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顿了顿，缓了缓气，说道：“我看到她那封信，心里总觉得慌慌的。”
楚彧顿时道：“她信上也没写什么，只提了句什么‘异世之魂’将离……”
楚彧的话音立时顿住。
筱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静谧的气氛笼罩在二人之间良久，楚彧方才长吐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丫头，难道……你就是宝晶公主口中所说的，异世之魂？”
筱雨微微垂首。
这秘密她本来打算带进棺材里，谁也不告诉的。可是宝晶公主步步紧逼，眼瞧着就要将她的秘密戳穿。筱雨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
她心里也清楚，楚彧其实对宝晶公主老是针对她的行为早已起疑。楚彧也曾经问过她，但她都含糊过去了。聪明如他，自然也知道她只是不想说。
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筱雨不希望猜疑的种子就此埋下去。夫妻二人若是不沟通，长此以往只有死路一条。
筱雨深吸一口气，轻轻说道：“好几年前有一个僧人，他说我有三大劫，寡情，隐伤和凶恶。宝晶公主也曾同我提过这三劫。我告诉过你此事。”
楚彧轻轻颔首：“我记得。”
“我没有告诉过你的是……”
筱雨缓缓抬头，看向他：“那僧人还曾说过我魂魄不稳之类的话。”
楚彧眼波微动。
“魂魄不稳……是因为，魂与人，不契合……”
楚彧轻声道。
筱雨没有反驳，反而是露出一个舒畅的笑容：“对，因为，魂不是人所本有的。所以魂魄不稳，才将离未离。”
“丫头……”
楚彧握着筱雨双肩的手更紧了。
“你怕吗？”筱雨轻声问道。
楚彧摇了摇头。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怪物？”筱雨又问了一句，语气中却还带着一丝笑意。
“不会。”
楚彧轻声回道，语气却很坚决。
“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你陪我同甘共苦，怎么能是怪物？”
楚彧轻轻伸手，将筱雨拥入了怀中。
“如果你的这具身体中住着的仍旧是她本身魂灵，或许我和你还走不到如今。上天安排了这样一场奇遇，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们在一起呢？”
楚彧轻轻一笑，却很心疼地道：“背负这样的秘密那么久，你一定很累吧？”
筱雨拥住楚彧的腰，良久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被你知道，只要你不介意，不将我看成怪物，我便安心。最怕的，是爹娘知道。他们的女儿严格上来说，并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大概会接受不了吧。”
楚彧轻轻捧起了筱雨的脸：“那就要看，你是何时、又是为什么会占据了原本秦筱雨的身体。”
筱雨微微一笑：“你都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这也不是不能告诉你的事情。”
筱雨道：“我成为秦筱雨，是在她十四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大哥被曾家军强征去当兵，而爹娘也失了踪，寻不着人。秦家几个孩子没人照顾周济，秦筱雨大概是省出了自己的口粮，给了三个弟弟妹妹，所以……她应该是饿死的。”
楚彧心一紧。
“我这样判断，不单是因为我通过她的身体苏醒时，胃中空空，饿的感觉很明显，更因为……我继承了秦筱雨所有的记忆，对秦家的所有事，我都清楚。”
筱雨微微抿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很厌恶让秦家姐弟落到这般地步的秦家亲戚。不管我后来有多少财富，有多大的权势，我都不希望他们来沾我的光。我总觉得，看着他们穷困潦倒，家破人亡，也算能告慰原来的秦筱雨她的在天之灵。”
楚彧缓缓点头：“恶人自有恶报，你没有害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谁说我没有害他们？”筱雨轻轻一笑，摇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回之。这是我的处事原则。”
楚彧张了张口，半晌后轻叹道：“也不能说你做得不对。”
“我做了我该做的。”筱雨道：“是他们种恶因，得恶果，不能怨他人。”
筱雨拉过楚彧的手，轻声道：“认识你，是在我成为秦筱雨之后的事情。原本的秦筱雨，据说是个善良隐忍的姑娘。她的性子和我有天壤之别。”
筱雨看向楚彧：“至于……我为什么会占据了秦筱雨的身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楚彧张了张口。
“我那时候是死了，可是我也没有见到牛头马面，也没有人告诉我，我可以再活一世。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成了秦筱雨。我接收了属于秦筱雨的记忆，前世的记忆，反倒更像是一场梦……”
筱雨苦笑了笑：“我想，大概是我死的那一瞬间，秦筱雨也正好死了吧。然后阴差阳错的，我的灵魂便飘进了她的身体里。或许她并未寿终，却被小鬼拘了魂，让我捡了这个便宜。”
楚彧顿时将筱雨复又拉入自己的怀里，沉声道：“最好她已经去投胎，重新做人了。”
筱雨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楚彧的背，道：“秦筱雨是个好姑娘，即便她魂灵有识，想必也不会回来与我抢身体。”
“鬼的想法，谁也料不到。”
楚彧顿了顿，在筱雨耳边说道：“你不安，是因为宝晶公主提到，异世之魂将离？”
