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林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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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林醉-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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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依了姑娘!”
陈涟微微笑道,“这第三条,需得问燕大郎本人!”燕傲天知道,越放到后面的事情,越是重要,也不知陈涟会开出怎样艰难的条件,只沉静言道,“姑娘但讲无妨!”陈涟眼眸闪烁如星,“大郎手中的香囊精致细巧,可否转送给我?”燕傲天却没料到,陈涟开口要的,仅仅一个香囊而已。他松了口气,低头去看儿子,燕霡霂沉默不语,也不知他是否清醒。
燕傲天正待应承,榻上的燕霡霂蓦地动了一动,低声吐出两个字,“不——行!”声音衰弱,却是斩钉截铁。陈涟似乎预料到他的回答,淡淡一笑,“这是我最后条件,燕大郎若赠我香囊,我便治愈你全身病痛,你若不肯答应,就请燕府另觅高明!”
众人等了好一会,燕霡霂方才开口,“请——便!”他的呼吸紊乱,似乎无力说出更多的话来。众皆惊愕,燕傲天面色一凝,怒道,“洁儿,你缘何执迷不悟!”陈涟的眼里微微透出异样,打量燕霡霂,忽然叱道,“明明知道有毒,你还抓着这个香囊有何用,你为何不肯放手?”燕霡霂恍若未闻,只不理她。
傅韬不明白师姐为何盯住这个香囊,上前劝解道,“师姐!香囊并非什么紧要物件,换个其他条件可好?”陈涟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无医门下,何时开始,竟要与人讨价还价?”转头对燕霡霂道,“姑娘没功夫跟你穷耗,我从一数到三,你若还不改口,我和傅韬告辞,大郎只管另请高明!”傅韬惊道,“师姐!”正待劝阻,燕霡霂已费力地开口,“不——必——!”
话音未落,四根铁链叮当作响,仿佛某种难以名状的痛苦,猝然击穿燕霡霂的头颅,他脱口惨叫,浑身不自禁地痉挛。他的头疼病发作了!早已守护的仆役,七手八脚按牢他。燕霡霂疯狂摇摆头颅,如同挣命般拉扯四肢,辗转着想要挣脱束缚,他项下青筋根根爆出,肌肉抽搐,豆大的汗珠颗颗滚落。
燕傲天心痛若绞,上前握紧儿子右手,看香囊兀自死死攥在大郎掌中,愈觉悲怒交加。陈涟冷眼旁观,眼里带着讥诮的寒意,“答应还是不答应?”
脑颅疼痛深刻入骨,燕霡霂哪里说的出话?他奋力摇头,拼死挣扎下,沉重的铁柱也晃动起来,柱上宝铎和着铁链晃荡,发出惊心动魄的铛铛脆响。
傅韬眼神不忍,求助地望着陈涟,张了张唇,却终是不敢开口。刹那间,陈涟扬起了胳膊,一片银光闪过,燕霡霂低哼一声,似乎被什么刺中,肌肉的颤抖登时定住。燕傲天不明所以,惊呼,“洁儿!”旁边傅韬看的明白,师姐手中十二支银针,已封住燕霡霂周身穴位。陈涟轻步上前,弯腰,凑到他耳边低语,“燕大郎,银针滋味如何?”
她的气息丝丝缕缕吹上他的肌肤,声音柔绵,带着一丝魅惑,“香囊可愿赠我?”燕霡霂浑身气血被银针凝滞,各处要害仿佛爬着无数只蚂蚁,撕咬着他的血肉,只觉痛痒难耐,偏生动弹不得,憋得脸色青白,差点一口血要喷将出来。奈何他全身脱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拿眼狠狠瞪她。陈涟笑逐颜开,“大郎点头同意,我就解脱你的困境。”燕霡霂攒足力气摇了摇头,铁链再次哐当作响。
燕傲天心惊肉跳,“陈姑娘,你在做什么?”陈涟眼神透着几分赞许,展颜巧笑,“燕大郎果然硬朗!”站起身来,正色道,“从今日起,我为燕大郎治病。”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人退出园外,烦燕相派侍从把守园门,治病期间,任何人不能闯入惊扰。所有药具,我会开出单子,放在门口,记得按时送来。”又指了侍童,“你每日园外侍候,听候我的差遣!”
