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赵锦绣低着嗓子回答。
门内人又问:“可有凭证?”
“丢手绢。”赵锦绣又回答,这一出口,自己也是笑了。当初,那看门的门房老伯非得要求整个暗号,赵锦绣一时想不出,只想到许华晨的丢手绢事件,便随口胡诌了这“丢手绢”作为暗号。
果然,那门房老伯听到这暗号,立马拉开大门,惊喜地提着灯笼一瞧,却是一愣,颇为狐疑地问:“姑娘,你是?”
赵锦绣呵呵一笑,闪身进了门里,小声说:“张伯,你眼神越来越差了。”
“公子?你是?”张伯一边关门,一边打量,很是激动。
赵锦绣被他瞧得不好意思,立马抬袖掩面,咳嗽一声,道:“一个人在外走,扮作男子总是方便些。”
张伯连连说是,尔后,却又担忧起来,啊呀呀一阵,道:“公子怎么大半夜在外面走?你可不知桑国换了天么?三天后,听说锦王又要大婚。这几日,令州都不得安宁。前阵子啊,还传得沸沸扬扬,说锦王被刺,全城戒严,买个菜都被抓去盘问好久。而今,又是这番……,”
赵锦绣听得这张怕说话,有些不乐意,沉声道:“休论国事。”
张怕连声应答。赵锦绣也懒得理会他,只是吩咐:“我的事,你还须保密,不然我在外行商都不方便。赚不到钱,我们这一家子人都得喝西北风。”
“许公子。小的不是一个不懂事的人。
”张怕将内门也关好,院里的狗听得人来,汪汪直叫。
赵锦绣皱皱眉头,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间去。不一会儿,门外,便有几个女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像是在门外推搡着,最后还是一位年长的婆子在房外,小声问:“公子,可需送宵夜来?”
赵锦绣靠在躺椅上休息,便懒懒地说:“不必。你且弄些热水,我沐浴一番即可。”
那婆子得了令,屋外几人嘀嘀咕咕一番,便都一并去准备了。
这府里的几个丫鬟婆子其实都是苦命人。昔年,被赵锦绣买下来,又有月钱与她们,这府邸里平时打理一下,赵锦绣也不常住,她们更是比别家自由得多。所以,这几个丫鬟婆子自然也将赵锦绣当作亲人。如今听闻她回来,倒是睡下的也纷纷爬起来。
赵锦绣躺了一会儿,站起身,将屋内的灯火点亮,拉开衣柜,找出白衣春衫,月牙白的袍子,又扒拉出几件亵衣,以及大氅斗篷。外间便有婆子低喊:“公子,水准备好了。”
“下去休息吧,明早不用准备早饭。本公子还有事,一会儿就走。”赵锦绣漫不经心地说。
那边的丫鬟婆子又窃窃几句,明显带着失望语气。尔后,几人纷纷退出去。
她们也是很知趣,历来知晓自家主子沐浴不喜欢人伺候。
赵锦绣待她们都走远,这才转过屏风,到外间沐浴更衣。尔后又收拾细软,拿了几套干净的男装打成包裹。这才,站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慢腾腾地磨墨,一边磨一边想:真是奇怪,今夜真是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人背脊发凉。
待磨好墨,铺开洁白的清江白,蘸饱墨水,挥毫泼墨。写得却还是那一首“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这是许华晨最喜欢的一首,赵锦绣也是极其喜欢。赵锦绣一气呵成,写完这一首,将毛笔一掷,看了看铜壶刻漏,便吩咐门外站的婆子,道:“去让张伯套马车,送我去东门。”
那婆子应声去,不一会儿,便回来说马车已套好。
赵锦绣再次穿回男装,白衣折扇,丝带束发,清雅俊秀的容颜,便是那名满天下的凤楼三公子。
张怕提着灯笼一瞧,刻着嘴笑,道:“公子,好生俊俏。这会儿,真的要出门?还在宵禁啊。”
赵锦绣点点头,道:“有重要的生意,要第一时间出城。还有,你尽管驾车,我有上头的派司文书。”
张伯如释重负,笑呵呵道:“那就好。公子这时间算得刚刚好,这会儿赶马车过去,正好出城。”
他说着,甩了一响鞭子,马车一路向令州东门去。
一路上的盘查自不必说,待这马车颠颠簸簸来到东门。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候,可东门却是灯火通明,隐隐似乎有喧闹声。
“公子,像是出什么事了,不甚太平啊,要不,打到回府么?”马车外的张伯紧张地问道。
赵锦绣撩开帘子一看,那灯火通明处,值守的士兵像是比往常多了许多。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难道桑骏并没有被放倒?
