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笑,夏隽怀随即提笔在纸上写下苍劲有力的“夏隽怀”三个大字,交给了她。
云子珞迫不及待的接过纸,认真的端详起夏隽怀写下的一字一画,仿佛他的一言、一笑也全映在上头似的。
“珞儿一定会好好练习。”云子珞视若珍宝的捧着纸,坚定的如此允诺着。
果不其然,有了写字的基础,接下来珞儿练习写夏隽怀名字的时间明显短了许多,才短短两个月,云子珞就捧着一张写满了夏隽怀名字的纸到他跟前。
夏隽怀有些意外的看着满满一整张的漂亮字迹,难以置信才短短几个月,云子珞写字的技巧竟然大增。
一反他的苍劲有力,云子珞的字充满了阴柔、飘逸之气,不再如以往般只是一昧的模拟他的笔法,而自创了个人的独特风格。
跟之前她书写自己名字的字迹相比,这次她的进步有如奇迹似的让人惊叹。
“珞儿怎会进步如此之多?”授书多年以来,夏隽怀从未遇过进步这么神速的学生。
看来昔日谦称云子珞“有慧根”之语倒是一语成许,被他给说中了。
云子珞看着夏隽怀脸上惊艳的表情,始终覆着淡淡忧郁的脸庞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她怎能草率随便的写夏大哥的名字呢?
每天夜里,她一笔一笔的小心刻画着夏隽怀这三个字,心里想的全是他的一言、一笑,她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来,全是因为他啊!
为了写好他的名字,她反复誊写了不止千遍万通,然而只要一思及夏隽怀,她却一点也不觉疲累,即使往往写完眼已酸、手也红肿。
况且宽厚如他,决计是值得珞儿这一丁点的付出与疲累啊!
* * *
转眼间,云子珞来到夏氏私塾竟已经快一年了。
这期间,夏隽怀以他们俩皆是失去双亲的孤儿为由,认云子珞为义妹,还找了个跟她同样年纪,名唤小雨的小丫头来顶替她所有的工作,好让她能专心的念书、习字。
此举当然遭到云子珞的大力反对,她自觉住在塾中,又受到夏隽怀的照顾,当然要做些事情才心安理得。
只是夏隽怀却以他们俩是兄妹,怎么可以让她做事为由,硬是将小雨带进塾中,接手她平时惯做的大小杂事。
原本忙碌却又充实的生活,一下子却闲适了下来,让她很不习惯,尤其她自小便劳碌惯了,顿时变得无所事事,让她心里实在郁闷得紧。
别扭了一个多月,在夏隽怀刻意加重她念书、习字的难度之下,她原本一心挂念着塾中大小事务的注意力逐渐被转移了。
在塾里生活闲适、不虞吃穿,很快的,云子珞的身子丰腴了起来,人也变得极有精神,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清丽可人。
这年春天,就是云子珞的奔年了。
这天当她一早才步出房门,夏隽怀早已站在门口像是等候多时。
“这是送你的。”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方小锦盒,放到她的掌心里。
“送我的?”云子珞惊喜的睁大了双眸,捧着锦盒左右端详着。“夏大哥为什么会突然送我东西?”她不免狐疑。“今天是你的生辰,也是你的笑年。”
“夏大哥还记得?!”一股暖意冲上她心底。“这是什么东西?”她不舍一下就打开锦盒,刻意捧在掌心好一会儿。“是璎珞。”夏隽怀简单的解释道。
“璎珞?”
从小就穷得三餐不继的云子珞,连一件衣服都得一穿再穿、一补又补,怎会知道璎珞是什么东西?更遑论见过了。
她好奇的打开锦盒,一条湛蓝如海般的珠玉项链静静的躺在雪白的锦缎上,耀眼的光泽让她登时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到它,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你。”夏隽怀浅浅笑着,喜欢极了她惊喜时双眼发亮的模样。“而且它跟你的名字一样,都有个‘珞’字。”
“好美……”云子珞惊叹着。
云子珞不知道夏隽怀送她璎珞究竟有什么涵义,但是却深为他所说的那句“看到它,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你”所感动。
“谢谢夏大哥!”云子珞倏然抬头,朝夏隽怀绽出一抹甜美的笑靥。
这个美丽的笑容毫无预兆的直撞进他心坎,让夏隽怀的心脏猛然紧抽。
珞儿……好美!
什么时候云子珞竟然不知不觉长大了?!
才短短一年,云子珞竟从一个稚气的女孩儿,变成一个清丽脱俗的姑娘了,犹如枝头含苞待放的蓓蕾,变化之大不禁让夏隽怀诧异。
双眼愣愣的凝望着云子珞,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心底仿佛有一条无名之弦被触动了。
“我会一辈子都好好珍藏着它。”至死方休!云子珞在心底补上一句。“就算将来珞儿成亲、有了孩子,我还是会一直保存着,让它世世代代传下去。”她认真而又慎重地说道。
“你喜欢就好。”夏隽怀只能僵硬的勉强扯了下嘴角,心底的那份喜悦倏然消失无踪。
他的珞儿将来终有一天会离开他身边,跟某一个她深爱的男人成亲、有孩子?
