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林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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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林醉-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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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诚恳直白的劝慰,将汐月胸中积压的怨恨、愤懑和情思,通通勾了出来,她呆的一呆,再忍不住放声痛哭,潮生却没料她如此激烈,一时手足无措,慌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想替她拭泪,却又不敢,犹豫着将帕子塞到她手中,一面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胡言乱语,惹姑娘伤心,要不,我自己打两下,给你出气可好?”果真掌了自己两记耳光,声音虽然不大,效果却是惊人。片刻之间,潮生两颊红肿起来,各映上一个掌印,望去触目惊心,想是他运足了力气打的,汐月急道,“住手!你做什么?别人看到,羞也羞死了!”潮生笑着耍赖,“你不哭了,我便住手!”
这三四月来,汐月所受,不是严厉苛责,便是无情捶楚,眼前男子的真挚笑容,满面暖意,几如梦境,她胸中泛起一阵奇异感情,说不清是酸楚还是感激,依言拭擦眼泪,“我不哭就是了!”潮生认真望她,点头赞道,“汐月很乖很懂事,我若有这样的妹妹,只怕梦里都要笑醒!”汐月又是心酸,又是好笑,“你若愿意,我便认你做哥哥可好?”
“什么?”潮生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大嘴巴,瞠目结舌,半晌问道,“汐月是说笑么?”汐月嗔他一眼,“你不愿就算了。”潮生急得涨红了脸,连脖子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忙着表白,“谁说我不愿意?我愿意的!一百个愿意!”两人果真捻香跪拜,结为兄妹。听汐月柔声唤他哥哥,潮生神情恍惚,难以置信,许久方低低回道,“汐月妹妹!”
从那日起,潮生三天两头出入微希阁,对这个妹妹百般呵护。汐月慢慢放开心事,也与他谈些王府旧事,潮生每每含笑静听,有些儿时故事,汐月反复多遍,他也不厌其烦,便如新鲜听闻般,偶尔还应景发问。有这么个谈伴,汐月心头畅快许多,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九月中的百珠盛会。
百珠盛会是渺国年度祭祀龙神的大典,当天杂耍百戏纷纷登场,各色商铺都排出琳琅满目特色商品,更有皇家歌舞表演百珠盛放,是珠城一年一度的盛事。每年此时,珠城百姓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竞相前往赏玩。这日汐月下值,潮生早在书院门口等侯,喜笑颜开,“我们走吧!”男子未着戎装,一袭簇新常服,更显雄姿英发,风骨俊茂,汐月心忖,“人靠衣裳马靠鞍,潮生哥哥打扮起来,原来这般好看。”
两人缓缓前行,一路人如潮涌,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绝。汐月记起往年,都是麓淩带她前来,卫士仪仗开道,他们端坐高台之上,欣赏百珠盛放。从八岁起,每年盛会,麓淩都会赠她一颗珍珠,男子的笑语如度春风,“每年一颗,妹妹百岁之日,拿出珠子赏玩,回忆往事,定然别有情趣。”
淩哥哥的冁然笑容历历在目,如今不过七八年,盛会依旧,那金相玉质的人儿,却去了哪里?汐月忽觉扫兴,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观赏盛会的人群摩肩擦踵,后面正推搡着,蜂拥着向前,汐月虽然驻足,仍被看热闹的人们顶住前冲,她踉踉跄跄,直欲跌倒。情急之下,潮生一把拉她到身边,手却不敢松开。
两人的手指握在一起,潮生双手发颤,手心满浸汗水,汐月侧头望去,年轻男子的白皙面容蓦地浮上两团红晕,宛若海中霞水母一般,那光亮的眸子含着羞怯和欢喜的复杂情绪,刻意躲避开她的视线。汐月暗想,“淩哥哥从前打量我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眼神……难道十多年来,真是我会错了意,他不过把我当妹妹看?”

了知不是梦

游人越聚越多,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潮生拉了汐月,逃进一间茶社,恰好有人离开,空出一个位置,潮生扶着汐月坐定,自己立在她身后,擦把汗道,“妹妹且歇会儿!”看汐月面色疲乏,想来她从前娇养,没跟着庶民贱民挤过场子,男子声音里带着歉疚,“我该早定位置,妹妹就不必这般辛苦了。”
观看百珠盛会,一个普通看座,至少价值三十贯钱,汐月心道,他一个不入流的兵头,哪有这些闲钱?忙宽慰道,“潮生哥哥,就是人多才好,微希阁太清静,我还盼着出来挤一挤热闹呢!”潮生知她的心意,微微一笑。
茶社里面,也是笑声鼎沸,一片喧闹。听邻座有人问道,“今年主持盛典的,还是圣上么?”“非也非也!”立时有消息灵通者回答,“今年由渊王正室渟妃主持宝典。”旁边又有人插嘴,“便是那位风华绝代,端淑娴雅的渟妃娘娘?”后者答道,“正是正是!渊王高贵荣华,这对伉俪正是珠联璧合呢!”汐月忽然冷哼一声,“你见过渟妃吗?她如何风华绝代,如何端淑娴雅,你不妨说给大伙儿听听?”
