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红叶的声音已慢慢地低下去。
当我再睁开眼时，红叶已睡去。她嘴角微翘，一脸的幸福。
窗外，月儿已不在窗棂，脱了窗的那方天地后不知走去了哪里，能看见的，只有透过窗泻下的银。
月光清冷，如水覆地。
第十二章 谁是哭泣的眼睛。
红叶，夜晚是有魔力的，它让人们更接近自己的心。
红叶，在今夜，我第一次认真思考我们三人的关系，思考着我对林、以及你对林还有林对你我的感情。
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是喜欢林的。大概，就是和你同时。
林第一天转学来便同时进入了我们俩的视线，因为林，他与我们所见过的任何男生都不同。
于是你开始在意我同他一样洁白的衣裳；我会在意你对他绽开的那一朵微笑。
其实你是希望能和他单独一起的吧？但我是你的“换帖”，所以你对他说“我们三个一起玩吧”，而不是“我们做好朋友吧”。谢谢你，红叶，你总是不会忘记要带上我。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红叶，我了解你会比你了解我要多得多。
我知道，林和我，对你来说是同样重要的。
我当然也知道这种重要又有什么不同。那是因为，林和你，对我来说也是同样重要的。
我所不知道的是，我和你，在林心中，到底谁比较重要。
林在故事里说：如果爱情的本质是专一，那么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林还说：如果人生的圆满只允许由两个半圆来组成，那么剩下的那个半圆又该何去何从？
红叶，如果你也有在读林的故事，那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会把故事里的三角顺延到我们之间的三角？
如果会，那你觉得谁是哭泣的眼睛？谁是苍白的手？
林来的第一个秋天，我朝天空伸出了双手——是我自己挣开了林的手的。而红叶，那时你牵起了他的手。
初中时总有那么多男生堵在校门口等你，红叶，你大概和我一样不会忘记，林各自分给我们的那只手的温度和力道。
当然，你也不会忘记我们中学时代你在林的后座上的裙角飞扬。红叶，你为什么总学不会骑车，一骑就摔？我想，个中的道理林未必就是全然不知。
红叶，还记得你编的花环吗？初三的那次郊游，你扯了两枝迎春，编两个花环，一个给我，一个给林。你说，我们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要永远做彼此最好的朋友。其实林的那个花环是不同的对不对？所以最后花环我还是让你和林来戴，说像我那时说的，王子不需要两个，而公主一定是穿裙子的。上初中起，我便再没穿过裙子了。你们，才是公主和王子。
我也不会忘记分班后每次林到我们班来玩时你会变得晶亮的眼眸。
还有高三那些林帮你补习的日子。在我去参加竞赛前辅导课程的那段时间，你在林的辅导下功课突飞猛进；而林，他那枝那么烂的笔，能够在现在写着这么不错的小说故事，应该也是在那时受了不少你的影响吧？
你问我，你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红叶，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剩下的，该是我来做些什么。
对不起红叶，我明明知道你喜欢林却还是喜欢上他。
更糟的是我从不承认自己的喜欢，也不承认自己看到了你的喜欢。
我老是自私地选择逃避，逃避面对现实。
我总是刻意地去忘却，假装忘却。
我太自私。
这么自私的我已被惩罚过了。
那天，我看见了。
竞赛考试那天，题答得出乎意料地顺，最后我提前二十分钟交卷。那么重要的考试，你们和老师都不会想到我会提早交卷吧？我不过是希望可以参加你们最后一天的补习，因为第二天就是高考了。
课室的门虚掩着，我听到你说：
“林，我喜欢你！”
“如果我能跟你们考上同一所学校，你就和我交往好吗？”
我并不是故意去看的，门缝很宽，足够让已经走到门边的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你抱住了林。
林并没有推开你。
抱歉，那时我真的有在希望林会推开你。你也知道，林一直都对我很好，宠我、疼我，我不过也是平凡的女孩，会希望得到白马王子的爱。尽管我心里也知道，对剃着板寸头，只穿T恤牛仔的我，林只可能是拿了当妹妹在看，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在想，也许林多少是有点喜欢我的。
林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你的背。
那时我在想，我的眼睛显然还不够近视，如果够了，我就不会看到那一幕了。
林选了你。
这是个很明白的答案，也是理所当然的答案。这本是我早就想到了的答案，我却一直逃避，不去想，不管不顾地硬插在你们之间，当自己全不知情，骗你们，骗自己。
