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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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13-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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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便说一句,他实在不像个经营这种软性的牛奶生意的人。哪怕他当屠户或酒商,他那模样也够凶了。
  那年轻的女仆声音低了下去,从她嘴唇的动作来看,我觉得她好像想小声说欠款马上就会安排好了。
  “我对你实说吧,”那送奶人托起她的下巴,逼视着她说道,“你喜欢牛奶吗?”
  “是的,我喜欢,”她答道。
  “那好,”送奶人答道,“你明天就没有了。你听见了吗?
  明天你连一滴牛奶也没有了。”
  我觉得,今天仍有牛奶的希望使她大体上安心了。送奶人忿忿地向她摇头以后松开了她的下巴,气冲冲地打开罐,按往常的量往那家的瓶里倒。倒完后,他嘟哝着走开了,又在第二家门前像池愤似地用高嗓门发出他那一行的吆喝声。
  “特拉德尔先生住在这里吗?”这时我问道。
  一个神秘兮兮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发出应答声“是的。”于是那年轻女仆说“是的”。
  “他在家吗?”我问道。
  那个神秘兮兮的声音再次予以肯定答复,于是那女仆又加以响应。我就走进那住宅,依那女仆指点走上楼梯。经过客厅后门时,我觉得有道神秘兮兮的目光在打量我,大概这目光是属于那神秘兮兮的声音了。
  我走到楼梯顶时——这幢房子只有两层楼——特拉德尔已在楼梯口迎接我了。他见了我很高兴,极诚恳地欢迎我进他的卧室。卧室在房子的前部,虽然没多少家俱却也十分整洁。我看出,这是他唯一的房间,因为房里有张沙发床,鞋油刷子和鞋油与书为伍——在书架最上一层的一本词典后面。他的桌子被文件遮住了,他正穿着一件旧上衣在那儿兢兢业业做事。我知道,在我坐下来时,并没东张西望,可我什么都看见了,连他的瓷墨水瓶上一个教堂的风景画也看见了——这是我在和米考伯一起生活时养成的一种本领。他巧用心思,重新打扮他的衣柜和放他的靴子、刮脸杯等,这就又特别让我记起,还是那一个特拉德尔,曾用写字纸做成洞来捕苍蝇,并用种种值得纪念的手工艺术品来安慰受虐待的自己。
  在卧室的一个角落里,有件什么东西被一大块白布整整齐齐盖着。我猜不出那是什么。
  “特拉德尔,”我坐下后又握住他手说。“看到你我真高兴。”
  “我看到你很高兴,科波菲尔,”他接着说。“我看到你实在很高兴。因为在伊力巷相遇时,我看到你就开心得不得了,也相信你看到我就开心得不得了,所以我给你的是这个地址,而不是在律师公寓的那个地址。”
  “哦,你有律师公寓吗?”我说道。
  “嘿,我有一个房间加一条过道的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一个文书,特拉德尔答道。“另有三个人和我合伙租了一套律师公寓——看着像那么回事,我们也把那个文书分了,我每星期付他半克朗。
  他一边这么解释,一边微笑,我觉着那微笑中包含了他旧日的质朴,善良、温顺,以及不幸。
  “我通常不把这里的地址告诉别人,科波菲尔,你知道,”特拉德尔说道,“并不是因为我有丝毫傲气,只因为那些来见我的人不会愿意上这里来。对我自己而言,我尚在这世界上继续与困难抗争,如果我还装模作样,未免太可笑了。”
  “你正在学法律,华特布鲁克先生告诉我的,”我说道。
  “嘿,是的,”特拉德尔不断搓着手慢慢说道,“我正在学法律。事实上我拖了好久才开始学它。这是订约以后又过了些日子了,不过那一百镑的学费很压人的呀。很压人的呀!”
  特拉德尔像要被拔掉一个牙那么退缩地说道。
  “特拉德尔,我坐在这里看你时,你知道我忍不住在想什么吗?”我问他道。
  “不知道,”他说道。
  “你过去常穿的那身天蓝色的衣服。”
  “啊,当然!”特拉德尔笑着叫了起来。“紧包着腿和胳膊,你知道吧?”唉呀“好哇!那日子挺快活,是不是?”
  “我想,如果我们的校长不虐待我们任何人,那日子会更快活,”我答道。
  “也许是那样吧,”特拉德尔说道。“不过,唉哟,那时有许多趣事呢。你记得寝室里的那些夜晚吗?我们常吃夜宵的那些时候?我们常讲的故事?哈,哈,哈!你还记得为了麦尔先生我哭而挨棍子的事吗?老克里克尔!我倒想见见他呢!”
  “他对你很坏呢,特拉德尔,”我愤愤地说;他那高兴劲令我觉得好像见他挨打就是昨天的事。
  “你那么认为吗?”特拉德尔马上说道。“真的吗?也许是的,有点儿。但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老克里克尔!”
  “那时你是由一个叔叔抚养吗?”我问道。
  “当然是的!”特拉德尔说道。“我经常要给他写信的那人。可总也没写成,啊!哈,哈,哈!是的,当时我有一个叔父。
  我离开学校后不久,他就死了。”
  “真的!”
