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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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状元-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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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粗人,不顾有女眷在场,两手扯开金元宝衣衫,观视儿子伤势。

    忽闻周老夫人“啊”的一声,赶上来推开金开要看个究竟。众人对周老夫人大失常度的举止,无不感到讶异万分。

    周老夫人轻触着金元宝右胸上一块烧伤的痕迹,颤声问:“你这伤怎么来的?”

    金元宝忍疼答道:“我从小就有──有的。”

    周老夫人猛然转向金开,两眼发出异光,追问道:“他这伤怎么来的?”

    金开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当年他捡到金元宝时,他身上已有此伤。金开性粗心莽,心想小孩儿爱动爱玩,有这么一两个伤痕也不是什么大事;金元宝自小见身上有此伤,只当天生,从来不问。

    “元宝真的是你亲生儿子吗?”周老夫人语出惊人,咄咄追问。

    “我──我──”金开被周老夫人的气势所慑,竟想不出半句话答辩,更证实了她大胆的猜测无误。

    金元宝见父亲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一颤。他自小和金开相依为命,舐犊情深,猛然间才赫知他们可能不是父子,这个冲击不可谓不大。

    “我是我爹的儿子,妳不要乱说。”金元宝激动之下,牵动内伤,“呃”的吐出一口血来。

    “元宝。”金开忙在儿子背上拍抚,吓得脸色惨白。金元宝若有个万一,他拼了这条老命,也不放周普干休。

    “爹──”金元宝抓住金开手臂,身子摇摇欲坠。他被周普毒打,实在已经支持不住,但这件事若不弄个明白,他死了也不瞑目。他语带期盼,盼金开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颤声问道:“我是您儿子吧?”

    “我──”明知只要说声“是”,这件事就可告终,无奈这个字像千斤重,梗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金开迟疑闪烁的神情,金元宝一颗心不住往下沉,脑海中一片迷惘茫然。他只是性情质朴,却不是笨蛋,金开期期艾艾,分明是隐瞒了什么事,难道真被周老夫人猜中,他竟不是金开的儿子?那他又是谁?他的生身父母在哪里?为什么他们不要他?

    愈想愈是昏乱,只觉万般滋味,纷至沓来,一齐攻上心头;又觉身无所依,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无枝可栖,一股酸楚令他红了眼眶。忽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左掌,金元宝抬起沉重的头颅一看,金开亦是泪花乱转,凄然看着自己。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管他是不是我爹,他总是爱我的。”心头一松,往后便倒,昏了过去。

    在陷入昏迷前,他听到了许多人惶急叫唤的声音,之后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魂梦悠悠中,似乎有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金元宝努力想挣扎起来,无奈眼皮沉重得睁都睁不开,片刻后又昏睡不醒。再醒来时,四周漆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慢慢才恢复了暗中辨物的视力。

    头顶上是雕工细致的帐板,身下软绵绵的,不知垫的是什么绫罗绣被。金元宝重伤之后,神智还不甚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床头似乎有人,他转头一看,是秋别拉了凳子坐在床畔,靠在柱上假眠。不远处桌上一灯如豆,秋别背对灯光,脸隐在暗头里,看不清她的容颜。

    金元宝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水,但他不敢惊动秋别,手臂撑在床上要爬起来。不动还好,这一动全身四肢百骸像被拆散了似的,疼得他连连嘶声吸气。

    秋别并没有沉睡,床上有了异声,她立刻惊醒了。

    “你醒了?”她睡眼惺忪,先去点亮了灯台,室内顿时明亮。她回身来,右臂撑到他腋下扶他靠在床头,两人靠得极近,她身上淡雅的香气袭得金元宝如饮醇酒,醺醺欲醉。

    秋别松开他时,他心中好生失望,多盼此时能化作天长地久。但她立刻又回来了,这次她手中多了一杯茶,柔如羊脂的小手将茶凑到他干裂的唇边。他真是渴极了,一口气喝得涓滴不剩,还用舌舔舔嘴唇。

    秋别抿嘴微笑,又去倒了一杯茶来。他连喝了四杯,这才稍稍解渴了。

    “秋别姊姊,我怎么会在这儿?”金元宝问:“这是什么地方?”认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这不是秋别的房间吗?那他岂不是睡在秋别的床上?

    这一来,金元宝如坐针毡,半刻也躺不住了,掀被就要下床。

    秋别忙不迭阻止他:“你别乱动啊,你伤还没好呢,要上哪儿去?”

