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会说话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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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会说话的猪-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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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着他彷惶地伫立在站台,最后一个登上公共汽车,永远找不到座位,孤零零地站立着离开。也可能他认为你并没有注意着他,于是他偶尔会叫一次的士,在拐过街角到达不远处的城市公园时,他会说停下,然后他就默默地隐入近旁书店的人群中。

    若是有幸拜访他的私生活,你也可能恰巧碰到他的眼泪,在他独居的阳台上,你看到他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中。你过去拍他的肩膀,回过头来,这个男人会像个受惊的兔子。在这一瞬,你可能因为自己偷窥了一个男人的隐私而欣喜,但这暴露的私秘马上又成为了他谈资的一部分。他会说这是他的某一个回忆,那个回忆是关于某一个作品的,小说,散文,诗歌,甚至是他不可能完成的一段爱情。他可以在一霎那讲出无数个遮掩的理由。

    这一切都来源于他对生活的态度。你如果是个心细的人,借此机会观察他的房间,墙角的一大堆五花八门的杂志说明他具有广泛的兴趣,一个容量不大的书柜塞得满满的,但他又很少读书,随手一翻就扔下。一台电脑始终亮着,摸一摸感觉到烫手。你若问打开几天了,他会说忘记了。你说关了吧,接着他马上就会关掉。仿佛这与他无关,生活中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是下意识中完成的,但没有任何具体明确的意义,无需要经过思考。在你们相处的过程中,你可以随时掌握主动,问他各种问题而不须担心会受到拒绝或遭遇尴尬。

    即便他不回答,他也会主动展现给你新鲜的另一面。他会对你讲心中的许多事情,比如你留给他的印象。但你无法保证这些话的真假,因为他从不说任何人的坏话,在这短暂的一刻,他表现出了世故或油滑。兴许你还能从中瞧出点什么,忧虑,或者疲惫,在他被世俗摆布的过程中,你惊心于他的不堪重负。而你在他的面孔之上,看到的永远是一副落魄孤寂的表情,但在你们谈话的时候,他总是偶尔一笑。他不和你谈他的小说,他的计划,他的未来的某一个设计,他的过去的某一个阶段。因为他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总是被动的,他对生活充满了厌倦。

    (2)记忆

    他这样给记忆下了定义:那些快乐的、悲伤的、试图遗忘却倔强地跟随着从未放手的每一个片断,它们化成了人生的碎片环绕在你的身边。若是你仍然能够看见并体味到它们,这说明故事依然在继续,记忆并没有消散,它转变了存在的方式。你的生命是多个空间,因此你总是痛苦的。

    你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关于哲学和心理的书藉,这些书放在他常停留的地方,书桌,电脑旁,床头,甚至是沙发的垫子下、茶几的底层托盘中。他对自己无时无刻都充满了怀疑,所以他不得不经常陷入过去,试图找出答案。但他的作品却如此钟情于小说,那虚幻的世界垄断了他的创作,你可以解释为这是他在逃避现实社会,你也可以哂笑而过。

    总之,你遇到了一位经常沉浸于记忆中的男人,他被动地与你交往,并不真心诚意。或许他懂得关注别人的心事,但他只是擅长揉碎整合到他的过去中,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生出幻觉,开始写小说。你们的交往也因此增添了一些古怪的色彩。如果你爱他,你不能忍受他的孤独和自闭,于是你不久便离开。如果你是他的朋友、同事、上司、下级,你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

    从此你痛恨直觉主义,不相信这是现实,你跟他渐渐冷淡,但又经常想起。他给你的记忆添加了一份礼物,他化做了你生命中的碎片,那么这个男人他便是真实存在着,他向着自己的人生顶峰又前进了一步。他每登上一个台阶,便回头思量。你看到的是他回头的印记。你不可能触摸到他深深怀望的童年,或者逝去的每一天。

    昨天的二十年就像是钉子,不但可以钉住这个男人,而他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如此惦恋过去。我们何尝不都是记忆的弃儿,生存在昨天与明天的夹缝里,我们了解到的今天是并不真实的,它永远在变化前进。我们无法细细体味,它就已经化为回忆。我们如果倒退一步,它仍然是将来,不可感知。你抓住了他的手,让血脉在你的手心里跳动,你接触到他的苦闷,他对某一段记忆的清晰的回映画面,他的童年,那不可言说的现实的秘密,也许你同时也恢复了清醒。因为我们总是生活在记忆的责难之中,在走向死亡的道路上,我们慢慢地在逐渐丧失一部分人性。

    这样,他给你的印象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你发现他的颓废和落寞总是开放在低处,在我们俯首皆是的地方。但若要去抚平伤口,我们却根本无法穿越这岁月的墙壁。

