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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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与创作-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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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刚才我讲过对《红楼梦》的兴趣,从小就有,家族的影响。那怎么就进入研究领域,还有这么一个坎儿。大家都知道,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后,西方现代派对中国文学的影响起了震荡波,这是件好事。过去“文革”特别禁锢,对西方不了解,一下子信息大爆炸,发现有那么多有趣的作品,包括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于是,很多作家就要艺术创新。有一个人说过,不是我说的,艺术创新好像疯狗追人,你得狂跑。我当时也很认真地从西方现代的文学当中去汲取营养,这对我也很重要。但我不懂外文,通过翻译当然就隔了一层,是吧?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觉得有的人,对我们的民族传统,对我们自己的民族的小说创作的积累,那些财富,采取了一种比较轻蔑的忽视的态度。因为正在那个时候嘛,有的作家宣称说,我从来不读《红楼梦》,没读过《红楼梦》。当然,他可以不读《红楼梦》,但不读《红楼梦》成为一种美谈,我觉得就是个问题了。    
    傅:写小说的不可以不读《红楼梦》?    
    刘:可以不读,我仍然认为可以不读。那是他个人的爱好。但认为不读《红楼梦》应该推广成为一个写好现代小说的前提,我觉得就荒谬了,是不是?另外,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一方面要吸收西方的现代派文学的营养,一方面我要在从我们这个祖传的这些小说文本里面寻找资源。这时候我开始有些出国访问的活动,国外有一些邀请,接触到一些汉学家。我深刻意识,我是不可能用西方的语言写作。后来,中国出现比如像哈金、戴思杰,直接用西方语言写作,当然也是一种写作的路数,路数也是很不错的。但我不能那样做,我就是要汉语写作,我始终是一个汉语写作者,我的首要的资源应该是我自己的汉语文学。    
    傅:母语。    
    刘:对,应该是母语当中的这个资源。从这儿,我就对《红楼梦》从一个爱好、感兴趣,或者说是一般的借鉴,进入到研究的境界。    
    傅:有人觉得您研究《红楼梦》,好像对现实关注的少了,或者说是觉着现实中值得写的东西少了,您觉得研究《红楼梦》对您写作反过来有帮助吗?    
    刘:那他可以看看我的作品。我在研究《红楼梦》的同时,推出了多少的作品啊。正是在研究《红楼梦》同时,我推出了我的长篇《四牌楼》。后来,又推出了很多个中篇,很多短篇,都是写现实生活的。我并没有转去写一个三十年代妓女的故事,或者我出生以前一个朝代里面的野史,那也是很好的创作路数,是不是?你看我写的恰恰说明我对《红楼梦》的研究,促使了我对现实生活的拥抱。我这些营养不是都融化进我自己的肌体,生出我的新的“孩子”嘛。    
    傅:您研究《红楼梦》坚持从秦可卿这个人物形象入手,由曹雪芹的暗示“画梁春尽落香尘”来解读《红楼梦》,并且现在,很自信地说,可以确立一个“红学”的新分支叫“秦学”,由此引起“红学”界的一些争论。您怎么看待他们对您的这种不同的评价?    
    刘:有争论是非常好的事情。我现在只怕什么呢,只怕他不来看我的东西,他哪怕看一两篇也好,我对那种看都不看就予以否定,或者甚至就封杀的;是反感的。看了以后,干吗非得人家同意我的意见?当然,我之所以腰杆儿硬,也是因为有“红学”老前辈支持我,像周汝昌先生,他跟我通信当中,很真诚地支持我。他不尽同意我的意见,但是他认为只要你有几分有理的话,这几分就很可贵。    
    傅:三分学问,七分尊重。    
    刘:对。他这个话我觉得非常好。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说我的研究是开辟一个“秦学”分支,也未为不可。我是这样一个看法。我欢迎各种各样的批评意见,比如说上海有一个陈诏;他原来是《解放日报》文艺版的编辑,研究《红楼梦》,他始终不同意我的观点,而且也形成一些文字。我觉得我对他保持一个很亲切的感情,因为他读我的文字,对我做出的反应,是根据我的研究呈现出来的部分成果。我也不要他全读,他把代表性的文章读了以后,做出反应。他不同意我的见解,但是我觉得很愉快。    
    傅:是学术上的一种探讨。    
    刘:对。怎么能认为自己就一定正确呢,是吧?(笑)不好这样来看问题。    
    傅:您觉得您的“秦学”研究对当前“红学”研究来说,算是一个突破吗?    
