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立马攥住他的衣襟道:“吟风,一道去看看长公主罢。”他并未看她,眼睛微闭,若有所思,只轻声道:“也好。”
挂满黑色布幔的白色灵堂站满了人,各殿的嫔妃、公子、公主以及贱婢和宦官,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披着麻衣孝服。当她轻移莲步缓缓地走入殿中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注视了过来,大多的是鄙夷和排斥,她也并不在意。同样是素色白衣,那身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却仿佛比旁人亮了几倍,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她晓得吟风素来不爱如此压抑的氛围,垂下眼帘,挥手示意其退下。然后暗自向在场的王子皇孙望去,一张张皆是掩面而泣的虚伪面容,或许父王将王位暂时授予她比父王之死本身更让他们悲痛欲绝。她慢慢开始明白,父王临终前让她无论如何也必须让增太子归国即位的原由了。
她投眼往灵柩旁望了过去,长公主祢媃依旧长跪不起,手中紧攥着父王的灵位任谁也不让碰,眼角垂着两行涓流的印迹,像是给一层一层的抹上去了,这些日来她怕是流了不少泪。祢媃是父王生前最娇宠的公主,又是最长的嫡出公主,脸生得是花容月貌,腰肢盈盈弱弱,纤柔温婉,素有倾国倾城之姿。
她过去扶起祢媃,只见祢媃悲痛长跪膝盖已肿胀得无法行走,只能依附着她的身子勉强站起,她扶住祢媃一抹细柳般的腰肢,在接触到她身体的一霎那,纵然是女儿之身都为这娇柔细腻的身段所倾倒,若是男儿怕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号角声锣鼓声骤然大了,在悲伤沉痛的乐律中父王的灵柩被人朝外殿抬去,她搀着祢媃随着灵柩并行,祢媃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以祢媃现在的身子状况本是连一步也行不得,走到殿外,她远远地向外看去,石阶之下文武百官皆是整齐地跪着匍匐在地恭送先王的灵柩。
灵柩在震天的恸哭声中被送上了马车,祢媃在婢女的搀扶下甚是勉强地爬了上去,其他王孙公子也各自上了马车,文武百官起身跟在马车后行走。灵柩会被送往皇陵,从此父王的尸身将常住于地下,永不见天日。
那些日她一滴泪也未流,人各有命,死生在天,父王在世的时候她尽足了孝道,父王死后的圣谕她一一严谨地遵守执行着,虚假的泪不屑于流。她也未随车去送葬,能有幸在父王临终前陪于左右,她已无所憾,朝着皇陵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个躬,便转身径自回殿,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国丧未过,人心惶惶,稍有个不留神就会被其他列国逮着了可乘之机。
她只身穿过寝殿外的梅园,正值寒冬里,白色粉色的腊梅开得如花似簇,飘然落在枯瘦的细枝顶端,胜似云海仙境。她步入一条羊肠小道,周身是粉色的梅花缠绕,品闻着梅独有的芬芳,心神也不觉得静了几分。
这梅园本是公主府的管辖范围,却被吟风私下用来建造梅园。这是为他挚爱的女子晚晴而建的,梅园没有名字,却倍受他的精心打理,每年这时候,腊梅都开得异常繁密,她留意过宫外从未见过开得如此好的梅林,他怕是下了不少心思。
有的时候她都在想,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够让那样深不可测的男人为之心动,并且在七年的时间里将那份爱酝酿了更加真切和珍贵。年少无知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问过他,你的心爱之人去了哪里?为何不留在她身边,而选择进宫?他总是一言不发。
“你的脸色不好。”冷不防的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好听的男声却偏偏透着无情的温柔。他抬起眼眸,缓缓地直视进她的眼睛,静如湖水的深色眼眸,带着波澜不惊的从容。
她默默摇头表示否认,但是又有什么可以瞒过他呢。吟风方才也止步灵堂外,便只在远处察望,大抵是将宫内情形掌握一二,便回到这片梅林里静思了罢。她方想着,沉下眼帘,默了许久,终将秦国的回信复述了一遍。
他听完,眼神却也没有太大的改变,似早已了然于心,只是俊秀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恢复到以往的沉静。他缓缓地道:“想好了要怎么做了吗?”
