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斜阳--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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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斜阳--琼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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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小姐,”亚沛的声音里有迁就,有祈求。“我们先出去,再慢慢研究看什么电影 好不好?” 

  访竹微笑起来,看样子,亚沛可不在乎看什么电影,他只在乎和访萍出去单独相处, 离开父母的监视。瞧,这就是人生!有时,她代父母悲哀,把孩子一个个一手捧大,再去 交给别人。一代一代,永远在做重复的事! 

  “问斜阳,”她喃喃自语:“你朝升暮落,为何重复?问斜阳,年年岁岁,你迎接了 多少英雄人物?又送走了多少英雄人物?”她笑了。这是在抄袭“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 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思想。你瞧,书不能看太多 ,它们会占据你的思想,让你不知不觉的受影响。她最近,那种“不满足感”大概就发生 在书看得太多吧!她的人生已够充实,那份婉转的恻然和“孤独”感从何而来?准是书看 得太多!她每次看书,都会把自己幻化为书中人物,为他们的笑而笑,为他们的哭而耶 

  访竹咬著笔尖,正沉思著,访萍忽然推开房门,一阵风般卷了进来,急匆匆的说: 

  “访竹,我要出去,你那件白色外套借给我穿好不好?你瞧,我穿了件粉红衣裳,总 不能配我那件咖啡色的外套吧?” 

  访竹点头。第一次发现大而化之的访萍,居然也会对衣服的“配色”要求起来了。怪 不得古人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句子,看样子,大局已定,亚沛毕竟打胜 了访萍学校里那些男生。“你自己拿,在衣橱里。” 

  访萍打开衣橱,拿出那件白外套。奇怪,年轻女孩都喜欢娇艳的颜色,偏偏访竹的衣 服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她把外套拎在手上,关上橱门。返身就预备跑出去,忽然,她停住 了,转头看访竹,灯下的访竹,脸上有那样一抹陌生的“寂寞”。她怔了怔,歉疚、关怀 、怜爱……的心情一涌而上。她不知道,访竹是不是也喜欢亚沛?姐姐永远是个谜,是深 藏不露的。“访竹,”她直率的说:“你自己要不要穿?” 

  “哦,”访竹微微一怔。“我——今晚并不打算出门,快期中考了,我想准备一下功 课。” 

  访萍看了她一会儿。“访竹,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们要看电影,加州套房,听说是 有名的电影,提名金像奖的!” 

  “噢,我看过了。”“你怎么什么电影都看过了?和谁看的?” 

  和谁看的?访竹的脸蓦然一红。那是打电动玩具之后的第三天吧,她又在斜阳谷遇到 飞帆,那次又是晚上。其实,她很少晚上去斜阳谷,不知怎的,那晚心血来潮,就去了。 不知怎的,他也会在那儿——一个人。那晚他们两个打得都很差,于是,他提议去看电影 。他们看了加州套房,看完,他立刻送她回了家。整个过程,都很单调,他不大说话,她 也没说什么。就这样,没什么诗意,没什么特别,只是看了一场电影!“和……同学去的 。”她回答,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妹妹撒谎!“那么,”访萍迟疑了一会儿。“我们不要去 看电影,我们去玩点别的……”“你去吧!”访竹微笑起来。“我不去夹萝卜干!” 

  “访竹!”访萍的脸红了。 

  外面客厅里,亚沛已经在不耐烦的喊了起来: 

  “访萍,要迟到了,片头已经看不到了!再晚去,男女主角快从认识变成结婚了!” 

  “去吧!快去吧!”访竹催促著访萍。 

  访萍略一犹豫,摔了一下头,挺潇洒的。 

  “我晚上回来有话和你谈!”她说,拿著白外套,往屋外冲去。客厅里再一阵喧闹, 醉山在叮嘱不可以晚回家,明霞在叮嘱别吃摊子上东西,当心吃坏肚子……哎,天下父母 心!终于,安静了。访萍和亚沛都走了。访槐今晚有节目,根本没回家吃晚饭。再一会儿 ,电视机开了,有位歌星在唱“不了情”: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 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雨中的散步,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 

  …………………………” 

  她倾听著,再看看桌上那首“问斜阳”。忽然间,她觉得再也坐不住了,觉得那种“ 若有所求”的感觉把她强烈的抓住了。她无法坐在这儿面对一盏孤灯,也无法把自己放到 课本里去。尤其,那歌星正缠绵的唱著: 

     “它重复你的叮咛,一声声,忘了,忘了! 

  它低诉我的衷曲,一声声,难了,难了! 

