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爱过的女子,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婉仪是我福晋,你放开她。”胤礽提起腿去踢若荣,若荣一手抱婉仪,一手截住胤礽脚腕,恨恨的道:“你这样的人不配。”说着用胳膊肘猛击胤礽小腿。
若荣出手太快,胤礽未来得及反应,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好几步才站稳。
胤礽从小就被康熙捧在手心,即使被废,也是好吃好穿好住,从没受过这等折辱,况且若荣抱的还是他的女人。他被彻底激怒,捏紧拳头,叫嚣着跑向驻足不敢前行的数十位侍卫。
可能是摄于他暴戾狂妄的言行,可能是摄于他勇猛刚毅的神情,也可能是摄于他漂浮不定的黑发。几十个侍卫面对冲过去的胤礽,居然连连后退,不敢让他挨近半分。
胤礽伸手去抽一个侍卫随身佩戴的刀,“给我两把刀,我要和他公平对决。我要向婉仪表明,我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侍卫不敢把利器给胤礽,紧拽着刀柄苦苦哀求。其余的侍卫忘记拉扯,纷纷好言相劝。
若荣擦婉仪脸上的血和泪,柔声道:“你曾经说过,如果有来生,一定会选我,请不要食言。你在奈何桥边等我,我来陪你。”整理好婉仪凌乱的青丝,放下婉仪,对我道:“你陪她最后一程。”迈开大步朝胤礽冲去。
若荣方才这样说是想打完负心薄幸汉后殉情吗?
我着急万分,想大声劝阻,但喉咙哽住,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两个因愤恨抓狂和压抑迸裂的苦情男扭打起来。
你一拳狠砸我脸,我一拳重捶你胸。你一脚踢我小腹,我一脚踩你后背。怒视的眼,悲痛的泪,心悸的伤。俩人拳脚相加,混乱厮打,毫无章法可循。我抱着婉仪冷却的身子,除了无声恸哭,还是无声恸哭。
圆盘西斜,月光越来越柔,两人的拳脚声越来越响,对骂声越来越大。血一点一点滴在青砖路面,密密麻麻,猩红热滚,看着触目惊心,闻着胆破骨裂。
这是一场怒斥天地无情无义的厮打,一拳拳都在哭诉人生的可笑和可怜,一腿腿都在埋怨人世的悲凉和悲惨。回荡在上空的呼吼声,带着喘息声直冲云霄最高颠。它想踏平阴森恐怖的紫禁城,想拆散惨绝人寰的帝王家,无奈红尘百态自有定数,沉浮升迁只赖东君主,仅凭微小的力量如何能成?
两位主子都很娇贵,谁都不能得罪。几十个侍卫环在周围,不敢上前,不敢后退,左闪右避等康熙来处理。
“皇上驾到。”
李全的声音终于响起。
侍卫诚惶诚恐跪地,胤礽和若荣充耳不闻,继续对打,继续对骂。我放下婉仪,给康熙请安。康熙没有说话,两股凶光直直盯着在地上撕扯的俩人,脸色阴沉,青筋条条可数。
一场月下的暴风雨就要来临。若荣闯下如此大祸,康熙肯定会狠狠责罚,搞不好……
我不敢想下去。
“还不快把他们拉开。”康熙的怒喝声几乎震聋我耳。十几个侍卫上前,又是拖又是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打红眼的胤礽和若荣拉开。
俩人衣冠不整,鼻青脸肿,怒目而视,呼吸急促又紊乱。他们已失去理智,被拉开后还在对骂。
胤礽笑道:“你这个没用的懦夫,明明喜欢她却不敢去要,让我有机可趁。如今才有勇气争取,真是可笑至极。”若荣瞪着双眼,用力挣脱侍卫的手,冲向胤礽,三个侍卫及时拉住若荣。若荣怒道:“你如果是个男人,就上战场立功,而不是伤害自己的女人。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你根本就是一个混蛋。”
胤礽仰天大笑,笑声尖利,像极濒临死亡的恐狼最后一嚎。康熙表情复杂,发白的胡须随风舞,悲凉又凄苦。
胤礽笑了半晌,指着天空,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混蛋,我的确是个混蛋。我这个打小就没有额娘疼的混蛋,辜负皇阿玛三十多年教育之恩的混蛋,让全天下人耻笑的混蛋,害死最爱女人的混蛋。混蛋……混蛋……”
“可是……”胤礽看向康熙,流着泪道:“你以为我变成这样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不是的!不是的!很多人都有错!我是被逼的,被逼的……”康熙怒不可遏,“你暴戾乖张,朕一再忍让,你到头来还怪别人不成?”
