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中错 作者:[法国]梅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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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中错 作者:[法国]梅里美-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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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停在她住的房子门口。达尔西忙着帮她整理好肩上的披肩,把她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好。
车门打开以后,他用最恭敬的神气把手伸给她,可是朱莉朝前一冲就下了车,并没有扶他的
手。——“夫人,我请求您允许,”他深深地鞠着躬说,“允许我再来向您请安。”
    “再见!”朱莉用窒息的声音说。达尔西重新登上马车,叫车夫驶向他的住处,同时像
一个对当天过得很满意的男人那样吹着口哨。

十三
    一回到单身男子房间,达尔西马上换上一件土耳其睡衣,脚上套上拖鞋,用拉塔基亚烟
草装满了一只长烟斗,这只烟斗的管子是用波斯尼亚①的野樱桃木造成,用白色的琥珀做的
烟嘴。他坐在一张垫褥隆起、外有皮套子的大沙发椅上,头向后仰,细细品味着烟草的滋
味。有人会奇怪,在这种时刻,他也许应该作诗意的梦想。为什么他却在作这种庸俗的事?
我会回答,对于梦想来说,一支好烟斗如果不是必要的,也是最有用的;要享受一种幸福,
必须把这种幸福同另一种幸福联系起来。我有一个朋友,是非常讲究享受的人,他每次打开
情妇给他的信,总要先把领带解下来,如果是冬天,还把火炉弄旺,然后躺在一张舒适的长
沙发躺椅上,开始看情书。    
  ①波斯尼亚,现属南斯拉夫。

 
    “老实说,”达尔西对自己说,“我如果听从蒂勒尔的劝告,买了一个希腊女奴带到巴
黎来,那我就是最大的傻瓜了。真的,这就像我的朋友哈勒布-埃方迪所说的那样,把无花
果带到大马士革来。感谢上帝!我不在的时候文明已经大踏步前进了,看起来严正的风纪并
没有发展到极端的地步……这个可怜的夏韦尔尼!……哈!哈!如果我几年前相当有钱的
话,我会娶了朱莉,那么今天晚上也许就是夏韦尔尼送她回家了。将来我结了婚,我一定叫
人经常察看我妻子的马车,省得她跌落在沟壕里时要有游侠骑士来救她……好吧,重复一下
看我们该做些什么吧。总的说来,她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女人,很聪明,如果我不是像目前这
个年龄,那我一定会想这全在于我有非凡的价值!……啊!我的非凡的价值!……唉!唉!
也许再过一个月,我的价值就降到那位留着小胡子的先生的水平了……见鬼!我真希望我十
分喜爱的小纳斯塔丝亚能读能写,而且能同上等人谈话,因为我相信她是唯一爱过我的女
人……可怜的姑娘!……”他的烟斗熄灭了,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

