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话里，我们聊了彼此这几年来的际遇和心情，她现在在家乡的一所职业学校教英文，生活很平静，她还说她准备考研了，已经报了名，正在复习。而我则告诉她我有多么想她，告诉她我当年对她的感情，告诉她我那时候有多么心痛。我正说着，隐约中，仿佛听到她在电话里小声地回了一句：
“对不起……”
“嗯？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她随即岔开话题。
记得她当年说过，她最讨厌说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而如今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让我感觉格外厚重，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4年了，又岂是这样一句话能化解的。
在电话里，我再次告诉她，这次我一定要去见她，不管结果如何，我希望对自己来说是个解脱。而她，也出人意料地痛快答应了，答应见我，也答应了我到那天去机场接我。她的痛快反倒令我有些落寞，当年她拒绝见我的时候说过，是怕万一见到我之后听我一通“胡说”就改变主意，改变离开我的决心，因为她那时其实也并没有想好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我；而如今，她的痛快正说明了她现在已经不存在那样的顾虑了，说明她已经不再会改变主意了，更说明了她的心里已经彻底没有了我的位置。
我说：“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好的话，要不然就领你男朋友一起来吧，我不介意。”但她告诉我，她男朋友现在在北京上学，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回去，她们平时也是很少见面的。听她这么一说，我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还给我讲了她和现在的男朋友的一些事，我在电话这头静静地听着。她说，她任教的那所职业学校有几个成人班，她男朋友曾经是她的学生，比她小两岁。就因为这个，她家里并不同意她们交往，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因为“和他在一起，感觉特别踏实，他的勇气让我感觉到他很在乎我。”
长谈的最后，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希望下辈子是棵植物，哪怕是一朵小花。它的一生即使只是一个短暂的夏天，只要幸福地开过，也就足够了。”
我知道，她这句话是在说爱情，对我来说，那个“幸福的夏天”已经永远留在四年前了，而对她来说，那个“幸福的夏天”才刚刚开始；陪我度过那个“夏天”的是她，而将陪她度过“夏天”的却并不是我，而是她现在的男朋友、以后的丈夫。
看得出，她这朵“小花”现在很幸福。
三十
三十
之后的几天，我就一直在为这次迟到太久的见面酝酿情绪，每天反复在电脑里播放着那首《漂洋过海来看你》：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地来看你，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为了这个遗憾，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记忆它总是慢慢地累积，在我心中无法抹去，为了你的承诺，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当年怎么样也无法体会这首歌里的意境，而如今再听，一下就懂了。于是我反复地听，直到听得泪流满面。我决定，一定要把这首歌唱给丹丹听。
而自从那晚的长谈后，丹丹对我也不再一如既往地冷漠，时不时主动发短信过来。并且在第二天跟我说，为了考研，她从现在开始打算每天复习到深夜两点，但怕挺不住睡着了，所以让我如果有空的话，这几天每天晚上12点钟给她打个电话，聊上十分钟，然后再学。
我自然大喜过望，每天如约打电话过去，而说是聊十分钟，但经常不由自主地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一聊完，她就说困了，而我也劝她别太辛苦，干脆睡觉得了。于是，这个“叫醒”电话，反而成了催眠电话。
通过几天的电话沟通，感觉她还是没有变，经常还是会有些小任性，不大能听进去我的一些合理化建议。而我在每次通话的时候，都会有种4年前，她初去大连时的感觉，那时候我也是每晚尽量抽时间打电话给她，为她排遣初到陌生环境的寂寞。真的已经过去4年这么久了吗？一点感觉也没有。
在电话里，我跟杨馨说：“我要把那首《漂洋过海来看你》唱给你，因为——我就要漂洋过海地去看你了。”而她则无厘头地回了一句：“哪有什么洋啊？”把我打击得够戗！
终于，在这样的等待与盼望中，定下的去看她的日期很快就到了。16日，我先是回到老家，跟家里人说公司休年假。然后买了去杨馨家乡的往返机票——17日的第一班飞机过去，18日的最后一班回来。