从珞儿逐渐长大、益发成熟美丽之后,他就越来越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心里那种无以名状的慌与乱让他拒绝去面对事实,他宁可一天一天的告诉自己,珞儿永远是他的珞儿,也始终会是爱赖在他身边撒娇的小女孩。
对!他的珞儿还小,还不到谈那种事的年纪。
是的!还早,他的珞儿会留在他的身边很久、很久、很久……
* * *
三年后
“渊儿,站住!”
一个气急败坏的娇俏声音,自夏氏私塾的前廊响起。
“抓不到、抓不到!”孩童顽皮嘲弄的声音跟急促的奔跑声也跟着响起。
书房内的夏隽怀双眼专注在一本经籍上,听着窗外传来的追逐与吆喝声,俊逸的脸庞不禁绽出一抹笑意。
“少爷……你不出去看看吗?”一旁抹着桌子的墨小雨不时起身探向窗外,担忧的试探道。
夏隽怀好整以暇的抬眼看向窗外,俊脸上丝毫不见担忧。
“珞儿会有她的办法。”
窗外蓦然传来的一声怒吼,让夏隽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虽然这个月才刚满十八岁的珞儿初接下书法夫子的大任,但是他相信依她的聪明慧黠,这点难题绝难不倒她的!
珞儿果真会有办法吗?
墨小雨看着窗外来回追逐的一大一小身影,不禁担忧起来。
来到这私塾里做事已经快四年了,云子珞的脾气她是懂的,虽然在少爷有心的栽培下,云子珞满怀一身的才学,但是论起脾气、个性,可跟她当初进塾里来的时候一样,十足的软柿子!
过了一个新年,塾里来了不少新的童生,其中不乏许多慕着夏隽怀之名而来的官绅士商的孩子。
这些年仅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因生长富贵家庭,备受宠溺,因而养就出一身骄贵之气,入学都不及一旬,礼貌、规矩自是还当琢磨、调教。
尤其从今年这批童生开始,夏隽怀开始将书法这门课交给云子珞来教。
说起云子珞写的一手漂亮的好字,是远近文人、名家都称赞的,尤其是当时崇尚模拟之风,因此书法写来大都大同小异。
但是云子珞非但独创出个人的行书风格,在气势与意境上皆更上一层,尤是字间若盈还虚、飘逸灵活之气更是令见过之人皆惊异称奇的。
只是,这古今天下从没听说过夫子是女人的——而且还是一个根本不满二十的女子!
许多童生一见到她莫不惊讶得张口结舌,又叫又闹的不服云子珞的教导。
“可是,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不知第几回了哪!”墨小雨跟云子珞情同姐妹,自然想说动少爷去助她一臂之力。
夏隽怀含着笑,仍是不发一语,也不见他有任何插手帮忙的打算。
“少爷!你真觉得让珞儿去授课妥当吗?自古以来女子……”
“无才便是德!”夏隽怀替她接下去道。
“对啊!我姨娘都是这么说的。”墨小雨一个劲的猛点头。
“珞儿不一样,若是让她当个寻常女子,那就是埋没她了。”夏隽怀不做批评,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些她当然知道!
跟云子珞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墨小雨当然知道珞儿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所读经书史借必定过目不忘,又有写得一手漂亮毛笔字的天分。
可是,就算珞儿再有才气,让她当夫子实在不像个样!她从没见过有哪个夫子是成天追着学生跑的。
“这个我知道,可是,我看三天两头追着孩子跑也总不是个办法。”墨小雨又叹了口气。
就在墨小雨唉声连连之际,窗外突然传来的声音倒叫她陡然一怔,跑到窗边一看,只见孩子全被珞儿叫到廊上,整齐的排成一列。
“你们认为我不像个夫子对吗?”云子珞在一排面露轻鄙之色的孩子面前,来回的踱着。
“没错!天底下哪有夫子是女人的,我爹说女人不是小婢就是当妾的。”方才那名唤做渊儿的孩童仰着下巴,傲然的说道。
“难道你娘就不是女人吗?”云子珞巧妙地反问他。
“那……那不一样!我娘出身名门,地位是何等尊贵,怎能拿来跟你这一般鄙俗之辈相论。”顾人渊涨红着脸,逞强的辩道。
“普天之下,只有男人、女人的分别,没有所谓高尚、鄙俗之分,这是你们来到私塾要学的第一个学问。”云子珞以少见的严厉口吻训斥道。
“你这个女人根本不配做夫子,我要让我爹来撤掉你。”
“对!我们不要一个女人来当我们的夫子……”
一时之间,十几个孩童的叫嚣声此起彼落,场面顿时又乱成一片。
站在窗边的墨小雨摇摇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转身继续抹起桌椅。
唉!这些仗势欺人的小鬼!
* * *
为了不让鼎力支持她的夏隽怀失望,云子珞今日一早仍旧来到授书堂。
一群童生见云子珞出现,马上就是一阵哗然。
经过昨日的一番刻意作对与捣乱,他们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没有被他们给吓跑。
“你怎么又来了?难道你不怕我告诉我爹吗?他可是堂堂的礼部尚书,你要敢惹恼了他,可是要杀头的。”顾人渊有模有样的学起官僚的腔势,对她威赫道。
“对啊!女人就该去厨房,而不是出现在这里。”另一个童生见状,也跟着瞎起哄。
云子珞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很快拿起桌上一本习字范本翻着,借以转移满腹的怒气。
“拿出