傅韬大喜过望,“多谢师姐!”又对燕傲天施礼,满脸欢喜,“小医要恭贺燕相,竟请动师姐妙手回春!”“如此——拜托陈姑娘!”燕傲天点点头,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我儿发病时神志不清,七八个壮汉尚且不能控制,姑娘孤身一人,只怕——”傅韬笑道,“燕相放心,师姐自有办法,她一诺千金,定能手到病除!”因为师姐脾气古怪,瞧燕傲天神色狐疑,傅韬唯恐他惹怒陈涟,又道,“烦燕相遵照师姐叮嘱行事!”陈涟抿着嘴浅笑,“各位都出去吧!”
待众人的身影淡出视线,陈涟低下头,望向燕霡霂——因为剧痛折磨,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面孔扭曲变形,甚为可怖——目睹他的惨状,陈涟的笑容却越发灿烂,“燕大郎,你的病我要治,这个香囊我也要。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燕大将军,认命吧!”

相去复几许

燕傲天坐在车中,两边太阳穴突突乱跳,一扯一扯地刺痛。近日朝廷风起云涌,充满暴雨将临的血腥气息。八月一日常朝,皇帝忽然下诏,废黜秦韵文的亲王封号,将他投入寂寥堂中鞫审。这个消息,真可谓石破天惊,在朝堂上下掀起骇然大波。
南朝寂寥堂,是张思新建国时的特设机构,不属三司管辖,专负责为皇帝巡查缉捕,刺探敌情,寂寥堂直接听命于皇帝,可逮捕任何人,犯人亦不公开审理,罪状上呈皇帝御批。主管寂寥堂的官员长孙泓阴狠凶残,却对张思新忠心耿耿,只接受皇帝谕令调遣,对其余诸人皆不买账。
燕傲天虽与白谋不合,但两人皆鄙薄长孙鸿,尽量远离此人。长孙鸿出身低贱,行止怪异,有嗜血的毛病。他特别喜欢捶打旁人,自制了一种玉竹杖,以一百下为度,无论对狱中犯人,或者府中妻妾,长孙鸿皆以玉竹杖笞责取乐。哪怕他最宠爱的女人,也饱受夫君定制数目的玉竹杖。有次外出踏春,长孙鸿突发奇想,要与妻妾们比赛马车快慢,规定落在他身后的便要受杖责,一时间,人马疾驰,惊起一路风尘①。
长孙鸿执掌寂寥堂,堂中刑讯犯人,就很难套用《南朝疏议》的正经法典了。寂寥堂中囚禁的,多是朝廷大臣。遇上身份尊崇的勋贵重臣下狱,别人都避之不及,长孙鸿却如获至宝,亢奋不已,只要皇帝不加拦阻,他便下狠手折辱对方,以犯人斯文扫地,跪地求饶,丧魂失魄为乐。
燕傲天从小瞧着二皇子长大,二十年来,张思新视秦韵文为掌上明珠,圣眷隆宠,远胜他自己的嫡子张颀。然而,这次二皇子回宫以后,张思新风雨突变,先将他禁足右介园,跟着下令投入寂寥堂,责令长孙泓好生审问。皇帝问罪的原因,表面上缘于秦韵文流连楚馆,遗失雪珠,私下燕傲天却隐隐听说,皇帝怀疑秦韵文私入是非城,龙颜震怒,要问个究竟。
私入是非城,本不算什么大罪,然而,燕傲天伴驾多年,知道秦韵文踏足是非城,犯了张思新的大忌讳。即便如此,皇帝如何忍心,将儿子投入寂寥堂中受苦?