那回话者是位书生,听有人质问,立时应战,扭头瞧见汐月,摊开双手,摆出夸张的吃惊表情,“小姑娘,渟妃雍容典雅,人所共知,你没听说么?”汐月眉宇间皆是不平,嗤笑道,“听到的,便一定作数么?”潮生看她惹事,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住口,汐月却不理会,挑了秀眉道,“依我看来,她不过是装腔作势假正经罢了!”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她言辞大胆,公然诋毁王妃,按律当治妄言不敬之罪,倘若在场有人告发,是要受杖刑的。潮生微微变色,低声叱道,“别说了!”他转向众人,颔首抱拳道,“舍妹年幼,言语无知冲撞,祈望各位海涵!”潮生哥哥从未对她这般声色俱厉,汐月只觉陌生,心中说不出的委屈,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我又没有说错!什么珠联璧合,她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儿,其实哪里配的上渊王?”
那书生本待罢休,听她这话,不由讥笑道,“伉俪者,相敌之匹偶。渟妃娘娘不配,难道你这小丫头,才配得上么?”一语言罢,众人哄堂大笑,跟着便有人搭腔,“这小丫头满口胡言,就该拿到衙门,掌嘴巴吃板子!”汐月脸色煞白,气得浑身打颤,只瞪着眼盯那书生。书生愈发得意,“请君无辱,讽的便是姑娘这种不懂天高地厚,尊卑贵贱之人!”
这句话犹如一条鞭子,抽的汐月浑身一个激灵,少女通体血液涌上头顶,摇摇晃晃站起,眼神里全是羞忿。潮生看她面薄如纸,似乎站立不稳就要跌倒,慌忙扶住她的胳膊,听周遭讥笑此起彼伏,心中火起,一拳砸在桌上。
蓬的一声轻响,木桌连同杯碟茶点,或垮或碎,哗啦啦坠地。众茶客被这气势骇住,笑声嘎然而止。潮生一把拉住汐月,径直夺门逃离,他走到门口,蓦地想起尚未付钱,随手掏出几串钱,看也不看,扔落地上。老板眼尖,抢上前捡起来,眉花眼笑,“竟有三贯钱!若都这般赔钱法,倒情愿他打坏这满店的家当!”吃盏茶不过两三文,一张桌子也不过几十文,客官留下三贯钱,便是十足的三千文,老板捡了个便宜,笑嘻嘻向桌边客人致歉,再去打扫残局,手指触上杯碟桌椅,所有碎片立时化为齑粉,老板吓了大跳,瞧着自己手指,“这是怎么回事?”
临窗坐着一位美艳的红裙少女,眼神追随着潮生的背影远去,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低声叹道,“小郎君模样生的俊俏,功夫也不错!”身边男子低声道,“我认得他,从前我们交过手!”红裙少女笑道,“是么?得与燕将军交手,应该不是等闲角色。他叫什么名字?哪路的来历?”少女眼神里带着嘲讽笑意,男子低下头,不再开腔,只凝注手中茶杯沉思。
红裙少女等不到回答,嗔怪的碰了碰他的胳膊,“子不我思,岂无它人?你对着我如此美人,还惦记那个丑丫头么?”男子面若冰霜,并不理她,起身便走。红裙少女心中一动,跟着站起,嘴里讥笑道,“喂,你茶钱还没付,又要本姑娘请客么?”
潮生拉着汐月逃走,转了一圈,到处都是人,好不容易寻个店铺背面,略略僻静所在,这才放开她的手。汐月脸上半红半白,咬着下唇,呆了半晌,支支吾吾开口,“潮生哥哥,我,我……”潮生看她羞愤地几欲昏倒,知她心中难受的紧,劝道,“妹妹想说什么?有什么话,妹妹只管说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汐月犹疑半晌,终于问道,“淩哥哥骂我……我真是自作多情……不知……羞耻么?”
潮生闻言,心中大恸,忍不住握紧她手,摇头道,“不是的!你知书达理,冰清玉洁,你淩哥哥,定不是这样想的。”汐月哇的一声,伏到潮生怀中痛哭,“我好想念他,他为何不理睬我?他是将我忘记了么?”潮生迟疑片刻,伸臂揽紧她,也不说话,任由她泪如垂露,痛哭流涕。汐月哭了好一会,咬牙又道,“那女人,便是那般好么?”潮生思忖片刻,柔声劝道,“汐月妹妹,你该跟她学着,不让你淩哥哥为难。”
汐月浑身一惊,猛地抬头,望着潮生,“你说什么?”潮生伸手擦拭她面上泪水,“你淩哥哥疼你怜你,总想保你平安。从前王府没有别人,你胡乱惹事,还能含糊过去,如今不同,渊王亲事乃陛下主婚,你若再闯祸,惹恼了皇帝,连你淩哥哥也有罪责。”这话从前麓淩对她说过,汐月只充耳不闻,如今连连受挫,重新听来,才慢慢回神过来。
少女满眼凄婉,泪玉春带雨,说不出的楚楚可怜,潮生记起她幼年做错事情,也是这般眼神凄婉,不由心痛如醉,伸臂揽得她更紧些,“你上次告诉我,你在婚宴上闹事,当时若非氿家娘子为你掩饰,闹得皇帝知道,你淩哥哥该如何善后?你让他如何回护你?”汐月想了一想,心中明白,嘴上却赌气道,“我不要他回护!”
潮生笑一笑,“又耍孩子脾气了!你淩哥哥因为回护你,吃过很大的苦头,差点儿——”他想说什么,却又止住。汐月瞧他眼神苍茫,眉宇间隐有苦痛之色,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堪往事,她心下后悔,扯了潮生的袖子,低声道,“潮生哥哥,我以后学着懂事,不给淩哥哥添麻烦。”潮生轻轻抚摸她头发,笑道,“妹妹这么聪明,一定能做好!”
汐月心情稍稍平复,方意识到自己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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