  “是呀。他是一个歇了业的——你怎么称呼!——布贩子——布商——曾立我为他的继承人。可我长大了,他又不喜欢我了。”
  “你说的当真?”我说道。他那么镇定地说,我以为他还有什么解释。
  “哦,真的,科波菲尔!我说的是真话,”特拉德尔答道。
  “这是件不幸的事,可他压根不喜欢我。他说我一点也不如他希望的那样,所以他和他的女管家结婚了。”
  “那你怎么办呢?”我问道。
  “我没任何特别的行动,”特拉德尔说道。“我和他们住在一起,等着被打发到社会上去;一直住到他的痛风竟不幸进了他脏腑而他咽气,于是她就嫁了个年轻人,这下我无依无靠了,才算结束了。
  “说到底,特拉德尔,你得了点什么没有?”
  “哦,有的!”特拉德尔说道。“我得了五十镑。我一直没学会任何技能,一开始我不知如何是好。不过,靠了一位专家之子的帮助——这人在萨伦学校住过,叫劳列尔的,鼻子朝一边歪。你记得他吗?”
  “不记得。那人没和我一起住过;我在那儿时,所有人的鼻子都是正的。”
  “那也没关系,”特拉德尔说道。“靠了他帮助,我开始抄写法律文件了。但那不够糊口;后来我开始为他们记叙案件,作摘要,以及诸如此类的事。因为我是一个埋头苦干的家伙,科波菲尔,我已学会怎么全力以赴干那些事了。得!所以我想学法律,因此把那五十镑剩下的一点用光了。不过,劳列尔把我介绍给一两家事务所,其中一个便是华特布鲁克先生的,我找到不少事干。我也侥幸认得一个出版界人士,他在编一种百科全书。他给我些活干;事实上,”他盯着桌子说道,“我现在就是为他工作。我编纂书什么的并不差,科波菲尔,”特拉德尔还是用他那一贯愉快亲切的神气说道,“不过,我缺乏创造力,一点也没有。我相信,再没有任何年轻人比我还缺少创造力了。”
  似乎特拉德尔期待我对这一当然事实予以承认,我就点头了;他怀着还是那样百折不挠地忍耐力——我无法用更好的叙述了——照先前那样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一点一点,靠省吃俭用,我终于凑起了那一百镑,”特拉德尔说道;“感谢老天,总算付清——虽然——虽然那当然是,”特拉德尔好像又被拔掉了一颗牙似地退缩着说道,“压力很大的。我仍然靠我说过的那份工作生活,我希望,有一天能跟一家报纸联系上;而那家报纸就会成为我的幸运起源。喏,科波菲尔,你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长着人人都喜欢的一张脸,看到你是那么高兴,我也就什么都不瞒你了。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订婚了。”
  订婚了!哦,朵拉!
  “她是位牧师的女儿,”特拉德尔说道,“十个中的一个,住在德文,是的!”他见我不由自主看那墨水瓶上的风景,便说道。“就是那个教堂!你朝这儿看,向左,在这门的外边,”他顺着墨水瓶往下指着说道,“就在我笔点处,坐落着那房子——你懂了,正对着教堂。”
  他详尽说明这一切时的那快乐在当时不能为我完全领会,因为我当时自私的思想,正在勾画斯宾罗先生的住宅和花园。
  “她是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孩!”特拉德尔说道,“比我稍年长一点,却是最可爱的女孩!我对你说过我要出城吗?我去过那里了。我走着去,又走着回,度过了最有趣的时光!我相信,从订婚到结婚,我们还要等很长时间,不过我们的格言是:等待和希望!我们总这么说,‘等待和希望’,我们时时这么说。她肯等我,科波菲尔,等到六十岁,等到你说出的任何年岁!”
  特拉德尔得意地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把手放在我先前说过的那块白布上。
  “不过,我们已向家庭生活迈出了第一步。不错,我们已迈出了第一步。我们应该一步一步地走。这儿,”他骄傲又小心地揭开那布,“有两件最先买下的家具。这是一个花盆和一个架子,是她亲自挑买的。你把它放在一个客厅的窗上”特拉德尔略往后退退,满怀赞叹地欣赏着说道,“种上一株花,于是——于是你就看吧!这张带云石面的小圆桌圆周有二英尺十英寸,我买的。你会放上一本书,你知道,当有什么人和他太太爱你或你太太,也许要有个地方放上一杯茶,——于是——于是你再来看吧!”特拉德尔说道。“这是件令人赞叹的工艺品——像石头一样坚固呢!”
  我对这两件东西大加称赞,然后特拉德尔把那块白布像先前揭开时那么小心地蒙上去。
  “在用具方面这并不很多,”特拉德尔说道,“不过毕竟有一些了。桌布、枕套这类东西最让我气馁,科波菲尔。铁制用品——蜡烛盒、烤架,这类必需用品也如此——因为这些东西很贵,越来越贵。不过,‘等待和希望’!我敢说,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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