高考的那几天，我脑中总在晃着你的那句“交往”，集中不了精神。
我太任性，于是天罚。
它将我同你们隔开，不让我念你们都在的大学。
红叶，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到你哭我就没有正视自己的勇气，总是选择忽略和逃避。
其实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很勤力地往返于两校，每周都来找你和林，我其实是害怕，害怕你们太久不见我而把我忘记。
这样过着，又是两年。
那天，你过生日。
我听你说过生日便立马烫了嘴，我怎么可能不被烫到？明明你我生日都还未到。你我的生日都在夏季，你在夏初，我在夏中。你从小不爱过生日，因为你着恼于生日愿望从来不灵，所以你不过它。所有的同辈，只有我知道你的生日而已，连林也不知。因为你不过生日，我们三人从来都没有帮谁过过生日。
而你说你过生日。
红叶，我怎么可能不被烫到？
大概，你的生日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吧？
如果我没记错，其实那天是林14年前转校来到我们身边的日子。
你的愿望是什么？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你们马上就会正式拍拖了。
到了这时我却仍是逃避，我装痴扮傻。我怕见你们的甜甜蜜蜜，宁愿窝在泡泡里也不要来找你们。我就这样窝在自己的世界里逃避。
红叶，这些并不全是为了林，也因为你。其实我一直是那个把手伸到天空中去的我，恐慌于你牵了林的手离开。我怕林离开，更怕的是你们两个都离开。只留下我。如果只留下我，那漫天的礼物还有什么意义？
可你们总会牵着手离开的。那次林会回身递手给我，而这次，我知道，即使林再递手过来我也绝不该再牵着了。但我真的舍不得啊。
我知道，林在我自己表态前那只手是一定会递过来的。
林虽然喜欢欺侮我，其实他却是一个十足的大好人。
他善良，也敏感。
他不会不懂你的心，也许也察觉了我的。
当林说要写小说时，我并不如何在意，不过是同以往好多时候一样借故在向你们撒娇而已。直到我看到了他故事里的三角，看到男主角在抱住了那个女配角后的一声轻叹。我何尝不明白，那是林的难以割舍，只是无关爱情。
从那后我不再看林的小说了，我怕看到小说里摊开的现实真相。真相摆在面前，我拒绝接收。我告诉自己，那些，我都不知道，从未想起。
其实说到底，今天会再翻开看他后面的部分，又何尝不是一种不死心。
哭泣的眼睛是谁？苍白的手是谁？
哭泣的是配角，她或许曾开朗，但更多时候，开朗不过是她的面具；
苍白的是主角，她的手因为珍惜而苍白，因为小心翼翼而瘦小。
任何故事，男主角都不会爱上女配角。
红叶，我早说过，谁都看得出来，你是那个女一号的现实范本。
如果不是他的故事，如果不是你的泪，我想，我永远也下不了决心做我早该做的事。
我依然不想失去你们，依然害怕被你们摒弃在外。
你牵着林的手走开，我恐慌，我怕你们扔下我，所以我想说我可以用我最宝贝的礼物来换，后来的那片叶子，我就把它送了给林。到现在仍是，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来换我们之间的铁三角。
只除了你的悲伤。
在伤到你之前，我总是下不定决心。事情早就想得明明白白，我偏就难舍却林转头朝向我的笑脸，无法忘怀他那伸过来的手。因为我没有做我该做的事情，所以才会有你今日的眼泪。红叶，对不起。
对不起。
人这一生，有些东西即使再舍不得，也要舍去。
红叶，你我的友情，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但我对你，远不止本能那么多。所以我才会比你懂我更懂你。
所以我才愿意舍去难以舍弃的东西。
游戏人生或许不知道到底是眼睛重要还是手重要，但林其实却是懂的。因为，配角永不会是被主角爱的那个，不是吗？
林，你不用苦恼，感情当然是专一的，不过是你的善良让你无法选择。
林，你不用担心，剩下的那个半圆，总会有它自己的去处。
窗外，天空泛出了鱼肚白，我闭上眼，轻轻地说：
“红叶，等你再睁开眼，就不会再有让你哭泣的事情了。”
第十三章 咫尺，却已天涯。
做了一个泡泡的梦。
这里是个只有灰白两色的墓地。
我一个人在墓地里，低着头，努力地想看清楚前面墓碑上的字，但怎么样也看不清。
墓地里除了阴风扫过，除了不时的几声鸦叫，便只剩下我的呼吸声。
我努力地呼吸，以确定自己还活着。
有幽灵不停地从坟头飘出来，白浓浓地一团。它们时而聚集，时而在墓地内穿行，时而飘荡在我周围，时而穿过我的身体。
有时它们在说着些什么，我却一直都听不清。
太阳升起来了，墓地被一线线地照亮，那些白色的影子惨叫着躲回了坟里。
又只剩下我了。
墓地里只有阴惨惨的风，不时二三声的鸦叫，还有我自己拼命呼吸的声音。
太阳照在我身上，我却只觉得冷。
突然黑白的墓地里有了其它的颜色。
“筝，你在那里干什么！来吧！我们一块来玩吧！”红叶驾着一根树枝来了，她穿着绯色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