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整个社会的层面上，这也是建立一个更为和谐的社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我记得，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上，一位来自欧洲的学者兼第三部门（非营利部门）活动家曾经这样呼吁：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之复杂，需要政府、企业和第三部门通力合作，才能使这些问题得到解决。如果仅仅依靠某个部门的力量，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或者是第三部门，是不行的。这说明，在今天的世界上，人们在开始探讨一种途径，即通过政府、企业和社会间的合作，来共同面对和解决人类共同面临的一些问题。
问：应当说，企业和社会的紧张关系是从人类社会有了企业就开始存在了的。那么为什么在今天这个问题格外引起人们的重视？
孙：是的，只要有企业，有市场，企业与社会之间的这种紧张关系就开始出现。可以说，在工业化早期阶段，这种关系可能要比今天还要突出。因为工业化初期，也是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时期。我曾经查找过英国工业化初期的一些资料，发现当时也是假冒伪劣产品到处存在。那个时候，侵犯工人权益，使用童工的现象肯定要比现在严重，对环境的污染也要远远超过今天。
那么为什么今天这个问题显得格外突出呢？这里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消费者运动的压力。这里有一个标志，1983年，国际消费者组织联盟将每年的3月15日定为“国际消费者权益日”，这是有形的消费者运动蓬勃发展的开端。人们在解释消费者运动的时候，一个经常听到的提法就是，“从消费者的立场出发，向企业提出要求和进行批评，并采取相应有效的保护措施与行动，就是消费者运动。”
消费者运动不仅仅是保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同时也意味着消费者对公司行为的影响力在增加。事实上，企业对社会责任的重视，就是与消费者运动分不开的。比如大家都知道的博帕尔毒气泄露事件，导致6000多人死亡。而肇事者联合碳化物公司的社会形象也受到极大的损害，其销售额从发生事故前一年的99亿美元降至事故发生后八年的48亿美元。而埃克森石油公司巴尔德斯号油轮将110万桶石油溢入阿拉斯加威廉王子湾；造成灾难性的工业事故，也使埃克森石油公司为此付出的代价几乎达到10亿美元。这都是和消费者的反应有直接关系的。这两次事件，促使化学工业中的跨国公司开始自行订立自愿的主动计划；例如“负责小心”计划等；开始重视企业的社会责任。还有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运动鞋厂商耐克和锐步，这两家公司因为在亚洲一些合同承包商在劳工方面的做法而遭受消费者运动的批评。当时一些关注劳工权益和消费者权益的民间组织呼吁消费者向这些厂商发信，表达他们的不满，并敦促他们关注承包商的生产程序和工人的劳工权益。结果，在这些压力之下，公司制订了新的生产守则。
当然，这当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背景，就是跨国公司在全球的扩张。正因为如此，我们看到，凡是在讨论公司社会责任问题的时候，都往往与全球化和全球性的社会不平等等问题联系在一起。有人就更明确地认为，在制订公司社会责任守则方面，主要推动力是来自全球化所造成的日益不平等现象。在这个背景下，那些跨国公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世界各地扩张着，而扩张所到之处，往往是与跨国公司形成鲜明对照的贫穷和落后。而跨国公司本身往往也在起着扩大这种不平等的作用。面对从极端落后地区所获取的极为丰厚的利润；使得企业界内外人士越来越要求公司遵循一套普遍公认的社会准则。甚至还有这样的情形，有的跨国公司在规模上比一个国家的政府还大，经济能量超过一个国家的财政，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其承担某些社会责任就是必然的。
问：那么，从公司本身来说，如何形成重视社会责任的动力机制？换言之，如何使对社会责任的关注真正成为公司治理的一部分？
孙：从目前的情况看，推动公司社会责任运动，主要是两股力量。一股力量是来自企业或商界的外部，比如联合国及其机构、世界银行、OECD及亚洲发展银行等国际组织，有责任感的商业团体，退休基金经理，学者，非政府组织以及一些发挥带头作用的个人等。这方面的因素由于国际组织以其他非营利组织的积极推动而不断成长。而另一股重要力量，则是公司本身。现在一些有名的大型跨国公司都在努力倡导公司的社会责任。在公司内部形成重视或承诺社会责任的机制，从理论到实践上都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而且，这首先面临的就是社会责任与公司赢利目标的关系。著名的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就认为：“极少趋势；比公司主管人员除了为股东尽量赚钱之外应承担社会责任；更能彻底破坏自由社会本身的基础”。但他也承认；公平竞争是企业必须遵守的一条规则。他说；“企业的一项、也是惟一的社会责任是在比赛规则范围内增加利润；也就是说；无欺无诈地进行公开和自由的竞争”。但这是仅仅将眼光局限在公司本身。如果考虑到比公司范围更大的市场因素，结论就会大不相同。