  ………………………” 

  好歌词,她想。好一句忘了,忘了!好一句难了!难了!她吸口气,突然站起身来, 抓起桌上的“问斜阳”。她走到橱边,打开衣橱找外套,才想起心爱的白外套已给访萍拿 走了。她拿了另一件全黑的,好在自己今天穿的也是一身黑。穿上外套,她把歌词放在口 袋中,走出卧室,到了客厅。 

  明霞从电视上转向访竹。 

  “怎么,你也要出去?”她诧异的问。 

  “去……找同学研究一下功课。”她说,又撒谎了。 

  “不会用电话研究吗?”明霞敏锐的反应。“一定要亲自去?”“好了,明霞。”醉 山打了圆场,宠爱的看了访竹一眼。这孩子已经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疼。何必再拘束她呢 ?年轻人应该有她们自己的天地。二十岁的孩子不属于一间斗室。“去吧,访竹,早去早 回!”“好的,爸爸。”访竹顺从的回答。“等会儿见,妈!我走了!”她穿上鞋子,走 出大门,进入电梯。 

  几分钟后,她已经站在大街上了。街上,车来车往,永远繁华。月光被街灯冲淡,变 得无精打采了。她抬头看看月亮,快要月圆了,用惯了阳历,她从不知道阴历的月日。看 那明月将圆,她倒对于中国人的农历颇觉有理,应该是十四、五吧!她想,把眼光从月亮 上调回来,她才有一阵迷惘,去哪儿?她出门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去那儿?斜阳谷吗 ?她脸上燥热。或者,潜意识里,她是想去斜阳谷的,去找一个“偶然”。为什么?她有 些生气的问自己,为什么要找“偶然”?为什么要找“巧合”?他不会晚晚去斜阳谷,除 非他也在找“偶然”和“巧合”!她心中怦然一跳,会吗?他会吗?她想起看电影那个晚 上。不,他不会。 

  她摇摇头,在街上无目的的闲逛。 

  他对她没什么意义,她模糊的想。只因为他有个“谜”一样的过去,有对“奥玛雪瑞 夫”的眼睛才会引起她的注意。她在他身上从没找到过什么优点,从没发掘到过什么宝藏 。不过……她迟疑的站住了,前面有个公共电话亭。不过……自己真“发掘”过他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走进了电话亭。 

  瞪著电话机,她发现不知道要打什么号码。 

  她拿起那本刚换新的电话号码簿,开始找寻。 

  杜、赵、陈、刘、顾……有了!顾……他不会登记号码的。她顺序找下去,越找,心 中就越泛起一股渴望,给我号码!给我号码!你一定要登记!你非登记不可!但是……找 完了所有姓顾的,没有顾飞帆!她失望的呼出一口气。他真的没登记!居然没登记!她预 备阖起电话簿,但,她突然看到用“顾宅”为名义登记的号码,数一数,有十三个顾宅! 十三是个不吉利的数字,但是,管他呢!她突然有种“非做不可”的决心,就像她面对蜜 蜂阵,而非要打掉不可一样。她开始从第一个“顾宅”拨号。 

  “请问,有没有一位顾飞帆先生?没有?噢,对不起,打错了!”再拨第二个,又错 了。第三个,还是错了。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她的声音越来越软 弱,失望感越来越强烈的抓住了她,除了失望感,还有挫败感。而且,她是更加更加莫名 其妙的想打通这个电话了! 

  第十二个了。她已放弃希望了,心中冷涩而酸楚,手指冷冰冰的,心中更冷。“喂, 那一位?”对方那熟悉的声音蓦然传来,“我是顾飞帆……”泪水倏然冲进她的眼眶,她 不信任的听著那声音,重重的吸气,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喂?”对方怀疑的在问:“是谁?晓芙吗?别开玩笑?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 就挂断了!” 

  “不不!”她急促的低呼出来,声音哽塞。“是我,纪访竹。”她怀疑他还知不知道 纪访竹是谁。

  果然,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 

  “哦,访竹,”飞帆终于开了口。“你在那里?斜阳谷吗?” 

  “不!我不在斜阳谷,我在街边上。” 

  “街边上?”他不安而困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在街边上做什么?”“我想… …来看你!”她冲口而出,二十年来,她从没做过如此鲁莽而大胆的事。“告诉我你的地 址!” 

  对方又沉默了,她的心脏怦怦乱跳,呼吸急促。他一定惊愕极了,他一定认为她是不 知羞的,他一定从开始就把她当小孩子,他一定被她吓住了…… 

  “我……”她嗫嚅著,颤抖著说:“只是……想把那首‘问斜阳’的歌给你送来!” 

  “告诉我你在那儿,我来接你!”他终于说话了。是她多心吗?她感到他语气中的勉 强。 

  “不要麻烦了,只要告诉我你的地址。” 

  “好吧!”他说了:“忠孝东路云峰大厦十一楼A。知不知道?很容易找。”“好, 我马上来!”挂断电话,她走出电话亭,腿还是软的,心还在跳,脸颊还在发烫,她伸手 拦了一辆计程车。 

  半小时以后,她已经置身在飞帆那讲究而空旷的大客厅里了。他凝视她,让她坐进沙 发。她逃避什么似的环室四顾,空空的墙,空空的架子,空空的桌面,空空的沙发……她 望向他,两人的目光接触了;空空的顾飞帆! 

  飞帆挺立在那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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