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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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元记事-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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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我坐进马车,有人唤我,我拉开车帘,看到是舒庆春。
“大哥让我把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张纸。
我一怔,缓缓接过。
出了慕容山庄。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那些熟悉的人远去,心想,我还会回来吗?不会了吧。我还会见到他们吗?我不知道。
缓缓的打开舒庆春递给我的那张纸。
首先跃入眼帘的两个字是:休书。
心用力的一跳,我猛的又合上。
不用看下文,不用看。
我似想到什么,迅速的拉开车窗往外看,一个人站在路的尽头。
“耿千柔死了,我也留不住你吗?”他这样问过我。
我只是摇头,摇头。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谁也留不住。
然后是他绝望的眼,将我逼得心都疼起来。
我忽然大哭起来,三个月未等到小丁我未哭,慕容三兄弟送我,我未哭,此时却忽然哭起来。
放声大哭。
“休书”两字渐渐被浸湿。

尾声

五年后。
五年到底能改变什么?我不知道。
人说时间会让你忘记一些人和事,曾有的悲伤会淡去,曾有的爱恋也会变成昨夜清风,然而我没忘,小丁的眼,小丁的笑,小丁的狠,统统变成蚀骨的相思,将我折磨的越发消瘦。
熙元王朝在我这个昏君的统治下摇摇欲坠,五年前被我发配去做番王的前皇帝已长成了大人,羽翼已丰。
他尊守承诺果然来逼宫,而我顺理成章,光荣下台。
自此,唯龙血者才可做皇帝的传统成了过去。
五年前的青涩孩童,现在已是完全的帝王风范,已学会了心狠手辣,五年前我放虎归山,五年后他却会对我赶尽杀绝。
所以,我一早,就逃了。
五年里,我的血完全成了透明色,让我原本黑色的发也变成白色,即使我早已不再服胡清清留下的药方,但却无法阻止我身体的变化,但我却未死,活得好好的。
前些日子慕容山庄稍信过来,珏儿要成亲了,我拿了那纸请柬看了很久,然后笑了,五年真的不短了,五年里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
是不是该去看看珏儿长大成人的样子?
所以我又到了慕容山庄在,只为看看珏儿成人后的样子。
五年前我想我不会回来,五年后我却又回到这里。
五年里到底能改变什么?这,就是改变吧。
我站在慕容山庄门口,一头雪白的发总是引人注目,我不以为意,笑笑的走了进去。
宾客满座中,没有人认得出我,因为我的模样变得太多,我用头巾遮住了一头白发,躲在人群里往正堂里看。
一个红衣的少年,模样与慕容珑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英气,笑着与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拜堂,这便是珏儿了吧?
他果真长大成人了。
我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到他和新娘向坐在堂上的人嗑头,眼睛也看向堂上的人,然后心“咯楞”一下。
他一切未变,只是眉宇间又清冷了些,即使在这样的大喜之日,他也只是淡淡的笑,笑的让人心疼。
忽然不想再看下去,收回眼,退出人群,我有些落莫的往外走。
都在看拜堂,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离去。
我将贺礼放在门口,轻叹一口气,心想,不见,看来是对的。
人缓缓的沿着宽阔的石路走,热闹的鼓乐声渐远,我混迹街头的人群,无边的寂寞毫无预兆的向我压来。
我到底为何而来?这个时代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这一遭不如不走了,遇不到这些人,也遇不到小丁,做个混沌的魂,无知无觉。
忽然觉得累极,前方有马车飞驰而来也忘了躲,只是缓缓往前,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做。
而马车就要撞上我时,人猛地被人拉向路边。
那力量极大,我顺着惯性跌在那人身上,马车从我们身侧险险驰过。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惊吓之余,听到被我压着的人惨叫着:“断了,断了!”
“断了,什么断了?”我忙坐起来。
“腿,腿!”他指着自己的腿,惨叫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重?”
我赶忙站起来,边道歉边想将他扶起,人却忽然怔住,方才他说了什么?什么还这么重?
我看向他,他已坐起,吸着气,搓自己的腿。
我整个人轻颤起来。
“本来不想理你的,因为你实在变得很丑,头发都白了,但……”他忽然停住,怔怔的看着我滴在地上的泪,然后整个人不动,就看着我的泪一滴滴掉在地上。
“你该死!”我忽然说。
他不说话。
“你该死!”我又说了一遍。
他还是不说话
我蹲下身直接抱住他,他身体颤了一下,没有动。
直到我张嘴在他肩上咬下去,他才惨叫出声,一只手臂抱住我,另一只手臂却空落落的,我大惊,松开手看着他的手臂,左臂已没有。
“反正上面手指只有两根了,手臂不要也罢,”他冲我笑,“小昭,你可嫌弃我。”
我这才敢确认是他,摇头,心痛得不行。
“大夫说我跌得极重只剩半条命了,你可嫌弃?”
我摇头,泪不停的掉下来。
“我除了半条命,再无其他本事,你可嫌弃?”
我摇头。
“好,”他忽然正色,“那么小昭,我养了五年的伤,终于活着回到你面前了,你可要我?”
我大哭,拼命点头:“怎样都要,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
他终于拥住我,不让我看到他眼里忽然涌起的泪。
就如梦一场,失去他是梦,他再回到我身边又像是另一个梦的开端。

