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林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霜林醉- 第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白灼华却是一颗心有了着落,双眼也灵动有神起来,她转身,望向燕霡霂,“你猜猜看——我能炼成么?”燕霡霂沉默不语。白灼华敛眉,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捕捉到燕霡霂面上一掠而过的忧虑,白灼华噗哧笑道,“哄你呢,炼近生香,又不是什么难事……”她一脸占了便宜的愉悦,燕霡霂越觉讶异,“她言谈举止,缘何处处与众不同?”白灼华却忖,“他呼吸急促,心中想些什么?”溶溶月色下,少女脑中异常清明,自己分明欢喜身边男子,欢喜他叫自己的名字,欢喜他陪着自己前行,盼着能永远这样走下去。
落落月华,皎皎银辉,周遭一切都如此美好,连吹拂到脸上的脉脉清风,也分外地缠绵。白灼华低声唤道,“燕将军!”燕霡霂迟疑片刻,“小时候,阿娘唤我阿遥。”“阿遥!”白灼华在心中默念了三遍,燕霡霂的母亲早逝,阿遥这个名字,大概许久没有人叫过了吧?他告诉自己,这便是专属于她的名字。这样想着,少女如饮甘泉,直甜到了心里。
“阿遥!”白灼华定了定神,轻声唤他。“什么?”燕霡霂淡淡应道。白灼华问,“你的名字……是你阿娘取的?”关于燕霡霂的传言甚多,有人说他母亲是燕府家奴,也有人说他是燕相路边拣回来的弃婴。“不是——”燕霡霂望了夜空圆月,缓缓说道,“名字是阿爷取的。我三岁时,阿娘去世,阿爷收留我为义子,他找人测算我的八字,说我命格异常,此生不能离水,水越旺盛,我的生命就越强健。碰巧他初次见我那日,天上飘着蒙蒙细雨,所以阿爷为我取名霡霂。我居住所在,四周碧水环绕,也是阿爷吩咐特别修葺的水上楼阁。”他停了一停,嘴角浮现哀伤的笑意,“可惜——我还是个疯癫病人。”
“别这么说——”白灼华眼睛闪烁,斟酌了好一会儿,低低开口,“其实——我头次见你,就知道你与众不同。”燕霡霂不置可否地一笑,“什么?”“我靠鼻息识人,”白灼华双眸晶莹,仿佛月光下荡漾的水波,“我也说不好,只是,你并非普通南人,我隐隐感觉,你体内蛰伏着某种力量,只是尚未发作而已——”燕霡霂望着她,目光复杂地变幻,白灼华垂下头,大着胆子,握住燕霡霂的手指。
他的指尖冰冷若铁,白灼华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是谁,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跟着,燕霡霂抽回手去,白灼华心底狠狠一沉,茫然片刻,燕霡霂忽然抓住她的右手,放入自己的掌心。白灼华胸口仿佛撞兔般砰砰乱跳,浑身一阵发软,满脸羞红。燕霡霂目光投射过来,“你不在意我的病么?”“其实,和阿遥在一起——”白灼华顾不得羞涩,脱口而出,“我好欢喜!”想了一想,又安慰道,“你这病定能治好!”燕霡霂静静望她,眼神里的光芒渐渐淡远,“熏香只能压抑头痛,却无法治愈我的毛病。”
月色清辉下,男子抿住双唇,眉间萧索,“我的头疼病从娘胎带来,打小就有,襁褓时候,家人尚未察觉,后来病情渐渐发作,到五岁时,我已经疼地满地打滚,常想一刀结果了自己。”燕霡霂回忆着往昔,眼神飘渺,“阿爷吩咐藏起府中凶器,我又乘人不备跳河自尽,没料我天赋异常,河水竟淹不死我。投河不成,我又撞墙、跳楼,试过种种自戕的法子,阿爷阿母被我弄得怕了,日夜派人看护,常常缚住我的手脚,又担心我咬舌,连口都要堵住。”
唇角带着些微的苦笑,燕霡霂低声道,“小时候读身有伤,贻亲忧,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养育我这样不孝的儿子,阿爷阿母也不知付出了几多心血。”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白灼华却听得鼻中发酸,燕霡霂平素人前冷峻威风,没料想私下里受过这么多的折磨。“阿爷请了无数郎中,太医署也诊疗多次,却始终查不出病因。我八岁那年,阿爷派人去无医门求医。”
白灼华知道,天下医术最佳,北有无为谷,南有无医门。无医门与南国关系密切,门主陈无医号称医圣,医术高超,但行事神秘诡异,多年未见踪影。“医圣外出远游,来燕府的是医圣传人傅韬——”燕霡霂住了口,眼神浮现出许多复杂情绪,沉默了许久,他忽然笑了一笑,“傅大夫告诉父亲,原来我头颅里有个活物。”
白灼华心中一震,差点叫出声来。燕霡霂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望向她——男子的眼神里闪着两道摄人光芒,白灼华忽有些害怕,她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亮柔和。燕霡霂对上她安宁的目光,神色渐渐转为温润,他把视线再次转向夜空,云淡风轻地续道,“这活物随我一同出生,如影随形,它清醒的时候折磨我,我就会头痛如裂,举止失控,自己也不知做了些什么。有时疼得紧了,我真想拿把刀,将自己头颅割开,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白灼华竭力克制着心底翻腾的惊骇,默默聆听。燕霡霂唇边浮现一丝冷笑,“这么多年,它与我情同手足,一起成长,大概因为它正值壮年,我受到的痛楚煎熬,也日渐凌厉了——”他顿了顿,冷笑转成自嘲的苦笑,“这个秘密,只有我阿爷知晓,连小弟也未曾告知——南人谓我魍魉,或许我真是鬼怪呢!”