第二卷 第九十二章 东门前的顿悟
令州盆地,微雨的暮春凌晨,本应明亮起来的天空,却依然黑着。
令州东门内,灯火通明,士兵们严阵以待,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令州城又出了翻天的大事。
东门之内,十来辆马车等待着城门洞开,这些都是早行的商人,一般都会在城门洞开,立马出城。
赵锦绣的马车也混杂在其中。陆陆续续的又有几辆马车咕噜噜前来,停在旁边。车上人也是嘀嘀咕咕私语,议论着今早的不同寻常。
果然,是昨晚才这般部署的。照理说,昨夜,桑骏的接任典礼很顺利,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增派这么多的兵力在这城门口。
除非桑骏有大的动作,或者压根儿就是设计在考验即将成为他的皇后的这个女人。
赵锦绣想到此,眉头一蹙,心不由得一紧。
张伯见赵锦绣没有回答他,不由得又出声提醒:“公子,这事不对啊。看样子会查得很严格。你女扮男装,怕是会有误会啊。”
“无妨,静观其变。”赵锦绣打断张伯的话,这话语虽然还很平静,她心里却是越发乱了。
这会儿,赵锦绣仔细回想这一夜,实施得无比顺利的逃亡计划。从头到尾一步步掠过,这不想不要紧,一想,却是让赵锦绣惊出一身的冷汗,后悔得直想抹脖子。
心中不由得责备:赵锦绣啊赵锦绣,枉你平素里自认为谨慎,看得到大局。这一次居然部署了漏洞百出的局,且自己还不自知。
先不说李卿然到底是谁的人,就姑且算那“醉梦”,桑骏并不知情。但容先生的身份却很明了,他就是桑骏的人,而这一次,是桑骏让他来为自己看病,那么,事后。他自然会向桑骏汇报看病的情况,包括自己说了什么话,开了什么药,桑骏都必然知道。
就凭桑骏的心思,以及他怀疑一切的态度,能不对自己拿这药起疑心?
其次,桑骏的功夫自己是见识过的。荆城林府内,与萧元辉、林景松的对战,锦河上与楚江南一战,以及前几日受重伤毒发的情况下,拉弓齐发几箭,还有在西苑正厅扮作桑林时,也是重伤之下挡住方程的击杀。
他的武功深不可刻,怎么会在进入西厢房时,不能知晓自己藏了人在床底?
第三,那杯酒里放着容先生给的药,虽然酒与药都是花香的气味,但到底还是有些微的差别,而身为权贵之家,见惯尔虞我作的桑骏,怎么会这么大意,轻而易举地就饮下去?
那么,桑骏根本就知道自己的计划,饮下那杯酒,只是配合自己,是在看口口声声说维护着他的女人,到底值得不值得他倾其所有吧。
赵锦绣一条条仔细分析,身子越发冰凉,不由得轻轻放下马车帘子,靠着马车壁,轻叹一声,露出一抹苦笑。
原来自己的步步为营,在桑骏眼里,不过是可笑的过家家;而自己满心欢喜、洋洋得意激动,也不过是可笑的愚蠢罢了。
或许在他眼里,赵锦绣不过是上帝眼中的蝼蚁,所作的每件事,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独自衡量着吧。
赵锦觉得自己像是可笑的孙悟空,一直奋力地翻筋斗,以为可以赢过如来佛,却不知那般的奋力,到最后,不过连人家的手掌心都没有逃出。
赵锦绣觉得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颓然闭上眼,听着周围挨得近的几辆马车里,也是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纷纷在说当前时局真是人心惶惶,不知帝后大婚之后会不会好一些。
有人在说:“应该会好一些吧。我有一个弟弟是锦王府的卫戍,据说,锦王对王妃那可是真的好。当晚,一群秀女被杀掉,却只剩王妃一人。而今,锦王政务繁忙,都还亲自过问王妃的起居饮食呢。”
“是吗?不是说咱们的王视女子如衣服。后院养了三千美姬么?”另一个浑厚的男声压低声音问。
先前那人低语道:“你不知吧?据说过几日大婚,锦王怕王妃累着,连礼仪都不让她学。”
“呀?那不会让人笑话么?”又有一年轻的女子低语,加入谈话行列。
“笑话?据说锦王登基为帝,会亲自抱着皇后去拜天地的。那是锦王啊,谁敢笑话?”先前那人语气中透着得意,仿若锦王是他的亲戚。
尔后,便是几人不相信,却又伴着羡慕的争论。
赵锦绣靠着车壁,听着这些讨论,轻笑一声。回首与桑骏的点滴。
诚然,在这个视女人如衣服牛马的年代,他堂堂锦王,为自己的破例已经够多。在方陵涧下厨,替自己描眉,背着自己在山路上走。来到锦王府,作为堂堂锦王,就算她是林希,萧月国的传奇少将军又如何?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便就要了,何须要顾虑那么多?可是,他却是忍了。她赵锦绣也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对男女之间的事,总是知晓的。
他如此尊重一个女子,也算是爱吧。所以,自己也有片刻的混乱,想就那么不管不顾与他走下去。于是在那小楼里,才问了那么傻一个问题,得到那么悲凉的答案。
自己到底不是林希。耶便自己就真的是林希,他到底只是一个权贵男人,生性多疑,即使是深爱林希,在关键时刻,该利用她也会毫不手软。
所以,当初在他的深情里片刻迷茫后,赵锦绣预见到自己若是跟着他最后不是与之反目成仇,就是成为他附属的玩偶,在后宫之中,被他的女人尔虞我诈地算计到死。
这不是赵锦绣要的生活,这男人更不是赵锦绣要的男人。
可是如今,本以为一切天衣无缝,自由的曙光就在眼前,但却发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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