番外一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虽然我恨他,因为他对耿修永远的宽容,对我总是太过残忍。
月姑说,那是因为我是下佣人生的。
我是佣人生的,所以我活得连狗都不如。
我很早就学会忍耐,忍耐疼痛,忍耐被污辱,忍耐被伤害,我本以为只要忍耐就好,然而我却总是受伤害,受污辱,忍耐像枷锁让我喘不过气,看不到边。
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学会了一样东西。
残忍。
那时连下人也欺负我,我总是被由耿修带着的一帮恶奴打得遍体鳞伤,其实我可以反抗,但我怕反抗之后是更大的伤害,所以我一直忍耐着。
有一次,他们又来欺负我,耿修骑在我的头上,几个人抓住我的手脚,还有一个一直不停的打我的肚子,我咬紧牙关忍着,直到精疲力竭倒在地上。
有人说要在我的嘴里撒尿,他们逼着我张嘴,我咬紧牙关却无济于事,我绝望的想掉泪。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父亲,自称耿渊的人,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没有阻止,只是无情的看着。
我奋力的喊出声,喊着:“父亲,快来救我。”
而他,动也不动,仍是漠然的看着,似乎我不是他的儿子,他就如看着一只狗一般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愤怒,忍耐了这么久,我第一次觉得愤怒,为什么不阻止?我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难道一切就因为我是佣人生的?
愤怒灼红了我的眼,我挣出一只手来,拿起旁边的一块石头,想也不想的往其中一个下人的头上砸去。
鲜血飞溅。
所有人都吓住,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站起身,挥动着石头,叫道:“谁再敢上来,我就杀了他。”
一群人作鸟兽散。
只有那个被我砸到的下人。
他死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很奇怪,我居然没有觉得恐惧,只是扔掉石头,对闻迅赶来的管家道:“替我烧水,我要洗澡。”
我觉得有股阴冷的气向我袭来,抬头,看到父亲在笑。
他笑,让我知道,我做对了。
然而在洗澡的时候我却用力的吐了,因为我发现,无论再怎么洗,那股阴冷的死亡味道始终如影相随,我怕极了,更用力的吐,直到肚子吐空,再也没有什么可吐时,我又笑了,疯了一般的笑。
就是那一夜我丢弃了我的软弱与善念,我长大了。
残忍的长大了。
所以
我再不哭,总是笑,受伤也笑,痛了也笑,没有人再敢欺负我,耿修也不敢。
我渐渐的感觉到残忍的用处,所以我对所有人残忍,包括自己,我总是千方八计的为父亲做好每一件事,为他扫清所有的障碍,我希望看到他赏识的表情,有一度,那是我生存的意义。
我以为我的生命将会一直这样冰冷下去,以为那是被冻僵的芽决不会开出温暖的花,然而我遇见了一个人。
小昭。
我已经没有线索找寻我是何时爱上她的。
也许初见时就已爱上,也许未见时注定要爱上。
我只很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看他被我气得半死,她的所有表情,所有话语我都爱,哪怕她不说话,只要看着她就好。
不可否认,她为我煮馄饨吃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馄饨并不好吃,我却吃得很开心,胜过了所有山珍海味。
我问她,你喜欢我吗?
她点头。
那时我心里真的阳光灿烂,我真的想跳起来大叫三声。
然而残忍啊,残忍,我习惯残忍,我太相信残忍,我亲手揉碎了开放在我眼前的花,比起爱情,我更相信无情,我选择了对父亲效忠,将这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爱情推开,击碎。
种下情豆的一瞬,我又闻到了绝望的味道,久违的味道,让我疼痛的想死掉。
再不能回头,那一刻我知道。
再遇见,已如隔世。
初时的快乐已不再,余下的不过只是恨与不甘而已。
她恨我,而我,不甘。
明知回不去,却纠缠不清,越得不到,就越残忍,残忍将她伤害,然后自己也痛彻心扉,那不是爱我知道,世上没有人会像我这样爱人,但我却只能如此,像个得不到疼爱的孩子,无理取闹。
让耿修娶小昭的那天,我对父亲彻底绝望,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把小昭给我,然而他只是冷笑,一掌击碎了我对他所有的残念,原来在他眼中我仍然狗都不如,就如我十几岁前一样,其实一切都未改变。
我想说:小昭,我们远走高飞。
然而将她伤到遍体鳞伤,她已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了。
所以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也再无机会说出口。
因为接下来,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其实对自己身世的怀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不是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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