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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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乌鸦一般白-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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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病床上被绑了一个多月,终于可以走出厢房晒晒太阳了。乌清商拄着拐棍走进园子里,许久没去五雅堂了,也不知道店里的生意如何。趁着今天精神不错,他索性多走几步,去前头转转。

    尚未走到前厅,他便依稀听到了喧闹声。是谁这么吵吵嚷嚷的?对了,鹤书每大的这个时候都会说文论经的,一定是她的那帮徒子徒孙又在跟着她呐喊着“五雅会,你会我会大家会,会钱会财会大家!会大家——”

    本想掉头就走,怎奈太久没有见到牙鹤书,他很想见她一面,一眼就好。跌跌撞撞地走到堂前,他探出头向内望去,却听见里面不断地传出骚动声,不似往常,倒有点儿找茬的味道。

    乌清商丢下拐棍快步走到前堂,放眼望去,喝!瞧这阵仗,哪里是找茬,简直有打家劫舍的趋势。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任他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他,甚至于大家的吵嚷声已经盖过了他的吼叫,压根没有人听见他说话,更没有人关注他的出场,谁让他长得不像银子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围绕着牙鹤书,大家的手上抓着单据和货物,一个个叽叽喳喳,分不清谁在说些什么。偶尔几个词窜进乌清商的耳中,好像是“退货”、“还钱”?

    这里究竟发生厂什么事?

    乌清商张了张嘴巴,想发出惊大之吼,唇齿轻启却只是支支吾吾几个音:“你……你们别别别……吵了!”听他那苍蝇哼哼般的音量,谁理他?

    没用的东西,从乌清商进五雅堂的第一刻,她就认出他来了。本想不理他的,瞧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夫说他的伤势尚需十余天方能痊愈,他这时候窜到这里来做什么?想死啊?

    “通通给我闭嘴!”牙鹤书叉着腰站在高处冲着底下大吼,气势之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呈现出呆滞状态。此乃惊大地泣鬼神之怒吼,不但让众人闭上了嘴巴,连耳朵都暂时失灵了。

    谁让他们吵来了乌清商这呆子,她吼是应该的,“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一个接着一个,慢慢说。”

    被她这么一唬,众人差点儿忘了来五雅堂的原因。难得,她的气势没能压过银子的分量,诸位群起而攻之。

    “有人说你牙先生是骗子。”

    嫌方才那人的说话声音不够大,有人忙不迭地代为补充:“说你是专门骗我们银子的大骗子。”

    牙鹤书不笨,她很快就猜出敢在这个时候找她麻烦的,就只有当街堵她的那儿个坏男人。他们想拆她的台,也不想想,凤凰浴火方能重生,乌鸦也不是洗了一次就会掉色的鸟。

    “骗银子?我何时骗了你们的银子,说来听听。吾愿闻其详!”她甩开下襟,歪在太师椅上听他们细说,眉眼中充斥着懒散的情绪。

    正是她这副不当回事的表情让大家发懵,仔细算算,跟随牙先生以来好像赚钱的机会儿较多。当然,相对来说花钱的数量也比较吓人。有人说这东西如何如何好,都是五雅会牙先生推荐的,他们便买回去试试,其实他们也在用相同的手段将自己手中不同的货卖给别人。到了最后,好像谁也没赚。

    那最大的赢家在哪儿?

    “别盯着我。”牙鹤书首先撇清,“你们看我衣食住行无一不简,来此的一切还全托乌堂主照料,我哪有赚什么银子?”银子都被我们总会长给吞噬了,我拿不到多少的。

    原本还乱哄哄的场子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牙先生就是牙先生,乌清商想不佩服她都不行。眼看就差一阵清风了,牙鹤书干脆倒在椅子上大唱起哀歌。

    “原本我还说这里民风淳朴,在此多待些日子也无妨,如今看来这里的人根本就不欢迎我,我还是早点儿收拾行囊去他处说文论经吧!免得惹人怀疑、叫人厌烦,那多不好啊!”经过那帮人这么一闹,她的确该走了。

    推开椅子,她沉重的眼皮慢慢下行,那一瞬间她好似作了一个无比困难的决定。“好!我走,我这就走。你们不用留我,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留下来的。”

    “不要啊——”凄惨的呐喊声从角落里传了出来,贾正经小姐梨花带雨的容颜从人群中闪露出来。

    “牙先生你又有文采,又有风度,你怎么会是骗子呢?一定是那些无耻之徒,看你如此受到大家的尊重,内心嫉妒,才造谣生事想将你赶走。我们大家不能上当,您要是走了,岂不是如了坏人的心意。”

    没想到关键时刻,她假想中的情敌竟然出面为她说话,冲着这一点,牙鹤书作出了惊人的决定——从今天起,乌清商就让给你了。

    牙鹤书老泪纵横地走到贾正经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化作泪两行,两个人相拥相抱竟然什么也说不出。这凄美的场景看在众人眼中,活似他们犯了错,才害得她们骨肉亲情两分离。

    算了算了,别说牙先生平日里让他们倍感信任,即便她真的是个骗子,冲着她和贾正经姐妹情深的模样,即便被骗,也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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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鹤书,还我命来!”