十四
    德·夏韦尔尼夫人回到住处以后,使出浑身气力,才能够用自然的态度对她的贴身女仆
说,她不需要她,她可以走了。女仆一走出去,朱莉马上一头扑到床上,开始嘤嘤啜泣,现
在她独自一个人,不像达尔西在跟前的时候她要强行抑制,她哭得伤心万分。
    黑夜肯定对精神上的创伤有很大的影响,如同对肉体上的痛苦一样。黑夜给一切都蒙上
一层阴森森的色调,在白天本来是无所谓或者甚至是欢乐的形象,到了夜晚就能使我们不安
或者苦恼,就像幽灵只能在黑暗中才有力量一样。到了黑夜,思想似乎加强了活动,而理智
则丧失了控制力。内心似乎有憧憧鬼影使我们惊惶,使我们害怕,而没有力量排除使我们恐
怖的原因。或者冷静地研究一下现实。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可怜的朱莉躺在床上,衣服半裹着,内心起伏不停,一会儿热度高得
烫手,一会儿又冷得打战,听见木器稍为发出一点响声就哆嗦,而且清楚地听得出自己心跳
的声音。她对自己的处境只保留着模糊的烦恼,她拼命去找寻烦恼的原因却找不到。然后,
对这个不祥夜晚的回忆一下子像闪电一样迅速地从她的心头掠过,同时唤醒了十分猛烈和尖
锐的痛苦,就像已经结疤的创口又被烧红的烙铁烫伤一样。
    有时她对灯凝视,盯着火焰的晃动看得出了神,直到泪水涌满了她的眼眶,看不清楚火
光为止。她不知道眼泪为什么要涌上来。“为什么有这许多眼泪,”她问自己,“啊!我的
贞操已经受到污损了!”
    有时她计算床帷一共有多少穗子,可是她总不能记住那个数字。“这种疯狂的行为到底
是什么呢?”她想,“疯狂的行为?——是的,因为一小时以前我像一个下贱的妓女那样献
身给一个我所不了解的男人。”
    她目光呆滞,望着挂钟的指针,内心焦躁不安,仿佛一个囚犯眼看着受刑时刻越来越近
一样。突然,挂钟响了。“3个小时以前……”她惊跳起来,哆嗦着说,“我跟他在一起,
我的贞操受到污损了!”
    她整个晚上就在这种热病似的骚扰中度过。天亮的时候,她打开窗户,清晨新鲜而寒冷
的空气使她感觉轻松一点。她俯身倚在面向花园的窗户栏杆上,带着一种快感呼吸寒冷的空
气。她的混乱的思想逐步消失。现在不是不可名状的苦恼和神经昏乱在搅扰她,而是极度的
绝望,然而同前者比较起来,后者还算是一种休息。
    必须拿定一个主意。于是她拼命思索她要做些什么。她连想也没有想要再见一见达尔
西。她觉得这样做根本不可能;她见到他会把她羞死。她应该离开巴黎,否则再过两天巴黎
人人都会用手指指着她。她母亲在尼斯,她要到尼斯找她母亲,把一切都告诉她;等到她在
母亲怀里把心事尽情倾吐以后,她只剩下一件事要做,就是在意大利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旅
行的人们找不到的地方,单独一个人住在那里,不久就死在那里。
    这个决心下了以后,她觉得平静下来了。她坐在窗户对面的一张小桌子旁边,双手捧着
头,嘤嘤啜泣,可是这一次没有任何痛苦。最后,疲劳和乏力战胜了她,她睡着了,或者
说,她在大约一个小时内停止了思索。
    寒热使她战栗而醒。天气已经改变,天空变成灰色,一阵刺骨的细雨宣告这一天将是又
冷又潮湿。朱莉打铃叫女仆进来。——“我母亲生病了,”她对女仆说,“我得马上动身去
尼斯。你给我收拾一个箱子,我想过一个钟头就动身。”
    “可是,太太,您怎样了?您不是病了吗?……太太,您没有睡过觉!”贴身女仆惊叫
起来,她的女主人变化的样子使她既诧异又惊吓。
    “我想动身,”朱莉用不耐烦的口气说,“我一定要动身。
    给我准备一个箱子。”
    在我们现代的文明社会,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还要护照,还要
打包袱,带着大包小包,为许多麻烦的准备工作操心,到头来使你旅行的兴趣索然。可是朱
莉心情焦急,她把这些必要的缓慢过程大大地缩短了。她在每个房间进进出出,亲手帮助收
拾行李,乱七八糟地把许多帽子和袍子堆放在一起,而通常她对待这些东西是比较仔细的。
可是她这样作反而耽搁了她的仆役们,并不能帮他们做得快一点。
    “太太想必已经通知过老爷了?”贴身女仆怯生生地问。
    朱莉不回答,取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两句话:“我的母亲在尼斯生病。我到她那儿
去。”她把那张纸摺成四面,可是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在上面写下地址。
    正在作动身准备时,一个仆人走进来。“德·夏托福尔先生,”他说,“想问太太能不
能接见他;同时还有另一位先生来了,这位先生我不认识,这是他的名片。”
    她一看,名片上是:“厄·达尔西,大使馆秘书。”她几乎喊了出来。“我谁都不
见!”她嚷着,“跟他们说我病了。不要说我要离开。”她不能解释为什么夏托福尔和达尔
西会在同一时间来看她;她心烦意乱,居然肯定达尔西已经选定夏托福尔做他的知心密友。
其实他们同时到来的原因再简单也没有。他们抱着相同的动机到来,在门口相遇,在彼此十
分冷淡地相互行了一个礼以后,就低声咒骂对方活见鬼。
    听了仆人的回答以后,他们一起走下楼梯,更加冷淡地互相又行了一个礼,然后两人各
朝一个方向走开了。
    夏托福尔注意德·夏韦尔尼夫人对达尔西特别感兴趣,从这时起,他就憎恨达尔西。另
一方面,达尔西自夸为面相家,却没有注意到夏托福尔的尴尬和不快的神气,没有能够得出
他爱朱莉的结论;不过,作为外交家,他事先就从坏处着想,他很轻率地得出结论说朱莉对
夏托福尔也很有情意。
    “这个奇怪的卖弄风情的女人,”他走出来时心里想,“她不想同时接见我们,怕的是
要像《恨世者》①那样来一次解释……可是我刚才真是傻瓜,我不会找个借口留下来,让那
个浮夸的年轻家伙先走么?毫无疑问,只要我等他转过身去,我会立刻得到接见,因为我肯
定比他占便宜,我是新鲜货。”    
  ①莫里哀的喜剧《恨世者》里,卖弄风情的女人色里曼纳同两个男人阿尔赛斯特以
及奥龙特同时要好,以致发生冲突。

 
    他想着想着,停止了脚步,接着他又往回走,后来他又走进德·夏韦尔尼夫人的公馆。
夏托福尔也回来观察他好几次,这时他又走回来,在离开不远的地方来回监视他。
    仆人瞧见达尔西回来十分惊讶,达尔西对他说,他有一个口信忘记告诉他的女主人,那
是一位太太委托他转告德·夏韦尔尼夫人的一件十分紧急的事。达尔西想起朱莉懂得英语,
他用铅笔在他的名片上写上:“请原凉,拟询问一下何时可将土耳其画集请德·夏韦尔尼夫
人过目①。”他把名片交给仆人,说他等候回音。    
  ①这句话原文是英文。

 
    这个回音拖了很长时间才来。最后仆人怯生生地回来了。
    “太太,”他说,“刚才身体不舒服,现在还病得很厉害,不能够回答您。”这一切只
经过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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