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然只是语气极淡地说：〃我和他没什麽交情。他什麽都好，就是走得太高太远，这样的人不接近别人，别人也接近不了他。人嘛，还是要自然点好，像我这样，带点生气，有点可以忍受的缺点，那才比较像个真人。〃
锺绍嗤了一声：〃别说得跟他活在异次元空间一样。〃
薛凌然摇头：〃他就算不是活在异次元空间，那也差不多了。别看有时候围在他身边的人挺多的，敢和他说句真心话的人，我敢担保没几个。〃
锺绍目光一垂：〃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林阙既然是因为参加会议才一个月不见人影，会议开完人自然回来了。
不过锺绍依然觉得这个回来隆重了一点。那个周一例行的升旗仪式以，校长发言了五分锺，余下的五分锺竟然全给了林阙。
看著林阙站在主席台上，目光平淡地注视著下方，不用稿子，便顺畅地说了一席发言，虽然内容不外乎如今中小学生尖子常常说的内容，但是声音清清冷冷的带著些稚气，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在空荡的操场上扩散到远处，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锺绍站在学生堆里，在离主席台远远的地方注视著林阙，觉得这个距离还真是够远，又真是够近。100米已经足够让林阙的五官在他的视线里模糊起来，可是林阙与他之间的距离又怎麽可以用物理单位来衡量。就算把他锺绍塞回娘胎里，重新再长一次，他把一切可能抓住的机会都抓住，也长不成林阙这样的优秀耀眼。
林阙的目光虽然落在观众里头，却又不在任一个人身上。锺绍脑子里忽然想起薛凌然的话：〃他什麽都好，就是走得太高太远，这样的人不接近别人，别人也接近不了他。〃
锺绍嘴边绽出一个笑，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这个人长得过於好，什麽都好到极致，还真是虚无缥缈得很呐。
林阙回来以後，锺绍总会和薛凌然来往，去一班时，难免会看见林阙。
一班是尖子班，下课时分班里都是安安静静，教室里偶尔传出的是翻书声和写字声。林阙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托著下巴看书或者是笔记本，侧脸看起来专注却又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在人群里头非但没有被淹没，反而让其他人都成了衬托。
薛凌然斜倚在栅栏，努一下嘴：〃喏，我们班的第一呢。回回几乎满分呢，包括语文。〃
锺绍收回打量林阙的目光，回头淡淡地笑下，手指拨一下额前的碎发：〃是麽，真厉害。〃
薛凌然忍不住开口：〃你和他有过过节？〃
锺绍面向天空，一阵微风吹过，发和衣服都被吹动。锺绍手指握紧栏杆：〃没有。〃
〃原来是我多心了。〃薛凌然习惯性从裤袋里抽出一支烟，正想打火又想起这是学校，左右瞟下边把烟塞回去，〃他就是那种性子，做什麽事情总是专注中带著闲适，轻易把别人甩得远远的。对人看似平易近人，偏偏你发现他和你说话时眼睛全是心不在焉。大家都习惯了。〃
锺绍抬下眉，似笑非笑：〃你在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薛凌然有些讪讪地摸下下巴：〃我这不是瞎操心吗？〃
〃放心，我不会和他冲突的。那种天子骄子，眼里面会有谁呢？和他计较那不是浪费力气吗？〃
3
日子平静地过了两个月，七天的五一假期很快就要到来。X中的学生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他们在欢快的迎接五一长假前，首先得迎接关系到未来分班的期中考。
高一以12班为界限，12班前面的班级下课放学後都是静悄悄，走廊几乎看不到人影，门可罗雀。12班後面的正好相反，热闹非凡。为此处於分界的12班好学生向年级主任投诉了好多次，情况依然没有改善。
薛凌然倒没有什麽改变，除了下课出来晃得少一些，放学照旧和锺绍走。
锺绍一次指著一班里面问：〃你这样真没问题？万一掉出一班的排名，那怎麽办？〃
〃没问题。其实大家都是知识点平时都记住了，现在抓紧时间不过是想全部再回忆一次。我对自己的记忆很有信心，没必要陪这群小疯子拼命。〃
锺绍一听见小疯子就忍不住联想，林阙是不是也算在一群小疯子里，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了，边笑边回头最後看眼林阙。不料对上的是林阙的眼睛，看起来认真而带点探究，又有些迷离与飘渺。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托著下巴，似乎刚从眼前的笔记本上移开目光。
锺绍可以清晰地看见，映入林阙的瞳孔的自己的身影。锺绍忍不住全身僵硬了一下，本能不示弱地回一个淡淡的笑，便匆匆回身扯著薛凌然走了。
锺绍走得有些慌张乃至惊惶。薛凌然都忍不住看了锺绍好几眼，想开口说点什麽却终究没有开口。
