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林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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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林醉-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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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颀一怔,松开了蒹葭的手腕,“你说什么?”蒹葭苦笑,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我生下来容颜就美,算命的说我男人女相,是颗桃花星。偏我又爱落泪,父亲骂我不像男子汉,很厌烦我,总说我并非他的骨肉,又说,我和阿妹投错了胎,阿妹才像他的儿子。”张颀奇道,“你不是被师父养大的么?”蒹葭嘴角牵扯起凄凉笑容,“谁不是爷娘生养的呢?那时我还小,迷迷糊糊只记的阿爷厌弃我,后来师父告诉我,当年算命先生说我与父亲宫位不合,我若留在家中,会累及亲人性命,阿爷思来想去,决定杀了我避祸。”
张颀难以置信,“还有这样狠心的父亲?”蒹葭垂下头,低声道,“阿母苦苦哀求阿爷,终于说得他心头松动,答应只赶我出家门,碰巧师父经过,就收留了我。”蒹葭住了口,沉默不语,许久,张颀喟叹道,“天下厚此薄彼的父亲,还真不少——蒹葭家乡在哪里?”
蒹葭抬起头,“砂城就是我的家乡。”张颀吸了口气,“原来你生在这里。你爷娘如今可有消息?”蒹葭苦笑一声,将目光投向氤氲的水汽,“他们都去世了,沙国灭国那日死了。”沙国灭国日是四月三十,那便是南国的庆典日了。张颀知道,沙人风俗,父母忌日诸多禁忌,月内严禁饮酒作乐。虽然南朝法典竭力废止,沙人私下里还是遵循着传统习俗,会悄悄祭奠亲人。
张颀猛然记起,自己逼迫蒹葭侍寝那日,正是他父母的忌日。因为蒹葭不肯依从,自己满心不悦,还打了他一顿板子,难怪蒹葭被打得皮开肉绽,疼成那个样子,不住地哭泣,却始终不肯答应。张颀心下后悔,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蒹葭却仰头笑了一笑,“郎君所说的,那种失望、嫉妒和伤痛,我都懂的。”
沙人的笑容清亮,张颀忍不住唤道,“蒹葭!”等蒹葭应声,他却什么也没说。双方沉默了许久,张颀忽然转了话题,“我明日启程,你在砂城等我回来。”蒹葭惊道,“大王要去云国?你不带我一同去么?”张颀眼神蓦地冷了下来,“朝廷的事情不许过问,否则我决不轻饶。”
他转脸如此之快,蒹葭呆了一呆,张颀忽又轻轻笑了起来,他抬起手,拔了蒹葭发簪,沙人满头金发,登时披散下来,琉璃灯下灿灿生辉,煞是好看。张颀伸手抚摸,“平日都是蒹葭为我梳头,今日我也为你梳一次头。”蒹葭惊道,“郎君,使不得!”“有何不可?”张颀吩咐,“转过头去!”随手拾起池边放置的犀角梳,细细梳理蒹葭长发。张颀手势轻柔,仿佛上次为自己敷药的模样,唯恐弄疼了自己,蒹葭脸上一红,静静不动,由着他摆弄。

欲语向谁何

白灼华奉旨进宫,入住昭穆殿。张漪得了玩伴,十分欢喜,拉她四处走动。白灼华惦记炼香,也无心玩耍,急着赶往三昧堂。
三昧堂位于后廷的西面,乃南国皇帝私人的香堂,白灼华听闻——张思新汇集天下香品于此,三昧香堂的藏品珍奇而丰厚——想着自己得缘亲入,心情着实激荡。三昧堂代理管事名唤龚敬,因新知事即将上任,正筹划着迎接。得知将军千金来临,他带领众人守候门口,毕恭毕敬迎接。翘首盼望,等来的白府娘子服饰简素,容颜平平无奇,众人的眼神不禁流露出失望之色。白灼华早已习惯如此目光,倒不在意,信步走入,见院落广阔,一眼竟望不到头。
龚敬跟将上来,亦步亦趋,殷勤介绍,“白姑娘,前园是香室,中园是香场,为香品加工所在。后园则是香库。”香室有数十间之多,都是供皇帝品香的所在。白灼华推开一间,香室分前堂后堂,前为园景小室,窗外绿树婆娑,以四扇雕花门镉挡,后为□□。墙上悬着镶金嵌玉的宝剑,正中一张红木雕云幅龙纹香几,上摆鼎形透雕五足三层银熏,青瓷莲华形柄香,朱雀青铜博山薰等各式香炉,均配同样质地的取火罐、香炭盒、香盒和香渣碟。几边立着一个象牙雕梅雀香筒,内插紫铜竹节形状的香匙、香夹、押灰扇、顶花、灰铲、香帚。插香的镂空梅花白瓷香笼莹白匀润,透明若绢,袭袭香氲在堂中弥荡萦纡,犹未散去。
白灼华静立片刻,问道,“圣人昨晚驾临过这里?”龚敬奇道,“白娘子如何得知?”白灼华笑而不答。龚敬道,“圣人常来坐香。”想想又叮嘱道,“陛下坐香之时,切忌外人闯入,陛下不喜被人打扰,也不要奴婢们服侍。”白灼华问道,“圣人最近都点怀梦香么?”龚敬更觉讶异,心想她怎么连这都知道,点头,“正是呢!”
缕缕青涩草香缠绵在鼻端,白灼华蓦地有些伤感,点燃怀梦香,所见不过是佳人幻影,红尘旧梦香消云散,梦断都成空,岂非愁上加愁?她暗自唏嘘,南国皇帝叱诧风云,却不知梦中牵挂的是哪家红颜?