宫中纷纷传言,寂寥堂的规矩,入狱之时,先重杖一百,名为杀威。长孙泓接了秦韵文这样的要犯,虽然兴奋欢喜,却也要先摸清圣人的意图,以免审案时错了方向。他暗中托孙翱打探皇帝口风,称二皇子身子虚弱,恐受不起刑杖,是否免去一百头杖?张思新当即冷笑,“我与他二十年父子,原来不及仙翁情深谊长。”秦韵文称呼孙翱仙翁,张思新这般言语,吓得孙翱汗如雨下,磕头连连。张思新沉下脸来,吩咐按律行刑,不得宽纵。如今十来天过去,秦韵文置身寂寥堂,也不知情形如何?燕傲天暗自叹息,但此乃皇帝家事,是非曲直,自有皇帝圣断。
张思新未曾立储,秦韵文猝然下狱,朝廷官员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大皇子张颀身上。始料不及的是,就在昨日,张思新下旨,太傅孙博早年私纵死囚,被谏官弹劾获罪,孙博被投入刑部大牢。孙博乃张颀的老师,又是皇帝的亲家,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众人嗔目结舌,一时辨识不清风云气象。
国内局势晦暗不明,国外也不太平。此刻,渺国浥王麓沥出使南国,正候在驿馆,等着拜访皇帝。上月,渺国皇帝薨毙,公主麓湝继位,偏居边隅的沮将军不服,率兵起事,水国内部纷乱,麓湝此刻遣弟弟浥王出使,意似与南国结盟。然而,张思新逢上儿子入狱这样痛心疾首的大事,却还有心思顾及它国么?
回想秦韵文回宫当日,必定触怒龙颜,因此,张思新重杖燕霡霂,也是迁怒于人,殃及池鱼。燕傲心念转到儿子身上,陈涟治病二十二日,却不知进展如何?他每每询问侍童,水儿只说房门紧闭,陈姑娘吩咐的饭菜膏草、药罐火炉,木桶绢布等等,均搁在园中,旁人不准靠近。水儿一问三不知,燕傲天哪里放心的下?请傅韬前来,傅韬总是耐心宽慰,“师姐医术高明,燕相尽可放心!”他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燕傲天实在问不出什么,也无它法,只能默默静候。
进了皇城,穿越蜿蜒回廊,入得白辱阁,张思新正握笔伏案书写,他面上神色,一如既往地淡然沉静。只是皇帝身旁,多了一位面孔陌生的少女。少女着淡绿短褥长裙,两臂盘绕翠色沙罗披帛,看服饰装扮不似宫人。她手持香箸,夹起凝脂香丸,小心投入彩瓷薰炉,须臾,炉顶凤凰口中喷出淡薄云烟,少女深吸口气,微微一笑。这就是那位白家娘子呢!燕傲天冷然打量,少女碧玉年华,容颜平平,委实无出奇之处,她认真得几近稚嫩的笑靥,和儿子青白流血的惨淡面孔重叠在一起,燕傲天冷笑之余,心中又是阵阵扯痛。
燕傲天行礼完毕,站起身来。张思新低头望他,淡淡道,“小洁伤势可好些呢?”燕傲天复又跪倒,“逆子恣逸无知,冒犯天颜,蒙陛下挂怀,臣不胜惶恐!”张思新微微蹙眉,“不说这些——”燕傲天正色应答,“回陛下,贱息卧床休养,不日伤愈后,再来叩谢圣恩!”张思新沉默片时,目光投向香炉凤凰的朦胧云烟,轻声道,“这次,我委屈他了……”燕傲天心头一惊,抬起头来——张思新神色如常,只是他黝黑的眼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憔悴——燕傲天心下作酸,暗自叹气,磕头道,“陛下,不肖子疏简无礼,行止失当,从今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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