走出学校老远，到了薛凌然和锺绍家的分叉口，两人告别各自自己回家的路，没有再进行余兴节目。
锺绍走著走著，停下了步子，手指紧紧握成拳。自己早就意识到他对林阙过於关注了。
起初不过是想让对方正眼看一下自己，後来发现原来那不过是个奢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者林阙的身影，想多看几眼，看得越多越无法自拔。刚才看见自己清晰的映在对方的眸子里时，为什麽会这麽慌张？难道自己不是一直想被他正眼看一次麽？这种惊惶却带著战栗的感觉是什麽？
真是中邪了，以後还是离得林阙远远的。他锺绍和林阙，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两道平行线，怎麽可能会有交集呢。
期中考很快来了又去。虽然锺绍多多少少有听过一点课，试卷上的题有些也会做，不知道为什麽，他却不愿意去答。敷衍地随便填了几道，便在考场上发起了呆。
待最後一门收卷铃声响起，锺绍才像忽然清醒一般，低头看眼自己近乎空白的卷子，挤出一丝苦笑。
不管自己怎麽努力，也不会像林阙那样优秀，人和人之间就是有那麽大的区别，这也许就是命。自己安心接受自己的命就好，破罐子破摔难道不是正视自己的缺点吗？不优秀就是不优秀，何必找那麽多借口吃那麽多苦头。
虽然不可否认，自己很不甘心。
五一过去大家再回校，期中考试已经放了成绩。从早读开始老师便捧著一大堆批改过的试卷给课代表发下去，同时教室里传来阵阵哀嚎。
锺绍的成绩惨不忍睹，门门十几分，不过在落後的17班，倒是有很多革命战友。大家拍著锺绍的肩膀道：〃哥们，看来咱们有望下学期还同班。〃
锺绍的回答是回手一个拳头，当然力道极轻，不过对方总是装成捧心状扑倒在凳子上，哀号著：〃杀人啦救命啊！〃结果换来锺绍又一个拳头。
课间也有人在津津有味地八卦，某某这回失手了，某某这回不知道中什麽狗x运居然排全级二十，诸如此类。锺绍每回听到林阙两字便不禁竖起耳朵，不料对方总是叹一口气道〃又是第一〃便不再多言。
那日下午放学，锺绍故意让薛凌然先走，在教室待了半小时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往年级办公室走去。年级办公是在一班的隔壁，路过时锺绍往里面看了一眼，在那个位置上没有发现林阙。期中刚过，哪怕是尖子生都会放松一下，一班也没什麽人。
锺绍大胆地走到贴在年级办公室外面墙上的期中年级排名，抬头林阙的名字排在第一，几乎所有科目都满分，连主观偏重的语文都91，远远甩开全级第二的80分。锺绍忽然有些明白别人提及林阙时，那幽幽的叹息与〃又是第一〃言简意赅中包含的无奈与嫉妒。
既然来了，锺绍也顺便看了眼自己的，很快便找到了他自己的，倒数找过去第16个就是，836名。锺绍眼神有些恍惚地看著自己与林阙之间相隔的835人，这就是距离吧。苦涩一笑，锺绍正欲转身，年级办公室里走出一个人──林阙，两个人发现这麽晚原来还有别人都不禁看了对方一眼，目光正好对上，都有些惊讶。
林阙看了一眼锺绍面对的年级排名有些了然。林阙收回目光开始锁办公室的门，而後目不斜视地经过锺绍身边，走出几步忽地又停了下来，回头：〃你是不是曾经在校外想打过我一拳？〃
锺绍吓了一跳，没有回答。
林阙上下打量了一下锺绍，忽地一笑，话语里没有蔑视只带著淡淡的陈述：〃穿著校服还蛮像个好学生的。既然有机会为什麽不好好努力。〃说完便慢慢离去，身影拐进一班的门口。
锺绍还有些如坠梦中的错觉，伸出手指捏一把自己的脸颊，会痛，原来不是梦。
对比上回见面，刚才林阙对他的态度说不上有多好，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最看不起自暴自弃无可救药的人。〃如果从反面理解，是不是代表如果是上进积极的人，林阙就会不讨厌甚至会欣赏呢？
看得越多了解得越多，锺绍发现自己想要的也越多。
再也不满足林阙只是正眼看自己，想让他像刚才那样对自己笑，不对，是笑得更灿烂。想要林阙有一天承认自己认同自己，如果有一天可以平等地站在林阙面前，两个人可以并肩走在一块，用同样的步伐。上进积极，或者并不是那麽难。锺绍握紧拳头，暗暗给自己加油。
4
锺绍并不是没有做过好学生的，只是那已经是小学的事情，自从他父母吵架越来越凶直至升级为暴力，锺绍从震惊到难过到厌烦，最後是习惯了的麻木。不管他是不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他也不会成为父母眼里的好儿子。人就是喜欢生活在别人的期待，好像那样才有了生存的乐趣。锺绍没有得到父母的期望，他的性子也逐渐变得放肆和张狂。
一开始只是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到後来却是冷漠与玩世不恭。这是一个人性的滑落。锺绍也不知道自己後不後悔。如果说，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才能获取，锺绍致能说发生在他身上的很公平，自己既然不曾付出就不该奢想收获。
所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