虽然是第一班，但这条航线的飞机也要下午才起飞。17日上午我在家里发短信问她，需要我带点什么东西吗？而她则说，因为她们那个小城没有肯德基店，所以想让我带点肯德基的吃的过去。
唉，这个丫头！还是傻得那么可爱。
去机场前，我先跑到肯德基店里，买了一大包吃的，由于怕凉了，我特意把它们放到背包的最底层。
然而，中国的民航真是操蛋！到机场后被告之，飞机又晚点了，原定下午两点的飞机延迟到四点。我忙发短信给杨馨，告诉她先不用这么早出来接我了，等我上飞机前再通知她。
就这样在机场里又熬过两个小时，总算可以起程了。在飞机上，我的MP3里一首接一首放着事先下载、最近常听的和我这次的情绪极度吻合的歌，除了那首《漂洋过海来看你》，还有邱泽的《你知道我爱你》（你的每个呼吸都让我心动，你的一颦一笑都让我颤抖，远方的你可知我在想你，不管有多少时空阻隔我都不停息……你对我说今生若不能一起，我愿意开始等你，直到我们永不分离……你知道我爱你真心真意，你知道我永远都不放弃，这人世间纷纷扰扰，只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袁惟仁的《恋曲LA》（还记得那年在LA的机场，你捧着一束鲜花清纯的模样，在入境大厅不停地望，怕我的出现消失在你身旁……爱情的地图究竟是怎么样……你就是我的天堂……爱情的幻灭原来才是成长……）、优客李林的《认错》（一个人走在傍晚七点的台北City，等着心痛就像黑夜一样地来临……怎么才能让我告诉你我不愿意，教彼此都在孤独里忍住伤心，我又怎么告诉你我还爱你，是我自己错误的决定……）范玮琪的《当时》（从第一场电影到最后一封信，开始你是个姓名，后来你是个背影……但我不要忘记，那样做太刻意，就让当时的惊喜持续一辈子的心情……我也不要再见你，害怕我不能自已，就让你当时为我的美丽，你离去成为一种惟一。）……总之，都是些伤心绝望到极点的情歌。
听着这些歌，想着当年情，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然而，飞机落地的刹那，我的心却忽然平静下来。直到往外走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仔细想想现在的她应该是什么样子，而现在的我们又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我发了条短信：“我出来了，正往外走。”
她立刻回道：“我在门口。”
由于她的家乡离我的家乡并不算太远，一共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航程，此时刚刚下午5点。但东北的十月中旬已经有了冬天的影子，天气寒冷不说，白昼也早已变短了许多，5点天色就已经有些暗了。
我边往外走边费劲地四处张望，幸好她们家乡这个小城市的机场人并不多，我很快便看到她远远地站在门口摆弄手机。今天的天气大概只有不到十度，杨馨穿了一件羽绒衣，斜挎着个包，仍旧是与当年一样的马尾辫，刘海细细密密地洒下来，半遮着额头，一双大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我屏住呼吸，径直走过去，她一抬头，看见了我，然后微微一笑。
多年以前的分开，来不及吻别，多年以后的再见，也没有拥抱，一切都那么自然，没有任何煽情的桥段，
我回以微笑，然后说：
“等久了吧？”
“没有，我也才来一会。走吧。”
没有说更多的话，也没有在重逢的机场作更长的停留，我们并排走了出去，一切就仿佛当年我去学校找她时一样。
由于天色已晚，上了车，我们直奔她为我事先订好的在她教课学校附近的一家宾馆。一路上，直到住进宾馆安顿好，我们都没有说太多话。突然我想起包里的肯德基，于是赶快拿出来，用手摸了摸，由于航班延误，已经凉了。但她并不介意，立刻兴高采烈地吃了起来，还叫我一起品尝。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那样啊。”我调侃她。
“你不也是吗，也没什么变化啊，还是那样像个长毛怪。嘻嘻。”她反驳我。
“这些都是垃圾食品，我这几年只吃过两次，都是跟你一起。”
“我就爱吃这些垃圾食品啊。我还想过，等有机会在我们这开一家肯德基分店呢。”
我们就这样边吃边聊，就像商量好一样，聊的都是一些浮皮潦草的话题，谁也没有率先触及当年的事，就仿佛这4年根本不存在一样，一切更像我们当年在动物园里的那些轻松对白。
我们把这些东西当作晚餐。一起吃完了东西，她提议去打乒乓球，于是我们走出宾馆，她领我找了一家附近的球馆。乒乓球是我极其喜爱的一个运动项目，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她也会打，没想到，一试之下，发现她竟然打得也很好，令我吃惊不小。
“你什么时候练的啊？打得不错啊。”中间休息的时候我问她。
“我以前上学时就会啊，都说你不了解我了，连我会打乒乓球都不知道。我都知道你喜欢打。”
“那没听你提过啊。”
“你那时候那么忙，哪有空陪我玩啊。成天让你给我打个电话都没空，还打球呢！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我还爱看足球呢，你知道吗？那时候你每次去体育场采访足球，我都想跟着去，但就怕影响你工作，从来都没敢提过，就想着有一天你良心发现主动领我去呢，谁知道你一次也没良心发现过，气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