    “我不能睡妳的床。”金元宝刚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好秋别眼捷手快,抢上前扶住了。他昏迷三日,身体虚弱,才会脱力不支。

    秋别撑扶着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不免力有不逮;这一番响动,却把内屋的周老夫人惊醒了,只听里头衣衫窸动,跟着是脚步声向这厢走来。

    夏圃揭开障隔内外的纱帘,用丝络束好。一个文静秀雅的女子扶着周老夫人,是四季中的春帆。

    “老太太。”秋别见惊动了周老夫人,闹得怀桐院上下皆醒,知道这会儿大伙儿都不用安睡了,索性将一老一伤安置好,让他们细细谈去。遂对夏圃道:“夏圃,妳来帮我扶孙少爷。春帆,把毛氅拿来给老太太披上,炉里的柴火添上些。”

    各各坐定,秋别取出自己衣柜里的披风披在金元宝身上,免得他着凉。炉中火烧得正旺。

    周老夫人望着金元宝,怔怔流下两行泪来,叫道:“我的桐儿啊──”将他搂入怀中,不能自己的哭将起来。

    金元宝局促万分,既不能安于所怀,又不敢推开这待己甚厚的老人家。只道:“老夫人,我是金元宝,不叫铜儿。”他不识只字,金银铜铁,只当周老夫人搞错了他的名字。

    “你不叫金元宝。”抚摩他的头颈,周老夫人不胜爱怜的眼光,逡巡着金元宝青肿瘀血的脸庞,悲声道:“你叫周桐,字不华,是我的乖孙子啊。”

    “老夫人!”金元宝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情景,转头向秋别发出求援的眼光。

    秋别轻拍周老夫人的肩背,柔声道:“孙少爷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快别哭了,免得吓着了他。”

    周老夫人拭去泪痕,连连点头。秋别的话向来中肯,自己思孙心切,但金元宝于前因后果完全不知,确实不要太过急躁。“妳跟他说,妳跟他说。”

    秋别叫春帆绞一条温毛巾,来为周老夫人擦脸。自己则坐在床畔,迎上金元宝清澈不解的眼神,轻声道:“元宝,你本名不叫金元宝。你是周家大房绍祖老爷的儿子,你本姓周,名桐,字不华。老太太是你的亲奶奶。”

    金元宝每听一句,眼睛就睁大一分,待他听完,头摇得像搏浪鼓似的:“不不!妳弄错了!我怎么会是老夫人的孙子?我姓金,我爹叫金开,我是个乞丐,我怎么会是老夫人的孙子?”

    周老夫人在一旁听他矢口否认,心痛如绞,泪水如雨珠纷纷掉落。

    秋别和周老夫人名虽主仆,情同祖孙,周老夫人悲恻锥心,在她亦是伤愁难抑。

    “元宝,你听我说。”事急难圆,秋别更加放柔语气,缓缓道出前情始末:“你确实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当年你才三岁,在外头走丢了,你的双亲,也就是大老爷周绍祖夫妇,为了寻找你,不知费尽多少心血,始终找不着你。大夫人因为思念你过度伤心,得病过世。大老爷先是失子,又是丧妻,过了不久,也郁郁而终。这十多年来,老夫人没有一日不在寻找你的下落。前几天你被普少爷殴打,金老伯揭开你的衣衫看你的伤势,老夫人看见你胸胁处有一块烧伤的记号,那是你小时候不小心扑倒在火炉上,被红炭烙伤所留下的,才知道你就是当年走失的小少爷。老夫人是你的奶奶呀!”

    “不!”金元宝猛摇头,急辩道:“我是一个乞丐,怎么会是老夫人的孙子?妳说我爹娘死了,可我是有爹的。我爹叫金开。秋别姊姊,妳也认识我爹,妳们一定弄错了。我……我是一个乞丐啊!”

    “元宝!”金元宝固执如牛,秋别一手按在他右手背上,声音温柔而语气坚定:“你爹他已经告诉我们,他是十四年前在双梅城外捡到你的,他所形容你所穿的衣裳打扮,分毫无差。当年他捡到你时,你颈间挂着一块金锁片,上头写着『长乐无殃』,那是老夫人送给你周晬的平安物。你的确是周家的孙少爷,秋别姊姊曾经骗过你吗?”

    她说得得证据历历,金元宝哑口无言,道:“我──”诚然,秋别和周老夫人不需费心编出这套谎言,来欺哄他这个四处为家的小乞丐。但一时之间要他接受这个事实,他心理上仍无准备。

    看看秋别盈盈似水的温柔神情,又看看周老夫人满心期盼的表情,金元宝顿觉惶恐难以承受,倏然站起身来,向外便走,道:“我要找我爹问个明白。”

    “桐儿!”

    “元宝!”周老夫人和秋别在后呼喊。

    才走出没几步,从外头进来一个人,正是金开。

    见父亲出现,金元宝欢喜的迎了上去,叫道:“爹!您跟老夫人说,我是您儿子,她们弄错人了。”

    金开露出一个不似哭又不似笑的表情,伸手摸摸金元宝头顶,粗声道:“她们没弄错,你确实是爹捡来的。”

    有如雷轰电掣,金元宝愣在当场,久久不能思考。怀疑自己身世是一回事,听到父亲亲口承认己非所出又是一回事。

    看儿子稚朴的脸上一片震惊不信,金开不禁眼眶发红,哑声道:“我一直没对你说,你是我在树林子里捡来的。这么多年了,我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这件事我本打算永远不告诉你。但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居然把你引回周家来,我不说是不行了。儿子啊!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周老夫人才是你的亲人。”

    先前秋别的一番解释,金元宝心中已七分有数,只是不经金开亲口证实,不愿承认。这时他想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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