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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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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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梢,这才把一颗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在元曲《乌盆记》中,谭鑫培的唱词为:“家住在南阳城关外,离城十里太平街。”而孙菊仙的唱词为:“家住在苏州城阊门以外,贩卖绸缎颇有家财。”而南阳、苏州皆出绸缎,究竟以何地为是?伯驹不只是学戏,兴趣亦在戏外。对于戏剧中的史实巨细必究。他曾亲赴南阳实地考察,游览城西卧龙岗,驱车城西十里处,真的发现有刘世昌之墓。尽管如此,伯驹仍存疑在心,认为与西安城南之武家坡一样,以讹传讹而已,事出荒唐,即使元曲亦不足为凭。伯驹向叔岩学习的第二出戏是《战樊城》。此剧是叔岩的拿手戏。说来,叔岩学此戏亦属不易。叔岩素知谭鑫培艺技高超,有心拜谭学艺,但谭很少收弟子。余曾苦心孤诣地各处叨教谭腔,《战樊城》就是他学习谭腔后,自己组织的一出好戏。他再传给伯驹。    
    “这出戏一出场就表现出兄弟二人风度各有不同,你体会一下伍员的唱腔。”叔岩边说,边唱了一段:    
    兄长说话欠思论,休把今人比古人。文王被囚天注定,伯邑考粉身命里生成。既是平王加官赠,就该有圣旨到樊城。若是爹娘修书信,为什么有逃走二字在书后存?怕的是失足陷陷阱,那时节插翅也难腾。我一心坐定樊城镇,愿做个不忠不孝人。    
    “我体会,这一段唱腔是伍员驳他哥哥的看法,并非争辩,所以语词比较缓和,但意志坚决,起伏变化的唱腔应该表达伍员心中的疑虑。”伯驹讲了自己对这段唱腔的理解,叔岩大师连连说:“好,非常准确。”伯驹唱了两遍之后,叔岩又哼出了一段唱腔:    
    一封书信到樊城,拆散我弟兄两离分。叫家院看酒一樽,弟与兄长来饯行。登山涉水多安稳,披星戴月奔都城。若是合家同欢庆,在爹娘台前问安宁。倘若是家门遭不幸,报仇之事有弟伍员。非是小弟不从命,为的是逃走二字解不明。兄长饮干杯中酒,一路平安早到京。    
    “这一段唱腔是伍员决心不赴京,在弟兄即将分别时所唱。”大师说完,用疑惑的目光试探着问伯驹:“这段唱腔你是怎么理解的?”    
    “伍员强抑心中的矛盾向兄敬酒,‘拆散我弟兄两离分’的‘两离分’三字,只用了一个高亢突出的短腔来抒发伍员满腔愤慨的情感,第八句转(二六)后,‘在爹娘面前问安宁’一句,在‘问安宁’三字中间用许多小腔连贯下来,势如行云流水,又转得很快,流露伍员怀念父母胸中不能平静的情感,与一般唱腔迥然不同,然而却流畅动听。我似乎感觉,这是这一段中最好的唱腔。”    
    叔岩大师听后惊叹不已,张伯驹对剧中人物及唱腔的理解竟然如此准确和深刻。    
    又过了一些时日,叔岩为伯驹讲述了这样一件事:    
    我在学戏时,曾请教谭老:“《天雷报》应在何时摘帽子?”谭老云:“你要想死摘帽子也能死,不摘也能死。”碰了一个钉子。后来自己渐渐悟出,凡是演戏都有节骨眼。例如《碰碑》,解甲要解开一个钮扣,在何时解?就应该在“那旁还有一行小字,待我看来”的唱句时,用靠肚掸土,尘土迷眼,即时解扣。此时的迷眼动作,就是节骨眼。《天雷报》则是看到刘姥姥死了,还拿着二百钱,左手把钱接过,右手摘帽扔出,起范儿,走在前场。这里的接钱就是节骨眼。知道节骨眼与起范儿,就不要再问老师了。    
    伯驹边听,边在心里反复写着“自悟”二字。    
    还有一件事,也使伯驹备受启发。那是在张作霖为大元帅时,杨毓珣任陆军次长,其母寿日,在金鱼胡同那家花园设宴演剧宴客,请叔岩演《上天台》。叔岩不常演这出戏,李佩卿匆匆赶到叔岩家,为其吊唱。伯驹挥毫在戏单上书写戏词,并询问叔岩:“唱句如何安排?”叔岩说:“就是一个上句,一个下句,安排一下好了。”伯驹当时怔了一下,后来了解音韵,知五声的念法,与三级音韵的运用,自能结合剧情,安排唱腔。    
    这日,伯驹陪同叔岩去那家花园,全厅已无隙地,众多的观众翘首观望。是时,叔岩、琴师、伯驹一行鱼贯而入,观众席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叔岩出场演出,伯驹见座无虚席,只好坐在台上的地毯上,听了一出《上天台》。他边听边想,原来是叔岩师在点化自己,堪谓“引而不发,跃如也”。有一次,倪嗣冲寿日,堂会上,叔岩与荀慧生演《打渔杀家》。台原搭在院外,天忽下雨,乃移至客厅内地毯上演出。伯驹坐在毯前左方。至“天气炎热将船摇在芦苇之中,凉爽凉爽”时,萧恩亦坐前左方,伯驹却和叔岩互相谈开了话。上面这些情景,伯驹回忆起来,甚觉有趣,便赋诗一首:    
    先在家中吊几回,行腔上下句安排。    
    全厅坐满都无地,不觉天台是舞台。