    刘:突破不敢说。但是我觉得应该是一个推动,应该是一个刺激。特别是周先生和我通信,他公开和我通信,而且内容就是关于秦可卿的探讨。我们在《文汇报》的“笔会”上通信,还得了《文汇报》“笔会”的一个大奖,周先生很兴奋。后来我们俩对这个奖项的这个通信,又在《文汇报》的“笔会”上刊登出来。他个人认为,当时跟我开玩笑说,你因为得过好多奖,我确实得过一些奖,文学上我得过一些奖,他说你不稀奇。但是对他来说,他是第一次得奖。他说是以得奖的形式肯定了我们在“红学”研究上我们的基本取向和我们的基本成果,他感到非常高兴。    
    傅:您的“红学”研究和其他“红学家”很不同的一个路数,是您写探佚小说,是用这种探佚小说的方式来把您的学术研究成果表现出来。因此也就会引起人们说,您是小说的形式,学术上不太严谨。您怎么样回应这种批评,您觉得您的这种探佚小说是不是本着严谨的学术态度写的?    
    刘:这种批评它没有道理在哪里呢?如果仅仅是发表探佚小说,就说自己是在学术上开辟了一个领域,这个比较牵强。因为小说毕竟是小说,我有大量的“红学”研究的论文,有大量的“红学”随笔。这个都几次更新,出了三本书,现在我要出第四本,叫《红楼望月》,明年年初就出来。我是有学术论文论证的。我只是为了在“红学”上实行普及,觉得“红学”不应该是宫殿里面的、象牙塔里面的学问,或者是一个机构里面的学问,或者是一个小圈子里面的学问,要把它推向民间。这点我也是向周先生学习。    
    傅:大众“红学”。    
    刘:对。周先生,比如说他的《红楼夺目红》,几个月之内,现在“七刷”,第七次印刷,每次一万,我觉得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为什么?他把他的学问化为深入浅出的、很有趣的、很亲切的文字,使所有喜欢《红楼梦》的人都能读得懂,读得愉快。因此我也把我的研究成果,进一步地向民间推广。为了把我的研究成果加以推广,我把它写成探佚小说,是我的学术论文的一个副产品。    
    傅:是延伸出来的副产品。    
    刘:对。所以探佚小说只是我学术论证一个整体当中的一笔,不是整体。我为了让大家读起来比较顺畅,所以我加脚注,基本上少或者没有,但是我目前公布的这三篇学术小说,探佚小说,它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情节,都是建筑在我个人考据的基础之上。    
    傅:是基于学术研究本的。    
    刘:我只是没有罗列那个繁琐的脚注而已。    
    傅:您怎么评价高鹗的后四十回?


《生命与创作》 第三部分刘心武:给自己营造安静写作的人文环境(6)

    刘:我认为后四十回也还是有优点的,比如说写宝黛的爱情悲剧,写黛玉焚稿,它之所以后来能被改成戏曲,特别是通过越剧的进一步传播,造成很大的影响,说明它本身在这部分文本里面是有优点的。但整体来说后四十回是不行的,它不光没有能够按照前八十回提供的那些线索来续书,违背了曹雪芹的原意,而且有一些地方还恶意地篡改了曹雪芹的原意,他有很多政治见解、社会见解、伦理道德见解,包括他的美学见解,和曹雪芹是相抵触的。这例子就很多了,大量的是这种文字 。    
    傅:我记得周汝昌先生用四个字来形容高鹗,说他“居心叵测”。    
    刘:是周先生对此有他的一个完整的论述。不过我没有正式去进入这个领域进行研究。    
    傅:在红楼人物中,您好像最喜欢的是妙玉。    
    刘:对。    
    傅:为什么?    
    刘:这个我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因为我个人的性格和妙玉有很多契合点,我有时候确实是过分的离群儿。这不是什么优点,但也很难说这是一个罪恶,是不是?这个世界应该是多元的,人的性格也应该是多元的存在,可以有各种各样的人嘛!不是说,我这样的性格就特别好,或者我要求别人像我这样,我没有这个道理。可我觉得,一个人可以这样生存,如果有条件,他可以这样生存,很自尊的,维持自己的一份尊严,是吧。他不随便进入别人的领域,他更不能容忍别人随便去进入他的领域。    
    傅:所以喜欢一个什么的人物,跟自己的性情、性格是密切相关的。    
    刘:妙玉保持环境的洁净,更重视保持内心的洁净,也保持人际关系的洁净。她很率意,喜欢贾宝玉。并不是说要爱宝玉,但是她认为宝玉是一个“些微有知识的人”,在贾府那么多人里面,看得出宝玉比较懂事儿,这个懂事儿,不是懂一般的人情世故,她看出来,比较能有禅悟的是贾宝玉。所以贾宝玉过生日,她下贺帖。像这些地方我都很欣赏、喜欢,我觉得她这样为人处事挺有趣的。    
    傅:作为一个作家,您总是不断出新,最近还有一个“新”,您把“老舍之死”写成了歌剧。    
    刘:对。    
    傅:您自己觉得有很多的新意,比如在艺术上这种浪漫的氛围的营造。您怎么想起把“老舍之死”这样一个题材以歌剧的形式来表现?    
    刘:老舍之死这件事情首先是一个写作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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