筱雨“嗯”了一声：“我想再去会会她。”
☆、796。第796章 出行
筱雨做下了决定，将自己身世的秘密告诉楚彧。
结果无非只有两个。
要么，楚彧无法接受，而他们也就算是走到头了；而要么，楚彧接受，和她一起面对诡秘莫测的宝晶公主。
夫妻走到如今，他们对彼此不说百分之百了解，但默契却已是寻常夫妻所不能及。
他们能同甘共苦，也能同生共死，又怎么会在意身、魂的不一？
对楚彧来说，他拥有的是属于前一个秦筱雨的身体与后一个秦筱雨的魂灵。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会舍弃。
他握着筱雨的手那般紧，让筱雨能强烈得感觉得到他的感情。
“你若是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楚彧斩钉截铁地说道。
筱雨轻轻张口：“在对西岭这般关键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前王陵寝……恐怕会多生事端，枉起流言。”
楚彧顿时一笑：“便是我们不做什么，我们也一直处在风口浪尖，又何必在乎再起什么流言。”
楚彧道：“就这么定了。我若是不知倒也罢了，可如今我知道了，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事情？宝晶公主……是这个世上，除了仇暴杀之外，你心里会对其生出恐惧的第二人。你让我如何放心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她？”
筱雨轻声一叹。
“别叹气。”
楚彧轻轻捧起筱雨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
夜深人静，情意绵长。目光焦灼之中，筱雨仿佛能透过楚彧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
这个男人，是最初相识时候的狡诈也好，是他离别之时的隐忍也好，是在南湾时的沉寂也好，是去往海国后的深情也好……在他的身边，筱雨总会感觉到莫名的一种安心。
筱雨自认为她是一个寡情的人，她不容易对人付出感情，她也不希望别人对她付出太多的感情。因为她会愧疚，她还不起别人的情。
就好比谢明琛。
有缘无分，连回归到普通友人之间的距离也实属艰难。
谢明琛前往大晋北部医治时疫，筱雨知道时，无法否认她心里有那么一瞬间是松了一口气的。
唯独楚彧。
他对她的好，筱雨毫无负担地接受。她对他的情，她也在慢慢的试探当中尝试着付出。
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谎言，更没有背叛，乃至如今筱雨将自己最后的、最大的秘密告诉了楚彧，从此以后，他们对彼此已了若指掌。
这世上唯独只有他一个人，筱雨肯对他敞开心扉，两个人在一起时畅快又坦荡。
筱雨从不怀疑，能与楚彧结合，是她重活这一生的幸运。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楚彧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唇角上扬，仿佛所有的难关在他眼中都已不算难关。
“我们一起去见宝晶公主。”楚彧轻声说道。
要去前王陵寝，总也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毕竟圣域距离前王陵寝尚有一段距离，不可能当天去，当天便能回。楚彧和筱雨不在圣域之中，没有一个表面上的说法，恐会引起轩然大波。
前王陵寝选址在山丘腹地，陵寝的位置也算是一个高度机密，除了上层皇族能知晓，贵族也可略知一二之外，寻常百姓根本不能得知陵寝所在。
一般而言，上一任王下葬封陵之后，就会永远安静地沉睡，不能再被后人叨扰。
楚彧和筱雨若要前去“叨扰”，总要想一个能让大众信服的说法。
这个理由倒也很简单。
楚彧对外宣称昨日前王托梦，邀他前往陵前与他对弈。虽不知道前王到底有何目的，但前王既然托梦相邀，楚彧自是不得不去。兴许会在前王陵前得到一些提示。
上林奎琪对楚彧的决定有些异议。他认为楚彧会梦见前王，乃是因为近段时间楚彧手段强硬，对西岭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变革，因不知具体成效，所以有些担心，因此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前王。
上林奎琪劝阻楚彧，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而珂鸢公主却持支持态度。
珂鸢公主说：“不管是否是前王托梦，圣父走这一遭却是极有必要的。待圣父回来，自可对民众们说，前王对圣父这段时间的辛劳颇为赞许，认同圣父圣母的所有决议。”
“百姓愚昧，贵族可不傻。”上林奎琪道：“前王已归西，随身伺候佛祖，又怎会再现于圣父身前？”
“贵族信不信暂且不说，只需要百姓深信不疑即可。”
珂鸢公主道：“而贵族即便心中存疑，又能如何？井口长老已亡，以田上长老为主的贵族，多是唯圣父马首是瞻。他们若是出言不逊，可以诋毁皇族之罪，将其入罪。”
筱雨看着上林奎琪和珂鸢公主互相争论，互不相让，忽然觉得，其实这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兴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们身体尊贵，地位崇高，除了西岭王之外，整个西岭便是看他们二人的脸色行事。他们意见相同，自是皆大欢喜；他们意见不同，要是在决议大殿之中吵得不可开交，恐怕会成为西岭的大笑话。
偏生这两人又不是那种会轻易妥协的人……
较真儿的两个人在一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