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已传(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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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已传(外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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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那也只是一个终会风干的梦。


  若非申公豹以国师身份立于朝堂之上,我差点忘了,这个人早已在我身边潜伏了五个春秋。

  该感谢他的,否则妲己早已身首异处,否则妲己早已不能陪伴君王身侧,不能抚摸我的真实。

  “师父之命,包括成为国师,辅佐纣王?”

  我问。

  申公豹恭敬地垂头立着。

  是的。他答。

  我不明白,

  一颗早已被牺牲的棋子为什么此刻依然如此无怨无悔?

  如果我是自堕红尘,那么他,明明洞晓天机,为何不曾违抗师命,不曾弃我离去?

  “我们三个人,最大的赢家,是姜子牙。”

  我说。

  “是,天命所归,可惜人各有志。”

  他慢慢抬起头,依然黑衣黑袍,只是同样黑色的长发终被束成一束。

  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

  蓝色的。

  一片清明。


  云中鹤。锦书来。

  姜子牙去了西周,官拜丞相。

  迎着烛火,燃尽手中的书信,看着这锦书灰烬终于化成一只苍白的蝴蝶。

  不用想也知——何人手笔?

  师父,看着自己的徒儿在尘世间挣扎。

  您老人家是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我们只不过是您的,一盘棋。

  我建议纣王囚禁西伯侯。

  我的王想也没想便允诺了。我有些控制不住泪水。

  “西伯侯必反。”

  面对满朝文武的议论责难,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 二)

  名满天下的先知——姬昌,囚于冥水之城。

  我站在他的面前,俯视。

  并不年轻的老者却依旧抚弄着上古神琴,一弦一柱,忘古遗今。

  “此乃逍遥?”我问。

  老者银色的发丝悄然抖动,缓缓抬眼。

  我伸出手,十指轻压琴弦,复又急速一挑,琴音突变,势如破竹。

  衣袖飞扬,发丝旋舞,落定,我的笑,升腾而起。

  “这个秘密,你早该知道,瞒不了妲己。”

  那双熟悉的眼望进我的眸子里,却最终无功而返。

  “是的,早该知道……”

  姬昌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抬起手,慢慢地除去脸上的伪装。

  没有惊讶,没有疑惑。

  只是,事实终于大白于眼前,光线太强,不甚适应。

  “徒儿可好?”他说。


  逍遥道人。

  我默念这个名字,无法言语。

  不懂。

  如何会有一个人为了一己之欲,处心积虑,颠倒黑白,妖言惑众,逆天而行?

  四十年,这就是你的逍遥?

  “妲己之智,世之所稀。看来老道还是棋差一着。”

  逍遥道人,不,姬昌,移开琴,负手立于床前。

  我闭上眼,为什么到今天还要骗我,我已经不是那个敬你为神的小女孩了。

  种下孽因的,不是我。

  该赎罪的,是你。

  “我以为妲己完全是遵照师意而行之。”

  他回首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妲己徒儿可是兵行险招啊……”

  他的脸色,如常淡定,但我,却看见了得意的色彩。

  道骨仙风。

  果然是最最讽刺的笑话。


  伯邑考千里代父赎罪。

  满朝文武皆感其孝,莫不施与援手。

  明里暗里,妲己成了真正的妖孽,众矢之的。

  姬昌日日与琴为伍,琴声幽怨,闻者皆闵其情。


  朝堂上,远远地立着我儿时的玩伴——伯邑考。

  现在想来,怕是连这儿时的相遇也是早有预谋。

  邑考哥哥。

  小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叫他的吧。

  那个从小就得天独厚的第一美男子,以前就是一幅如此的骄傲模样。

  ——只是淡淡地在那里站了,神情如烟如雾,眼神带着几分远离尘嚣的空灵。

  姬昌生了一个好儿子。我叹。

  可惜。

  终究是个傻子。

  纣王问他:“你当真愿意代父赎罪,当真愿意囚于冥水之城?”

   “是的。即使今生无法返回西周……

  邑考只愿,我父安好。“

  他的坚决,他的无畏,突然让我佩服起姬昌。

  一个人,骗尽天下人,负尽至亲朋友,却每一个人都愿为其生,为之死。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妖孽吧。

  妲己是断然无法与其相提并论的。


  伯邑考的下榻之处,由我亲自指定,加派人手,严加防范。

  世人皆谓妲己囚禁西伯候,如今更囚其子。

  无妨,世人本与我无关,以何扰我?

