻风病人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知道疼和痒了。大叔的麻风病原本已经到了晚期,大湾麻风院里病情最坏的那些病人也比他强许多,活着已算奇迹,再加上老伴自杀,悲伤过度,身体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了,能否救活他,我的信心大减。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动作尽可能缓慢,富有耐心,而这是做给蝴蝶看的。她一直跪在我旁边,两个大眼睛又好奇又哀伤地盯着我手上的每一个动作。而小天鹅,蹲在我的另一侧,无声地倚在我身上,还紧紧地捂着鼻子和嘴。我感叹,我杜仲,现在多么像两个女儿的父亲呀!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姐姐懵懂,妹妹单纯!我分不清,上帝这是在惩罚我还是在奖赏我?反正,我觉得,我的命运实在太奇妙了,这些天,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不过,接下来,估计一切都会平静下来,我将会平平静静地做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的两个孩子很有可能还会给我生下一大堆孩子!到那时候,我真的就成国君了,成一国之君了!等我磨蹭够了,也幻想够了,才缓缓取下听诊器,蝴蝶立即哭出声来,问:“大哥,我爸不会死吧?”我答:“不会的,你放心!”我从药箱里翻找出一些药片,无非是氨苯砜阿斯匹林之类,给大叔喂进之后,我们又用温水给大叔擦洗了身子,我不嫌脏不嫌累的样子,一定让蝴蝶很受感动,蝴蝶一直泪汪汪的。而我心里想的是,让大叔走得干净些吧。   
蝴蝶谷(2)   
“看蝴蝶去,看蝴蝶去!”小天鹅没忘记蝴蝶的许诺,拉着她要去看蝴蝶。我说:“你们两个去吧,我留下守着大叔。”小天鹅不依,非常固执地要我同去。于是我和蝴蝶各抓着小天鹅的一只手,向真正的蝴蝶谷走去。在林子里走了好大工夫,开始上山,穿过半山腰一大片刺槐林到了向阳的那一面山坡上时,突然感到气流暖融融的,山风比刚才小多了。蝴蝶指了指坡下,说:“看那个小湖。”我们一齐看去,看见了那个半圆的明晃晃的小湖,在阳光下像几十只天鹅拥卧在一起,没有波纹,也没有响动。向小湖走去时眼前飞过一个黑黑的东西,在阳光下,折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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