胤礽“扑通”跪地,磕了三个头,凄声道:“皇阿玛曾说教育孩子不能过分宠溺,可皇阿玛是怎么教育儿子的?从小到大,只要儿子愿意,就算是天上的星星,皇阿玛也会想方设法为儿子摘下来。在儿子眼里,从无‘节俭’二字。儿子从小生活在富贵梦里,一旦沉溺,想醒都醒不来。儿子的确暴戾乖张,但儿子想做个忠孝两全的人,可是事与愿违,不管儿子怎么做,总是一个错字。皇阿玛记得徐元梦吗?皇阿玛曾指责儿子当众鞭打羞辱他,可是皇阿玛知不知道,儿子也是跟皇阿玛学的。因为皇阿玛也当众打过他,也当众羞辱过他。不但如此,皇阿玛还多次在儿子面前刁难和侮辱老师,说句实话,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皇阿玛也要负责,皇阿玛……”
“你给朕闭嘴。”康熙打断胤礽的话,指着若荣,“把他关进宗人府。”若荣收回瞪着胤礽的眼光,磕了三个头,“求皇上看在奴才忠心侍奉皇上十七年的份上,饶恕奴才家人。有什么罪责,奴才一律承担,奴才磕头谢恩。”康熙闭上眼,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若荣微微一怔,再次磕了三个头,被两个侍卫驾着离开。
胤礽方才说以前的事,康熙的脸色很凝重。但胤礽说到最后,康熙虽然竭力忍,我还是看见他眼角滑过一滴泪。只是不知这滴泪是为自己失败的苦心教育而流,是为心疼毁在太子位置上的胤礽而流,还是为生在帝王家的无奈而流。
胤礽再次磕头,“儿子求皇阿玛答应儿子一个请求。”康熙冷声道:“今晚这事朕自有主意,你不必多说。”胤礽继续磕头,失声哭道:“儿子求皇阿玛派人将婉仪送回保定,这是儿子最后一个要履行的承诺,求皇阿玛成全。”
康熙想了想,缓缓道:“送回去可以,但必须在皇家玉牒上除名。”胤礽猛地抬头,被黑发半遮的双眸满含心疼。康熙道:“此事不必再提,天一亮,朕就派人送回。”指着在场的侍卫,“谁都不许泄露这事,否则灭九族。”侍卫们齐声“嗻”,康熙道:“看好二阿哥,一刻钟后押二阿哥回咸安宫。”
李全高呼“皇上起驾”,我追上康熙,说想安慰一下胤礽,康熙点了点头。
胤礽连滚带爬的跑到婉仪身边,用衣袖轻擦婉仪脸上的血,一遍遍执着的擦,一次次锲而不舍的擦,但血早就凝固,根本擦不掉。那一道道血迹就像婉仪内心的伤痕,永远都抹不去。
胤礽朝天大吼,用颤抖的手臂紧紧搂着婉仪,哭道:“成亲快七年,只有你能理解我,只有你懂得如何宽慰我。对不起,婉仪,我不想打你,不想利用你,可是不知为何,有时就是忍不住。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生在帝王家,注定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用常人不能用的手段,做常人不去做的事。你和你姐姐的一生算是被我毁了,希望你和你姐姐来生要擦亮眼睛,不要再找像我这样的男人,不要……不要……”
“婉仪,有句话我一定要给你说,我是爱你的,十四年来始终没变。不管你还信不信,我都要说。只不过爱得不彻底,你肯定很失望,对不对?可是,婉仪,你要明白,如果我不放手一搏,你们都得跟着我受苦。我记着你给我讲的那个泪痣传说,只不过我不是那个偿还你前生眼泪的人。婉仪,过奈何桥时要多喝几婉孟婆汤,彻彻底底的忘了我这个负心汉。下一生,不要再恸哭,不要再伤心,不要再……”
胤礽的声音低了下去,只剩泪水吧嗒吧嗒响。泪水落在婉仪脸上,混着血滴向婉仪衣裳,点点刺心眼。那颗在月光下泛着猩红的泪痣仿若在瞬间淡去,只留一层浅褐的小圈。
第二十四章
康熙五十三年春
十四年前的上元节,婉仪和胤礽相遇;八年前的上元节,婉仪和若荣相遇,正月十五是一个值得回忆的日子,可最终却成了婉仪和他们诀别的日子。早春时节,梅花独傲寒风,梅香馥郁刺鼻,婉仪薄命的一生就此画上残缺的句号。
胤礽把婉仪的脸埋在怀里,低声说我听不清的话。我蹲在胤礽旁边,拿出收着的锦帕,哽咽道:“这个是二阿哥的东西,物归原主。二阿哥不要过于悲伤,婉仪肯定希望二阿哥振作起来。”
胤礽抬头,脸上红肿紫胀,表情被血泪遮盖,看不清到底是悲是恨。他颤抖着手抓过锦帕,两滴泪洒在水波里,被浸湿的绸缎绢丝深一块、浅一块,就像婉仪的双眸,那首《一剪梅》在冷月下显得异常冰冷。
月色灼灼星点移。千盏灯烛,万盏灯谜。梅花簌簌暗香浮。绽是因逢,凋是因离。
华楚萧郎身影颀。一定芳心,二落相思。天成佳偶比金坚。风雨同扶,贫贱同持。
我记下这首词,向二阿哥跪安。二阿哥喃喃自语:“这是前年上元节你送给我的,我会永远保存着。十四年前你曾说要在七夕送我一块,不过你姐姐出事后,你再也不理我,还说要在七夕时把锦帕送给有缘人。婉仪,你还没告诉我那块锦帕究竟送给谁了。不过不重要,不重要……”
我如踏入万丈深渊,惊出一身冷汗,缓了好久才拽着拳头,一步一步走,悸动抽痛的心里只有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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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件痛苦揪心的事纷至沓来,病魔再次无情打击,健康在瞬间趋于崩塌。今日当值时,突感恶心反胃,腹痛不止,任凭强撑,还是在吐血后晕倒在清溪书屋外。
睡过半日,精神好很多,我半靠半躺在床,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台上的茶花。
若荣私闯咸安宫、冒犯福晋、殴打阿哥、出言不逊,论罪当诛,可一来康熙不忍处决一手提携的宠臣,二来雅馨在乾清宫跪求了一天,康熙最终的处罚是杖责若荣四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