访谈录公司的社会责任：消除企业与社会的紧张关系（2）
我觉得，要真正解决公司重视和承诺社会责任的问题，关键是要使公司对社会责任的承诺成为企业竞争力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样说似乎给人一种理想化或不切实际的印象，其实不然；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我们的市场能够成熟起来，我们的消费者能够成熟起来，那么，假如有两类公司，一类公司重视社会责任，尊重和保护员工的权益，具有良好的社会声誉，而另一类公司不重视社会责任，经常侵害员工的权益，社会声誉不好那么，哪一类企业在市场中会具有竞争力，不是就很清楚了吗？设在美国的企业社会责任促进会就指出：多项研究显示；能够平衡兼顾各个休戚相关方面例如管理部门、员工和顾客之间的利益的公司；其业务增长率是其他公司的4倍；就业增长率是其他公司的8倍。同时；这些研究发现；职业道德方面形象不佳可使公司的股票跌价至少6个月。
在这里，关键的问题是要使公司的社会责任与公司的赢利目标一致起来，而使两者一致起来的必要条件，就是来自外部的对公司经营活动的制约。这个外部一般讲的就是市场，如上述市场中的消费者运动等。
问：那么你认为，要使中国的企业能够更自觉地承诺社会责任，需要解决哪些问题？
孙：应当承认，在中国强调公司的社会责任有一些特殊的情况。有几个因素使得我们必须对公司的社会责任给予足够的重视。首先，近些年来，社会中的贫富悬殊现象不断严重，弱势群体的利益往往得不到尊重和保护，反而常常受到侵害，在一些企业中，侵犯工人合法权益的事情屡屡发生，社会矛盾不断激化，在这种情况下，缓解企业与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无疑是必要的。尽管我们不能说这就是企业的责任，但缓解甚至化解这种矛盾是需要政府、企业和社会共同努力和协调行动的。其次，在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过程中；由于客观调控机制的不完善不健全；企业的经营活动往往会带有某种不道德、不适应的印记，特别是在近些年来的国有企业转制过程中，瓜分国有资产这样的不公正手段，对企业经营者的资本积累和扩张往往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因此，在民间程度不同地存在“仇富”心态。对于这种心态，社会上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可以看得很清楚。这个因素也在强化着企业与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而通过对企业社会责任的承诺，可以对此起到一定程度的化解作用。再次，也许是更重要的，这也是提高企业竞争力的一个重要方面。在加入WTO之后，国内的企业会更多地与跨国公司在国内外市场上相遇。如果不重视企业的社会责任，就会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劣势。
从目前的情况看，在中国强调公司的社会责任，有几个问题是必须加以重视的。
第一，形成制约企业社会责任承诺的外部因素。如前所述，公司社会责任形成的初始动力来自于企业的外部而不是企业的内部，即社会消费者对企业行为的制约。但发达的消费者运动，从根本上来说是市民社会的产物。而在中国市民社会基础的缺乏，各种民间社会组织的不发达，使得真正的消费者运动很难形成制约企业行为的力量。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之下，真正履行社会责任的公司，得不到由于履行社会责任而在市场竞争力上所形成的优势，相反，履行社会责任只意味着经济上的代价。因此，在中国关键的一个问题是，通过发育制约企业行为的社会环境，形成使得企业愿意承诺和履行社会责任的机制和动力。
第二，提高社会对企业的信任程度。公司的社会责任涉及极为广泛的领域，但从中国实际情况来看，一个迫切的问题是重建社会和消费者对企业的信任。近些年来，假冒伪劣产品盛行，欺诈行为屡屡可见。在一些大宗消费中，如房地产市场上往往充满陷阱。在这个领域中的消费者在进行实际的消费时，不仅需要确实的需求和购买力，而且还要有相应的勇气和冒险精神。这些现象，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消费者对商家的信任，最终的结果是抑制了需求。因此，在中国目前情况下，公司社会责任的一个基本内容，就是通过规范企业的市场行为，重建社会或消费者对企业的信任。
第三，切实保护职工的合法权益。近些年来，有关劳资纠纷和劳资冲突的消息不断传来。从有关报道可以看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劳资冲突和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