    (3)写作

    有关于这本书:如果你把写作当成一种讲述的桥梁,你跟你自己的某一部分记忆在说话,你捉摸生活的意义,生存的真相。你借此来思考爱情、人生,已出现和未出现的各种现象,你便发现写作对于你自己来讲是微不足道的,它不能影响你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细节,但它的确又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通过写作你找到了说话和辨解的理由,你可以冠冕堂皇地跟自个儿交流,甚至你还可以自恋。在此基础上,孤独便具有了快乐的意义,在孤独的状态中,你以编织故事、改变现实、顺从或反抗为乐。

    你在他的小说里感觉到了苦闷、抵抗和荒涎的字眼,无处发泄的情感令你迅速地逃逸。但是不久你又回来。你保准挤出五分钟时间,细细地读过几段,哪怕你是为了找出几个错字,几个不规则的标点,用以嘲笑和揶揄,这全因为你对他的反感和痛恨。你不能忍受有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小说中拒绝提到爱情,于是爱情变成了你们交谈的主题。

    你想象他曾经路过清冷无人的地铁站,听过流浪者孤独的音乐,也许他还去过人满为患、精神迷失的酒巴或迪厅。在那里,他亦是东张西望,永远在寻找,永远找不到。你们在行为上相通的,但凑巧没有相遇,若你是那个他找寻中的女孩,你便被命运的波涛推来推去,一直朝向他相反的方向。你们生活在各自的轨道,遵循某种固定的程序,一生不会相撞。

    你也可以设想他受过某种伤害,童年时期或是就在昨天,熟识的朋友或是陌生人,他掉入了生活的陷井,从此开始厌世,开始写作。他恋上了咖啡和失眠,经常悄悄远行,但他又滴酒不沾,在喧嚣的尘世中保持着清醒。但你看着他用完午餐,然后生出了汹涌无限的倦意,仿佛清醒和疲惫都是与生俱来的,不可以拒绝和推却。和他一样,你也常以这个理由宽衣解带,试图入梦,然而你们的眼睛未能闭上,因为有许多个彩色的泡沫依然在面前飘荡。

    在写作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爱,却捕获不到它的意义,只有拒绝和逃避才能给他一个继续寻找的理由。他沉沦于小说和虚构的现实世界,心灵获得了充实而快乐的空间,但身体就此成为无用之物。他觉得这比真实的现实更具有活力。无论那是荒缪、还是悲伤的,痛苦总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写作不能改变现实,它是我们生活中的调剂,在不停的戏谑中,而他也确实感觉到了生存的快感和心理上的成就。

    为了爱、或友谊,你可以和他在小说的状态中交谈,你游走于他创造的飞翔的世界里,在文字间,你可能爱上他并与之产生火热炽烈的情感。在他文字的终端,你寻到了一种升华生命的方式,尽管并不浪漫,但他的心灵终归得到了解脱。可你无法想像他的内心世界,在劳苦的思考中,竟然保持了永远纯真的完整形状。

    于是你无法爱他。
第一章
    小说正文

    ■献给那处不毛之地:

    我坚信,它是为热爱这个世界的人而设立,如果你没有付出过爱,你便不可能得到它的爱护,那是我们的美妙幻想之终点。愿我的舅舅生活在那里,至始至终能够笑口常开,并如愿造出第一架结实的飞机,带他飞往更高的地方。

    ——林中小舞

    第一部分:传说

    一(引子)

    很多年以前有一个村庄,没有名称,没有来历。我的爷爷王理想,以前游历四方,靠卖糖葫芦为生,去过许多地方。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误打误撞地进了这个村子。当时,这里还只有二百户人家,靠着一座城市和一座无名大山,山上有马匪,山下有娼妓,除了村外的一条大桥通往那座城市之外,他们与世隔绝,过着孤独的生活。其实跟那座城市,他们也常无关联,只是隔河相望。我的爷爷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罗哩罗嗦,不知道叫它什么好。我说,干脆就称它为理想村吧。为了叙述方便,小说里边的名称,爷爷就全以我的建议为准。

    我的母亲吉小柔,是一个热爱幻想的女人,经常无缘无故地看到许多“天外来客”。我不知道她看见的这些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她既然说看到了,并且热切地讲给我听,那我就相信,因为我还是小孩子。她从理想村嫁过来已经有十五年了,还没有完全去掉这个怪毛病。她常常无缘无故地从半夜惊醒,对父亲说窗外有许多晃来晃去、手中举着死羊头、脖子里挂着黑色珍珠的野人;对我说厕所的墙外蹲着一条断了脖子的黑狗,如果我表示不同意见,驳斥她的幻觉,她就生气地非要拉我起床,一起到墙外验证。为了让全家人都相信在夜里有莫明其妙的脚步声活动在房子四周,她强迫父亲和我都不要睡觉,每天子夜十二点,她就拍打床铺,唤我们起床。结果是,当黎明时分太阳要升起的时候,她不得不揉着通红的眼睛,在我们的怨气中重新睡下。

    她也常常充满愤恨地提起我的舅舅吉米,那个不可一世让人讨厌的疯子,认为是他毁掉了自己的生活,一遍又一遍,在嘴里说着埋怨、痛苦和忏悔的话。

    由此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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