“你不是的——”白灼华急促地打断了他,燕霡霂目光投向她,白灼华怔了怔,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我知道的,你不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傅大夫医术高明,直追医圣,他可有办法医治?”燕霡霂淡淡道,“傅大夫曾想开颅,取出这个怪物,然而,”男子眉宇间浮现出怅惘的情绪,“此物与我血肉相连,若将他毁去,我怕也活不成了。傅大夫说,它喜欢海水,偏爱冷水香的气息,故而通过熏香的方式,引导它安宁下来。”
他离不开冷水香,原来是这个缘故!白灼华素以香术自傲,近日参阅经典,满拟凭借自己的本领,可以帮他脱离病痛,却没料到,他的病根,却是如此的诡异迷离。白灼华暗暗忧心,燕霡霂的声音却陡然冷了下去,“这怪物想控制我的神智,我却不会遂了它的心愿。就算剥肤抽髓,我也绝不轻言放弃。”他的眼神恢复坚定和决绝,“小弟常常讥我无趣,其实我终日所想,就是要看清我颅中究竟何物,总要亲手将他除去,我此生才算圆满。”

艳红花弄色

南国,砂城。
置身故乡,蒹葭的眼框有些湿润。多少年了,砂城依旧车马喧闹,富贵繁华。原沙国国都,如今成为南国的边陲重地,商贸要塞。南国通往云国,是非城和草原部落,都由砂城出关。此次张颀出使,砂城是必经之路……
五月初,张颀吩咐蒹葭随行,颇出他的意外。因为笞伤未愈,骑马成为对他的另一种折磨。出行第一天,蒹葭马上颠簸,伤处反复厮磨,连轻软的丝绸中衣也化作利刃,剜割着寸寸血肉,他身子东倒西歪,疼的脸色青白,周身渗出冷汗,竭力凝聚心神,才没一头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盼到驿馆,蒹葭双腿僵硬无法挪动,试了几次,实在跨不下马去。张颀一旁斜睨,似笑非笑,眼神嘲讽,羞得蒹葭无地自容。是夜,蒹葭勉强沐浴,又不好意思让人敷药,伏在榻上独自折腾,伤处痛的难受,他又发愁翌日的行程,长吁短叹,辗转反侧。
耳边脚步声轻响,蒹葭心中一紧,蓦地回头——张颀竟立在榻前,烛火掩映,衬得他半边面容忽明忽暗,越发令人惊悸。蒹葭身子往后一缩,“大王!”“我睡不着,随处走走,”张颀语音淡淡,随手拨了拨灯芯,“见这里亮灯,便进来了!”
张颀说的也算实话。此行责任重大,到达驿馆,他与随行官员不敢歇息,挑灯商议到深夜,待众人退去,他睡意全消,闲庭信步,见蒹葭房中兀自光亮,记起沙奴白日的可怜模样,心头好笑,便闯了进来。
蒹葭却满脸紧张,晶莹双眸里闪着惊恐,撑着想爬起来,“躺着吧,”张颀一把按住他,嗤笑,“你都成这样儿,还怕我饥不择食,会吃了你么?”他说的坦然,蒹葭暗暗舒口气,张颀又笑了一笑,“早晚我要生吞了你——”看蒹葭眼神又戒备起来,张颀只觉有趣,拉长声音,“也不急在一时。”
这位大皇子视自己作玩物,蒹葭心知肚明,他周身都不自在,委实打不起精神与张颀周旋,竭力压抑下胸中烦躁,耐着性子劝说,“夜深天凉,明日还要赶路,大王早些回转歇息吧!”张颀闻言,不但不走,反在床边坐下,瞧着蒹葭长长睫毛跳动,哼道,“你却怎么不睡?”蒹葭怔了怔,唇角慢慢浮现苦笑,“身上疼得很,睡不着。”张颀会心一笑,“我也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或者唱个曲儿听听——”蒹葭记起上次挨板子唱曲的狼狈模样,面上又红了一红,暗忖,这瘟神一时半会怕不肯离去,只好陪着小心了。
灯下的蒹葭两颊绯红,娇羞可人,张颀忍不住摸了一把,沙人肌肤滑腻,触手说不出地舒服。蒹葭身子颤了颤,却终是没有躲闪,由着他摩挲。张颀心满意足,却听蒹葭幽幽叹了口气,“奴婢有伤睡不安稳,大王身上没伤,却为何也睡不着?”张颀心中微惊,这沙奴怎么胆子忽然大了起来?他犹豫着是否加以呵斥,蒹葭又道,“上者劳心逐利,下者劳力惧死,奴婢是怕痛惧死,大王天潢贵胄,想怎样便怎样,却还有什么不顺心么?”
这话却正戳中张颀的心事,他说不出是恼怒还是好笑,半晌道,“谁说本王想怎样便能怎样?”蒹葭仰头望向张颀,眼神透着疑惑,“大王身份尊贵,吩咐句话,谁敢不从?这还不算从心所欲么?”张颀嗤道,“从心所欲,却不能逾矩,便是我父亲,又焉能随心所欲?既便是造物的天帝,也不能为所欲为——”摇了摇头,嘲讽道,“我原当你是个聪明人,原来这么糊涂!”
蒹葭双眼却渐渐亮了起来,试探着问,“人们都说,圣人不崇天帝,不信神佛,行事还会有什么顾忌?”张颀哼了一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