  我的纣王始终站在我的身后,回眸可及。

  他用可以让我沉醉一世的温柔的声音说着:

  妲己,不论你做什么,

  孤,信你。

  这便是妲己的真实了,终其一生,无怨无悔。


  那夜,大雨滂沱,寝宫的灯火熄了又点,点了再熄,终是在风中横曳过阵阵白烟。

  心烦意乱。

  墨一般黑的夜,竟无半颗星子;一如那年冬天的雪夜。

  纣王的宽袍早已披在我的身上,他的双臂环过我的腰。

  我突然抽搐了一下,如遭电击。一阵昏眩几乎将我吞没。

  纣王叫着太医的时候,我已经奔了出去,疯了一般地在雨中疾驰。

  怎么可以让一切重演?

  姬昌,我竟忘了,为了私欲,你可以牺牲天下苍生。

  区区伯邑考,如何能博得你的半点怜惜?


  可是。

  当我看到他的尸体的时候,还是震惊。

  彻彻底底地震惊。

  那个俊美得天下皆赞的男子躺在血里,面目全非,仿佛被野兽撕咬过一般,不留一处完整,真正的支离破碎。

  我蹲下身,泪水砸在他的血肉模糊的脸上,还好……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还好,他的眉宇没有皱起……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以为,你去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痛苦?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猜想,你只是做着最美的梦,只是不再醒来?

  泪水迷离。

  我又看见十几年前,那个小小的少年,走在我的前面。

  转过头来,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说:快点!爱哭鬼……

  ……对不起。

  邑考哥哥。


  解除土遁的咒语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冲上去抓住那个人的肩膀,狠命摇晃。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这里却不护住他?为什么?”

  “是魔兽。”申公豹说,“一旦下咒便无人可阻。”

  我知道。

  这是姬昌最狠毒的招数。

  我不知道。

  作为一个父亲如何能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害自己的儿子?

  姬昌,他还是一个人吗?还活着吗?

  申公豹又念起了咒语,似是要土遁离去。

  他的淡漠彻底激怒了我,我冲上去一掌打在他的脸上。

  没有闪躲,深红的血顺着他嘴角的弧度蜿蜒而下。

  “不是真的无法可阻,而是你选择了袖手旁观,对不对?

  因为下咒的那个人是你的师父!“

  我歇斯底里地哭喊,即使是无理取闹,即使是发泄……

  请不要漠视。

  那种痛,被至亲杀害的痛,我知道——

  锥心刺骨。

  即使流尽每一滴血也不足以减轻。


  姬昌的用意是要嫁祸。

  太过简单的道理。

  所以,当举国皆传妲己勾引伯邑考不成,将其碎尸万段的传闻的时候。

  我没有一丝惊讶,反是微笑。

  从此以后,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惊讶。

  师父。

  因为你已经不是人了。

  纣王却对姬昌之子的死耿耿于怀。

  我说,死者已矣。

  可惜他终究太过善良,猎了些珍禽野兽便叫人烹了给姬昌送去补身。

  西伯候何等人物,于是大做文章,于是向世人散布出最无稽也是最恶毒的言语。

  ——纣王残虐无道,丧尽天良,竟将伯邑考做成肉饼以饲其父。

  他终于做到。

  纣王失尽民心,失尽天下。

  可叹,我明明看清,却无力改变。


  我于是决定,放了姬昌。

  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但是,若不谴其归山,怕是只能成为猛虎腹中食。

  现在的我,

  不是他的对手。

  原本以为可以护住伯邑考。

  结果却证明我是多么的天真。

  下一个,是我的纣王。

  我不能冒一丝风险,不能有一点漏洞。

  况且,西周还有一个姜子牙,即使囚姬昌于此,也不过给了他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机会。


  姬昌终于以一副心痛欲绝的父亲的姿态,离开溟水之城,离开朝歌。

  而,我的纣王的眉头却越锁越紧。

  我一次次的替他抹平,一次次的却又皱起。

  依然不放弃。就这样与他的剑一样的眉争斗着。

  “爱妃这又是何苦……”他叹。

  我第一次知道他也可以有这样无奈的语气。

  “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的指竖在我的唇边,常年持剑磨出的老茧冰冰凉凉。

  “不,你没有错。”

  他说。

  “孤的妲己,不会错。”


  至此,世人每每咒骂妲己为妖孽之时,必会加上纣王昏庸,残暴无道。

  我知道,这对于一个帝王是莫大的耻辱和悲哀。

  纣王开始不断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喝得语意模糊。

  有时他会絮絮叨叨地说:

  孤不是昏君!……不是!

  第一次知道心痛的滋味,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个醉倒在自己怀里的帝王。

  我想哭。

  却害怕泪水打湿的会是他的脸。

  还没有醒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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