    她什么时候杀了人?听声辨音,好像还是个女人,怎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牙鹤书不自觉地望向乌清商,他也正顺着声音的出处望向门边,那里有……有个鬼啊?

    一个满头白发的鬼正悠悠然地飘在青天白日之下,要不是很相信自己的神志,牙鹤书真的会以为自己杀了人。

    白发鬼慢慢地走向众人,却吓得大家不断地向后,再向后,嘴里纷纷喊着:“别靠近我!鬼啊!”

    “我不是鬼,我是被牙鹤书害死的人。”女鬼撩起散在额前的白发,露出真切而鲜活的脸。

    牙鹤书不禁大声惊呼,“哇!你不仅头发白,连脸都很白唉!这么说,你真的是鬼。”原来,所谓的大白天见鬼了,就是由此而来。

    她这副喳喳呼呼的模样更让女鬼来气,冲到她的面前,她一把捏住牙鹤书不算细的脖子,“你看清楚了,我是白荷,是被你害惨了的白荷。”

    经她这么一说,五雅堂里的众人顿时议论起来,“白荷?谁是白荷。”

    “我只听说有个白家姑娘,没听说什么白荷啊!”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白荷将头发梳理整齐,扎了如白家姑娘般清纯、自然的麻花辫,“你们难道还没认出来吗?白荷就是白家之女。”

    牙鹤书惊觉不妙,莫非她要揭穿一切?拉住白荷的手,她笑容可掬地朝大家招招手,“这姑娘得了疯病,你们别介意!千万别介意!大家继续喝茶,我这就带她去看大大。”

    “我没有疯。”今日的白荷不似上次来五雅堂时的模样,她已经失去了一切,这全是牙鹤书的错,她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以银子的方式。

    撩起白发,她急赶着爬上牙鹤书平日说文论经的高处。牙鹤书大步上前想要将她拉下来,却被凭空伸出的手拦了个正着。眼一横,她怒道:“乌清商,你竟敢拦我?”

    “听她都说些什么。”乌清商一个开茶水点心铺的生意人,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清者自清。如果她真的没做错什么,谁也诬赖不了;如果她真的做了,就必须要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这男人疯了,牙鹤书想甩开他禁锢她的手,想冲他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甚至想拿出当年跑江湖的绝招甩他两巴掌,但面对他沉静到几乎顽固的面孔,她却什么也做不出,只能任由他掌控全局。

    白荷像是找到了人生最大的舞台,她清咳了两声,略显紧张地对牙鹤书所做的一切发出控诉。

    “你们可知道,那个满头乌发,美丽端庄的白家之女其实是让你们万般尊重的牙先生托我装出来的,我根本就没用过什么‘白发’号发油。还有那个胡片也是牙鹤书从我们花柳阁找来的。胡片的确无父无母,可他不是靠卖牙鹤书介绍的货物发的家,而是在我们花柳阁作乌龟,以此养家糊口。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牙先生去我们花柳阁,看到我的发异常之美,遂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要我来演这场戏。戏结束之后,牙鹤书她塞了几瓶‘白发’号发油要我推荐给花柳阁的姐妹们使用,说是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我心想,这东西若果真像她形容的那么好,花柳阁的姐妹们要是都使了,每个都比我漂亮,那我还有什么市场啊?所以我就没给她们用,自己买了五十瓶‘白发’号发油,将它们藏起来,一个人慢慢用。”

    “哦——”

    全场传来阵阵啼嘘之声,为女人的私心作陪衬。他们哪里知道,自私是罪恶的开始,白荷就是最好的论证者。

    “谁知我用了几天之后,头发的颜色开始变得越来越淡。开始我还以为,这是头发变好的必然阶段,谁知今早我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原本乌黑漂亮的头发变成了满头银丝,现在花柳间里所有的人,不不不!不只是花柳阁,所有见到我的人都把我当成是女鬼,惟恐避我不及。你们说,我是不是该叫牙鹤书偿命?”

    乌清商终于明白,自己在用过“青春永驻颜”之后留下那满脸洗不掉的墨绿色,是用什么药水洗褪的了。所谓的“白发”号发油真的让人一夜白头,这样的货物鹤书为何要推荐给众人?

    他困惑的眼神望向分鹤书,她却避开他的视线,寻找着地上看不见的出口。她不敢看他,她牙鹤书也有不敢承认的一天?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

    从小到大她说了多少谎,骗了多少人,从未有不敢承认的一大,顶多只是再找一个更完美的谎言去蒙骗罢了,又怎会有胆怯之时?

    乱了,乱了,从他替她被打得昏迷不醒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地乱了。否则她也不会连去看望他的勇气也没有,更不会在生死存亡的这一刻竟然还关心他对她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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