“吟风,你也瞧见祢媃的身子不是太好,若是出秦舟车劳顿,怕是还未挨到便已元气大伤,若是父王在天之灵怕也是不允。”她背对着他,走到一株梅树下,轻轻摇头。“质子归国虽有了眉目,但不见得是什么喜事。祢媃是父王的掌上明珠,性子娇溺,为秦王妃,只怕是会遭人欺凌。再者有传言说秦王生性残暴,将祢媃托付给那样的人,等我百年之后下黄泉也无颜面对父王。”
一阵风轻轻吹过,飘飘袅袅,粉色和白色的花瓣簌簌地飞落下来,轻轻地在空中盘旋,舞动,然后落在了她的娟衣之上。她沐浴在花瓣雨中,轻柔的娟衣随风飘舞,“吟风,你说我该怎么办?”她的舞步在风中划了一个旋,转身的那一瞬间,望见了他温情的眼眸痴痴的望着这边出了神。
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对着她轻轻地笑,那双深黑的眼眸又似是从前的那般沉静温柔而没有感情。他的心早已是空荡荡的。吟风你心中的那个女子,是否也曾经在一大片梅花海里翩翩起舞,你看得竟那般痴了,这不似你啊。
“此番如若逆了秦王,便是许了他开战的缘由。如今魏国国况,战,不可打。长公主必须入宫为秦王妃。”他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然后慢慢地踱到她的身后。他的身子稍稍往前,贴着她的后背,透过单薄的衣襟,他那滚烫的身子顿时让她的脸红烧起两朵红云。
纵然与他一起七年,她与他的身体却也从未靠的如此之近过。虽素来知道他行事随意不受拘束,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这片浪漫的红梅下如此、对她。
他在她的身后,故她望不见他的此刻的表情。只感觉到他慢慢地伸出左手环抱住她纤柔的腰间,彼此之间的身体贴得更加近,她的脸已火辣辣烧了起来。“吟风……”话未说完,他修长的手已经静静覆在她的唇上,“祢祯,听我说完。”
他缓缓伸手折下了一枝红梅花枝,用手捋了捋她耳际的长发,然后将花枝插了上去:“很好看。”他轻轻一笑,放开了她,温柔的胸膛却始终未离开她的后背。她惊诧,从他的角度根本无法看到她的正脸,却能说出好看,也许,他此时此刻仍然沉浸在以往的回忆中,想着想着,她竟有了几分羡慕那从未谋面的女子的念头。
他瞥了眼,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迅速离开了她的身边,往后退了几步,安静地靠在一株梅树下望着她说:“祢祯,长公主必须入宫为秦王妃,但并不是只有祢媃一个人选。”她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但转念一想:“你可知若秦王知道了假扮长公主的下场?”
他勾起唇角,温柔地笑着,宁静地望着她,语气无比坚定地道:“他不会知晓。”她歪着头,有了些疑惑:“这是为何?”但他了然已没有了下文,她知道他不想说的事,无论怎么问他也不会再透露更多了。于是又转问道:“那么王妃的人选,是谁?”
他朝她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那双漆黑莹亮的眼眸深深地望进了她的眼睛,淡淡地道:“是你。”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他,他那淡淡的笑容瞬间隐匿,平静优雅的面容上带着冰冷的萧杀和冷漠,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无底洞般漆黑得深不见底,这样冷漠的眼神,不是她熟悉的他,不是与她相处了七年的男人。“如果我说不呢?”
“你没有选择。”他优雅而温柔的笑容在她的眼前,犹如一个致命而蛊惑的毒药,令她茫然失措。“我始终忠于的人,是你的父王,而不是你。而祢媃是先王最宠爱的公主,我是不会让她涉险。你心里应该清楚,只有你,再合适不过了。”他的唇角静静地抿起一个弧度,慑人而致命。
她低低的笑了声,慢慢地走至他身边,抬起清丽的眼眸看着他道:“你说得对,父王生前唯一的遗愿,就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回质子,我离开,对你,对大家,都不会有影响。在你们心里,我不过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父王的遗愿,我会完成的,但这不代表着我不爱他,相反我非(提供下载…3uww)常之恨他,我只想向他证明,宫女的女儿,也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她只是一个没人要的人而已,可有可无都无所谓,因,从都无人在乎。
他叹了口气,瞥了她一眼道:“祢祯,你是看轻了自己,先王肯把王位交托与你,便看得出他很重视你。现在你是一国之主,你的决定谁也不能有异议,但是记住选择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你要考虑清楚。”
“我明白。”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看着他慢慢消失在梅园外的背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父王临终前要见的人不是太子增,不是最疼爱的公主祢媃,而偏偏是她这个宫女的女儿。于人前她不太喜表露自己的感情,这是父王看重的原由,因为不能轻易探悉她的思绪,由她把持朝政乱臣才不至于立刻有所行动,至少可以拖延到太子归国,但更重要的一点是父王赞赏她无微不至的谨慎,可笑的是,而今看来的确只有她担得起如此重责。
她沉下眼帘,对身边的人下令道:“给秦王复信,长公主定当翘首以盼为秦王妃!”
日子过得极快,才一晃的功夫便是一个月,明日就到了出嫁的日子了。想到皇兄很快便可归国执掌朝政,心中不觉还有一些欣慰。这些日来,吟风依然喜(3UWW…提供下载)欢到在她的屋里坐着,一面品茶一面凝视着她,也未对梅林里那番暧昧的举动有所表示,似乎一切都如往日一般平常。从他平静的眼神里她看出,她替祢媃出嫁,那是理所当然。
他从来话都不多,或许她也是少言寡语的关系,他们在一起时候时常都只是沉默,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他喜(3UWW…提供下载)欢来到她的屋里,沏一壶好茶,沉静地坐在案前边品茶边看着她。每当这时,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才会隐隐露出一些温情。
他的内心深处埋藏着一个挚爱的女子,他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