白灼华心弦似被拨动,思及燕霡霂多日不见,自己在他的梦中,也不知占得几分?对这个冷峻男子,白灼华心中着实没底,然而,他明明携过自己的手,五指相扣时电击般的欢悦,令她一遍遍回味,心头狂跳不止。白灼华双颊泛红,见龚敬正注视自己,不由心虚,“烦请知事带我去香库。”
进入香库,白灼华眼花缭乱,如同跌入米缸的老鼠,再也舍不得爬起。香典香品,很多从前她只耳闻,这里却得以亲见。亮如灯火味似甘露的旅人香,香如枣核,食之数日不饿的紫述香,珍稀典籍,更是应有尽有……白灼华在库中待了一日,黄昏才恋恋不舍离开。
翌日,白灼华早早赶去三昧堂。进入沉寂的香堂,青草香迎面扑来,白灼华略感吃惊,循香走近香室,轻轻推门,却见一个男子坐在香几边,以手支颐,似是睡着了。男子头戴幞头纱帽,一袭圆领赤黄锦袍上绣满龙纹,灯光下熠熠生辉,果然是皇帝!他却为何独自睡在这里?
白灼华从未近距离瞻仰龙颜,记忆中的皇帝庄严威仪,可眼前郎君,白皙面容淡然平静,双眉微蹙,隐藏着几分倦怠和忧伤,满室香草氤氲下,他就如同普通男子,等待娘子归来。白灼华霎时明白,张思新为何如此焦急盼望近生香。他定然内心如焚,等不及要与梦中佳人相会。
白灼华轻悄悄上前,忽然风声响动,她的手腕蓦地被人擒住,白灼华猝不及防,疼得大叫起来,却见张思新站立面前,也不知他何时醒来,正牢牢抓住自己手腕,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审视,目光中含着戒备和恼怒。白灼华心扑通乱跳,慌忙求饶,“陛下松手,我的手骨要断了!”张思新看清她的面容,怔了一怔,松开了手,问道,“你偷偷摸摸做什么?”
两人相距甚近,白灼华闻到男子气息,发觉自己面颊几乎撞上他的胸口,忙不迭地后退,跪倒叩头,回答道,“阿奴不慎闯入,见圣人安睡,唯恐天凉风大,想为圣人关窗。”她等了片刻,不见皇帝发声,悄悄抬头,却见张思新双眸闪亮,眼神里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怀疑,只是目不转睛盯牢自己。白灼华面上一红,低下头去。
张思新沉默不语,白灼华琢磨他的呼吸之声,似乎皇帝心绪颇为紊乱,也不知是否自己的冲撞惹恼了他。跪立许久,皇帝始终默然,白灼华心中忐忑,视线平平扫过,只看得见皇帝袍上绣着一条龙,龙的肢爪齐全却无鳞甲,状若行走,与平日礼服上的狰狞龙形不同。
白灼华膝盖发酸,忍不住仰头偷窥,张思新天威难测,神色复杂得不辨悲喜,白灼华只得硬着头皮磕首,“妾冲撞圣人,乞陛下恕罪!”张思新一双眸子仍在她周身盘旋,忽然吩咐,“随我出去。”不知是否自己听错,白灼华隐约察觉到,皇帝的声音竟微微发抖。
白灼华不明圣意,糊里糊涂尾随张思新来到园中。待皇帝站定,白灼华复跪倒在他的面前。张思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回味什么,许久方才张开眼睛,问道,“这园中可有梅花香?”白灼华心中奇怪,眼睛扫了一圈四周,“回陛下,这园中种植松桂,没有梅香。”
张思新轻声笑了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恍惚飘渺,“或许是我的衣上,沾了绿萼香。”白灼华摇头,“陛下沾衣的是怀梦香,并无绿萼香。”“是么?”张思新眼神如针,倏地射向白灼华,“蒟蒻身上所用何香?”白灼华被他锐利目光刺的心头发毛,定了定神回禀,“回陛下,臣女虽然好香,自己平日却不熏香。”张思新反复审视她,面上蓦地闪过一丝焦躁,“你——跪近些!”
白灼华膝行两步,张思新似乎迫不及待,伸臂一把将她攥起,贴近自己胸前,他举止粗暴,手腕用力,捏的少女骨头咯咯作响,白灼华惊慌失措,胳膊更是生痛,奈何皇帝力气太大,只由着他拉扯,直被他扯到胸口,贴近他的胸膛。
白灼华惊惧交加,依稀听到张思新坚强有力的心跳,她被扯着仰头,被迫注目君王,却看张思新一双黝黑眼睛闪着奇异的光,死死盯着自己,眼神中似是焦灼,又似狐疑,隐隐又泛着惊喜,终于,他眸中的所有波澜归于平静,恢复成水波不兴的镜面,攥着少女的胳膊也松了开去。
白灼华面红耳赤,揉了揉痛处,又整了一下抓乱的衣衫,犹豫着是否跪倒,就听外面嘈杂声响,孙翱带着几十位内宦奔来,瞧见张思新时,长长松了口气,跪倒叩头,“圣躬安否?老奴到处寻找陛下,终于寻到了!”张思新笑一笑,“我在这里待了半夜,你这会儿才想起来?”孙遨告罪道,“老奴死罪!”顿了一顿又陪笑道,“老奴给陛下道喜,是非城战报大捷!”
是非城大捷!白灼华不由一惊——关于朝廷出兵的消息,白灼华近期也曾耳闻,据传大殿下出使云国,忽然转了方向,南军从黑国借道,联合黑国、云国军队,奇袭是非城,三路大军闪电般出现在是非城下。
这次南国借用了云国飞鹫军和黑国遁地军,飞鹫军是云国的精锐部队,云人挑选刚出生的、健硕鹫鹰,每日淬入药水中浸泡,进行专门训练,所以炼成的飞鹫军体型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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