《一代名士张伯驹》 第二部分《一代名士张伯驹》 师从名优红毹纪梦(2)

    有较长的一段时间,伯驹日夜徘徊在戏剧海洋的岸边觅珍探宝。他对戏剧及其有关知识的吸收能力极强,白日,他阖目,脑子里在过剧目,背台词;晚间,熄灯躺在床上,闭目静思,仍在戏剧中心驰神往,几近入迷。有的戏,叔岩为他说个两三遍,他就可以接受下来,并成了他的拿手好戏。《连营寨》即是。伯驹在念“就此移营者!”这一段白时,极神气,潇洒,就连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杨宝森都倍加称赞。这出戏的扑火身段特佳,演出时应穿白绣金龙箭衣。因为剧情扑火易损,演员一般都不制作,一般服白素箭衣,而伯驹则特制白龙箭衣一袭,着服演来,气魄非凡。    
    有一年春节,伯驹游逛厂肆,四处寻觅鲜花,终于发现一盆鲜花中有破绽的牡丹,他兴冲冲地买了下来。    
    他购牡丹鲜花为的是演《青石山》。叔岩这时正教他此戏。叔岩与杨小楼在开明戏院合演时,元旦后开箱戏,按照惯例,第一日,叔岩必演《定军山》。次日便与小楼合演《青石山》,叔岩饰吕仙。伯驹出演时,也饰吕仙。吕仙扮相极美,绰有仙风之致。穿黄帔,戴道冠,持拂尘,背宝剑,剑柄向左,右鬓插一牡丹花。伯驹演出时,便将伸叶正放的牡丹摘而簪之,台下观时,鲜艳夺目,芳香四溢。    
    当然,伯驹从叔岩学戏,也并非像采摘鲜花一样容易,他在学习《宁武关》时,痛苦得几欲流泪。开始,叔岩比试《宁武关》别母一场,伯驹见身段异常繁重,难度甚大,便生出恐惧心理和畏难情绪。叔岩见之,便一招一式地教他,伯驹仍做不了。他断定自己此生难会此戏。回到家里,自己比试,仍力不从心。伯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从叔岩学戏以来,未曾有过这种情形。不,自从7岁开始学习生涯,也未曾有过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旧戏班里流传的一句话:“不疯魔,不成活。”他忽地一下坐起来,穿上衣服,对着镜子练了起来。谈何容易!他已经是三十几岁的成年人,人家是从小苦练,甚至达到“疯疯癫癫”的程度,才有所作为。伯驹坚信自己能学好。此后,他勤学苦练,废寝忘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这对于一个一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来说,实在是难能可贵,这完全是出于他对戏剧艺术的酷爱和执著追求所致。功夫不负有心人,《宁武关》竟成了他的拿手好戏。有一次,伯驹演出《宁武关》,钱宝森饰一只虎,梅兰芳和夫人姚玉芙在台下观看,演至乱箭时各起一蹦子,打虎一鞭,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玉芙拍掌对畹华曰:“真严丝合缝也。”    
    余叔岩的《打渔杀家》只传一人,即张伯驹。    
    一般文戏,叔岩为伯驹说三四次,靠背戏不过说七八次,伯驹即可上场演出,而此戏则整整排练了一个月。这出戏,一般演员认为,乃一出普通老生戏,人人能演,而演出则毫无精彩之处。此剧经叔岩与畹华重排,身段、念白、神情,都与一般大有不同,成为两人合作的精彩剧目。    
    伯驹学这出戏时,是每日下午4时去叔岩家,从人物出场走步起,船桨渔网摇法撒法,上下船一招一式,内心神情,仔细排练,日不间断。伯驹曾不止一次地看过其他演员演出此戏,所以对叔岩高于其他演员之处体会极深。他把握的主要区别是,桂英唱快板时,一般老生为甩须,独叔岩不是甩须,而是飘须,即是须自然飘摆,借以表示因摇桨及江风所吹,而左右飘动。此动作比甩须难得多,而且好看。当萧恩唱至“父把网撒”时,托须扔须,两手送船桨,解绳,将船帆托下,一般演员无此身段。第二场,一般演员都披斗衣,穿上左袖,独叔岩是全披斗衣出场,伸开两臂打哈欠,表示才起床,这个身段为一般演员所无。因伸开两臂打哈欠,所披斗衣要往下落,但需掌握使其落右肩下,打完哈欠将右肩臂一抖,仍然披好,即唱“昨夜晚吃酒醉”一句。此后每句都有身段,至“桂英取茶来为父解渴”,正好坐下。    
    伯驹学后,首先演出于会贤堂,陆素娟饰桂英。叔岩在台上观看,演完后,叔岩握着伯驹的手兴奋地说:“成功啦!”    
    后来,伯驹在上海曾多次演出过《打渔杀家》。第一次演出由芙蓉草饰桂英,第二次由尚小云饰桂英。    
    清朝直隶总督陈夔龙是张镇芳的老师,伯驹也算他的小门生。居住上海,值其八十寿日时,称觞演戏。是日演出的有畹华和红豆馆主。伯驹第一日演《问樵闹府》、《打棍出箱》。第二日,伯驹与尚小云演《打渔杀家》。尚小云非常卖力,内行谓之曰“啃”。是日对啃,演来精彩,观众亦很满意。演出后有人说:“尚小云未啃倒张某人”,一时传为梨园佳话。    
    “二三十年代的余叔岩是京剧老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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